“ 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跂；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意仁義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憂也？”
01
現代人也許是自然演化的“怪物”
如果你前些年去臺灣，會感覺到臺灣朋友超級自信。但我這一次來臺灣，卻明顯感覺到他們身上有一股隱隱的不自信。
在我看來，儘管臺灣現在沒有那麼多摩拜單車，沒有微信、支付寶，沒有那麼多的快遞，沒有那麼多人工智能和硬件設備等發展迅速的經濟模式，但這些都不應該是不自信的源頭。
其實你在臺北的某個酒店放眼望去，看到沒有電線杆的稻田你都會覺得挺美好。可能若干年之後，我們會去反思科技在為人類帶來的好處後面的一點兒副作用。
為什麼在講《駢拇》之前，我會有這樣一段感慨呢？因為《駢拇》是一篇非常反對道德之外的仁義、科技、技術的一篇文章。
在小樑之前幾篇關於《駢拇》的學習心得文章裡面，我總是充滿了疑惑——是不是莊子太消極了呢？
其實，讀書不一定要完全追隨作者的觀點，讀書是藉由“讀”去映照，覺察自己的“看”。幸好，我接受了莊子最重要的一個觀點——對和錯、是和非都不是那麼絕對的。
讓我們繼續學習《駢拇》——“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跂；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
這段話說的是：那些合乎自然道理的事物，也是最真實的，不失其本性的，它們合生在一起是不會有問題，就算有滋生出來的東西也不是多餘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例如野鴨的腿就很短，如果你非要給它接上一節它就會不舒服。鴨腿泡飯就是巴掌大的一塊鴨腿放在飯裡面，本來這樣很好，但你打開鴨腿泡飯之後，發現鴨腿上面長著五層肉。這樣不要說野鴨感到堪憂，就連吃鴨子的人可能也會有這種感覺。
對不起，我生生地把《莊子》變成了美食節目。唉，一個四川廣東人的本性真的很難以改變。我曾經也想像我的那些浙江朋友，或者北京朋友一樣，顯得更文雅一些。但後來發現，我的性格就像野鴨的腿一樣——它本來是短的，就不要努力把它加長，因為這會讓野鴨堪憂。鶴的腿長，但是如果你非要鋸去一截，鶴也會感到非常悲痛。
大自然經過了億萬年的進化，有些物種被淘汰了，有的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在莊子眼中，這一切都是自然的，因為大自然演化後留存下的狀態經過很長的時間，這和人的演化速度幾乎匹配。
不過，現代人這個物種，在動物界裡儼然成了一個“怪物”。
02
人可以借用外力改變現狀
我認為，這個地球上的所有動物分成“人”和“不是人”兩種。何出此言呢？因為“人”已經從一種跟他遠房親戚比較像，順著大自然節奏共同演進的一個物種，慢慢變成了借用外在力量來改變當下現狀的一個品類。
比如，沒有頭髮的人可以藉助技術把毛囊一個一個地打開，在裡面種上一根頭髮，再滴一滴油，最後把它封上，頭髮就有了，就跟插秧一樣。
你知道植髮為什麼貴嗎？就是因為它是一根一根地種進去的。白髮要染成黑色，黑髮要染成白色，白黑相間的要染成板栗色，黃色頭髮要染成綠色……這跟《西遊記》裡的妖精有什麼區別。
再往下，鼻子也是（一些人的面相和性格是相關的）。有些鼻子矮一點兒的人認為把山根（鼻樑）墊高一點兒，似乎命運就得以改變。可惜他的運已經走到了鼻頭，他才去改山根。
接著就是下巴。為什麼現在很多人都追求尖下巴呢？這一點我很不瞭解。我曾經花了一些時間與個別下巴突然變尖的朋友討論，“為什麼要把下巴弄得那麼尖呢？從《相書》上來說，下巴尖晚年悽慘啊。”他們說：“到晚年的時候再弄塊肉就可以了。”也許吧，也許到了晚年的時候就流行三下巴了，層巒疊嶂。
再往下有些人開始整鎖骨，有些人開始弄肋骨……我最不能理解的，居然有朋友告訴我，因為太胖了，他準備把腸子和胃切掉三分之一。
