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剛放下酒杯，羽嘉言的臉立刻變得很紅很紅，沒多久，就轉白，整個人都沒了血色。他倒在沙發上，抓著胸口的衣襟，咳得停不下來。
季雁芸手忙腳亂地替他順氣，拿藥端水餵給他，折騰了很久，羽嘉言才靠在沙發上平靜下來，整個人昏昏沉沉。
樸小菱沒想到他會這麼弱，呆呆地問季雁芸：“不是發燒嗎？”
季雁芸累得夠嗆：“你以為他為什麼發燒？這一個月三十天，他有二十五天都在生病，剩下的五天用來攢那一口氣！”
樸小菱嚇了一跳：“身體這麼糟！？”
季雁芸嘆口氣，拿溫熱的溼毛巾替羽嘉言擦額頭上的冷汗：“最後那一次，我是說三年前，當時你已經消失了，不清楚後來發生的事情。顧承宣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肺。”
肺被打穿是什麼感受……想想就覺得好痛……
季雁芸繼續說：“顧承宣沒殺他，但是留給他一個生不如死的處境。他的槍傷從來沒有得到過正確的醫療處理，都是他自己躲在陰暗的小角落裡，自己療傷的。但是你想，居無定所，沒有食物來源，冬天也得不到保暖，這樣的傷，怎麼可能養得好？”
季雁芸的意思，樸小菱很明白。她是在控訴顧承宣對羽嘉言犯下的罪行，但這份控訴，樸小菱不能認同。所謂天道輪迴，有時候，做了壞事，不一定得要等到老天來懲罰。
凡事還有個“人為”在前邊。
樸小菱對羽嘉言欠下的愧疚，早在三年前已經還清了。到現在，羽嘉言是好是壞，她最多隻有同情，就像對一個路人那樣。
一旦有了同情，往日的情分就已經消失了。
季雁芸從樸小菱的眉眼之間看出她那份決絕，話就沒有繼續說。當年羽嘉言做的事情的確讓人深惡痛絕，就連季雁芸也恨透了他，發誓再也不會去找他。
但是後來聽說他過得不好，她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去龍城的地下場所走了一圈。所聽所聞和她以前接觸到的世界完全不同，乜有光鮮亮麗，這裡是骯髒的匯聚地，到處充斥著糜爛的氛圍。
羽嘉言就生活在這個地方，帶著他的槍傷，甚至還不如這個泥沼裡的人。
季雁芸在那裡聽到一些關於羽嘉言的說法，說他好幾次都要死了，高燒，炎症，已經各種併發症，都能要了他的命。偏偏他一直撐著，留著那半口氣，一次次挺了過去。
季雁芸想，他是做出了事情，這些懲罰夠不夠了呢？如果他肯改邪歸正，那是不是應該給他一次機會？
當時沒有來得及。她是掩藏了身份潛過去的，是為了避開爺爺。沒想到卻陰差陽錯發現了顧承宣的人一直在監視羽嘉言。對於羽嘉言的狀況，她突然就明白了，心疼更甚於倫理道德上的糾結。
季雁芸當時就想，他已經受到懲罰了，顧承宣你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呢？
如果沒有發現顧承宣的手下，季雁芸可能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顧承宣在這裡扮演了一個惡人，處於弱勢的羽嘉言，立刻就得到了她的憐憫。
後來她還是被爺爺給發現了。爺爺狠狠地教訓了她，並且對她嚴加看管。季雁芸一直沒有機會再接近羽嘉言，只是偶爾聽說，他遇到一個以前的女學生，對方照顧他一段時間，他的身體好多了。
對於那個女學生，季雁芸一直沒有見過。她這次找到羽嘉言的時候，根本沒見到那個人，甚至懷疑那個女學生有沒有存在過。
而她也並不會對一個這樣幻想中的小丫頭產生什麼嫉妒感。羽嘉言再落魄，也是世家出身，怎麼會是一個小姑娘能配得上的？層次不同，根本構不成威脅。
相反，季雁芸一直很感激那個人，如果不是她，羽嘉言可能活不到自己去找他的時候。
季雁芸剛剛接到羽嘉言的時候，他看著虛弱，但勉強能自持。那是他心間一根弦繃著，一旦脫離困苦的生活壞境，生活安逸放鬆下來，弦鬆了，病態就隨之而來。
季雁芸強勢慣了，一時間竟然非常熱愛他這種病態——這證明，他在我的身邊，是放鬆的，是不設防的。
並且，他越是無力，對我的依賴就越嚴重。試問還能有誰給他提供這樣優渥的生活條件？能全心全意配合他的創作，讓他安心進行他最喜歡的事情？
沒有別人，只有我。他只能留在我身邊。他在我身邊，才能慢慢養好身體，才能得到最豐富的資源，才能回到他想回的位置上。
於是，羽嘉言越是露出病弱的態度來，她便陷得更深。
季雁芸的指尖在紅酒杯上擦過，她沒有看樸小菱，只是低著頭說道：“這次接他回來，把爺爺氣壞了。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就沒有回頭的餘地。小菱……”
“我希望，”樸小菱打斷她的話，“我希望，我們不會受到影響。這是我最真摯的想法。”
一顆真誠的心先放在這裡，日後，便是不如意，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樸小菱衝季雁芸笑笑：“預祝雁姐姐……我都不知道該祝什麼好了。”
“祝我知道音樂的真諦。”
兩個人又碰杯喝光一杯紅酒，樸小菱轉身走了。
紅酒這東西沒有白酒那麼辛辣，卻是上頭很快，要慢慢品的，不能急喝。樸小菱和羽嘉言幹了一杯，又和季雁芸碰了一杯，剛上車，頭就開始暈了。
好在她酒品很好，喝醉了只是睡覺，並不鬧。
保鏢一路提心吊膽地回到別墅裡，顧承宣已經在門前等著了。車剛停穩，顧承宣大跨步走上前，拉開車門，先聞到淡淡的紅酒香氣，一看癱軟在後座上的樸小菱就怒了，問保鏢：“喝了多少，醉成這個樣子！”
保鏢支吾：“不，不清楚。小姐讓我們在門外守著。我們進去的時候，桌上有一瓶空了一大半的紅酒。”
顧承宣：“讓你們跟著是去做什麼的！？”
保鏢噤若寒蟬，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