我想，如果莊子來到今天聽到這些事，他一定會覺得非常匪夷所思，但事實上，他在他的那個年代就已經看到了一些端倪。
他看到的端倪從哪裡來呢？他說，本來人和世間萬物都是天生天養的。為了能夠便於管理，舜（或者是堯舜禹）就開始提倡人要行人之新——你要有意識地讓自己成為一個慈悲、善良的人。要有義，要有一種社會契約精神；要有禮（在舜的年代，仁義禮智信還沒有提出來。但你提出了仁，必然就會提出禮），因為你能同情和感受別人的感受時，你就會規範自己的行為。然後當別人還沒有能夠感受的時候，你也會規範別人的行為。
實際上，一切後來發展出的萬千變化，都是從最開始提出的那些非自然的訴求發端而來。
03
進化人會如何對待“原裝人”
萬丈高樓平地起，甚至還沒有從平地開始，在挖地基的時候你就已經看到了它未來長成的樣子。今天人類長的如此這般，其實也是莊子所擔憂的。
人類進化的同時帶來了其他物種的變化。在今天的德國，我相信不會有超過二十五萬只的野狼，但可能會有超過五百萬只的狗。而這二十五萬只野狼，還有一半是從波蘭偷渡過來的（跨境過來的別的國家的野狼，東歐狼）。所以人的進化，也帶來了其他物種（比如狼和狗，獅子和貓）的變化，於是就呈現出今天這副樣子。
我們每個人都是現代的產物，我們應該往回看，還是往前看？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應該像過去的人那樣跟著自然的方向去尋找目標，還是站在現在往人類的未來看，尋找一個新的、好一點兒的可能呢？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最近我重讀《未來簡史》，發現我的世界觀很受尤瓦爾的影響。尤瓦爾說，基本上這不是個一元問題，這是一個趨勢問題。不管你是否在你的人文主義或者是自然主義態度裡傾向於更加的原裝，人類必然會奔向一個人機共同體的未來，“智人”將會進化為“神人”。在這個過程中，一部分人進化得快一些，一部分人進化得慢一些。
最後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呢？你只要從人類對待他的遠房親戚——各種猩猩和猴子的態度裡，就能理解未來進化得更迅猛變態的超人，面對我們這些原裝人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小時候，我曾經在攀枝花的集市上看過一次猴子的表演，耍猴人“鐺鐺鐺”一敲，一隻戴著帽子、穿著紅色褲衩的猴子翻上翻下。當時覺得很好玩，但是今天看似乎已經昭示了我們大部分人未來的命運。
有可能在不遠的將來（也就是我們的孩子，或者是孩子的孩子），你就會看見一些基因被改良過的，視力8.0以上，隨時可以把他的視力與互聯網的搜索引擎結合，智商兩萬點以上（普通人才一百多），擁有多維思考能力，隨時可以隱形、隨時可以從這個時空穿越到那個時空的人。
當他們面對那些沒有這樣能力，還沒有進化的人，會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對於還存留在這個時空里長得好看的人，也許他們會拿去當猴耍，不好看的直接做成燒烤（我怎麼又想到燒烤了呢？‘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如果你聽到我講燒烤的時候，胸前一緊、口水一顫，想來你也應該是和我差不多的人，我們只能停留在吃燒烤的人設裡了）。
《駢拇》這一篇說，人一旦啟動自然屬性以外的一切訴求，趨勢便開始形成，未來便很難回來。
那些叫嚷著合乎仁義的人，和那些沒有仁義的人，他們的痛苦和焦慮、快樂與自豪，有什麼意義呢？他們最大的意義就是讓人開始產生分化（人本身產生了分化，就像人從整個物種當中產生了分化一樣）。
你願意，或者你覺得自己會朝這個方向大步向前呢？還是隨大流？跟在後面慢慢地觀察一下呢？還是堅守作為現在這樣一個人的狀態呢？
這僅僅是你的選擇，未來已來。
未來的進化人會變成什麼樣？
什麼樣的人才能適應未來的世界？
如果從現在開始，
要培養一個15年以後有用的人，
你會怎麼培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