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丨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日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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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丨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日子(三)文史丨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日子(三)

田聞一著《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日子》,2019年4月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

文 • 田聞一

圖 • 網絡

1949年底……

在成都南郊,夜幕籠罩下的紅牆斑駁、古柏森森的武侯祠一反以往的幽靜。天黑後不久,高牆裡就響起了急促的跑步聲、槍托磕擊聲和低低的吆喝聲……駐紮在武侯祠裡的劉文輝的董旭坤團,剛才接到中共“臨工委”情報:敵人今夜有行動,蔣介石今夜要去新津機場乘專機飛臺。大隊敵人正在北較場中央軍校內集結,敵人經過武侯祠時,很有可能來個“順手牽羊”對董團進行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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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

劉文輝二十四軍董團很快完成了戰鬥準備。他們佔領了制高點,憑藉紅牆作掩體,一支支伸出牆洞的機槍、步槍……在黑夜中警惕地向外瞄準。竹梢風動,外鬆內緊,武侯祠中的董團已進入臨戰狀態,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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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輝

上半夜無事。整座九里三分的成都市,死了般冷寂。

子夜剛過,北教場中央軍校門前兩扇大鐵門突然洞開,隨即一隊鋼鐵長隊魚貫而出。昂著炮筒的15輛坦克車在前開路,載滿胡宗南部隊的美製十輪大卡車跟在後面,首尾銜接,長約兩裡許。鋼鐵巨龍保護著幾輛高級豪華轎車,其中一輛流線型高級防彈車,一看就是蔣介石的座車。鋼鐵巨龍的末端由15輛裝甲車壓陣。好大的氣派!蔣介石由胡宗南派出的整整6個團警衛保護,向城南疾施而去。

鋼鐵巨龍隆隆地捲過了東城根街,捲過了南大街,來到武侯祠。不出董旭坤團長所料,藉著夜幕掩護,準備從新津機場逃走的蔣介石,指揮部隊對董團實施了打擊。

“咚咚咚!”道道長長的火舌,從多輛排開的坦克車炮筒裡吐出,在夜幕中竄去,紅紅的,像是從多根毒蛇嘴裡吐出的須,凶猛地舔倒了片片山牆。董團官兵英勇還擊,2000名官兵用火力構成了一片火網;然而,胡宗南6個整團的火力構成的是一片火海。火海將火網壓制、吞噬了。

在武侯祠被打得只剩殘垣斷壁,裡面的董團抵抗幾近停止時,發洩夠了的鋼鐵巨龍這才停止了肆虐,耀武揚威地重新集結整隊,向新津方向一路呼嘯而去。

一個小時後,五津鎮已遙遙在望。藉著機場上亮如白晝的燈光,擔任護送任務的胡部官兵看見了古鎮中段那標誌性的、高擎雲天的百年古榕,看見了機場中夜航起落的飛機。正暗自慶幸即將順利完成任務時,突然,黑暗中槍聲驟響,護送委員長的胡部官兵們,有好些像被鐮刀突然割倒的稻穀,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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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南

但這支護送委員長的隊伍,畢竟是久經戰陣的中央軍精銳部隊,小小的慌亂很快就過去了。他們迅即開始組織還擊。坦克車、裝甲車和機槍、衝鋒槍、卡賓槍,一起向隱藏在黑黝黝的河邊樹叢中的偷襲者開火。6個團的火力像交織起來的火網,把河灘、蘆葦照得一清二楚,半邊天都被映紅了。河邊的蘆葦、樹枝被打得一排排齊刷刷地斷下河去。可是,打了半天,哪裡有人?偷襲者們,倏忽間像是地遁了,無跡可循。護送委員長的車隊,這才停止射擊,鋼鐵巨龍這才又向機場蠕動,護送著委員長魚貫進了重兵把守的新津機場。

機場中,原先雪亮的燈光忽然間黯淡下來。影影綽綽中,只見披著黑斗篷、一身軍服、軍帽壓得很低的委員長快步走下了他的那輛高級防彈流線型轎車,在幾個侍衛的陪同下,急急登上“中美”號專機。很快,艙門關上,收了舷梯。飛機開始滑行、起飛。漆黑的夜幕中,“中美”號專機飛上了高空,雙翼和尾巴上的幾盞小紅燈一閃一閃的,很快消逝在了夜幕中。

與此同時,在偌大的機場深處,傳出一陣陣“轟!轟!”巨響,團團通紅的蘑菇雲似的火光直衝入夜空,那是機場中的特務們奉委員長令,將5000噸無法運走的飛行器材炸燬。

委員長飛臺時中途遇襲,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了出去。但是,中共成都地下組織萬萬沒有想到,中了蔣介石的計。蔣介石這是聲東擊西,轉移了地下黨對他的注意力,這時他仍在成都。

新的一天姍姍來遲。

“號外、號外,看蔣委員長昨日飛臺途中遇險!”

“號外、號外,看中共遊擊隊夜襲蔣委員長!”……

在成都春熙路口、少城祠堂街……在九里三分的成都市600多條大街小巷內,人們都在搶購“號外”。

其實,蔣介石並沒有走,昨夜走的是他的替身。

這時,在猛追灣畔南躍去那戒備森嚴、高牆深院的公館裡,蔣介石正站在那幢濃蔭深處的法式小樓的二樓上,透過窗櫺往外凝視。他那張清癯憔悴的臉上掛著一絲傲慢自得的冷笑。他身著戎裝,沒有戴帽子,身姿筆挺,始終保持著職業軍人的姿勢。從側面看,他的相貌特徵更為清晰。他那張臉給人的印象很深,橄欖形的頭上剪的是平頭,高顴骨。那隆起的頭顱,似乎蘊藏了比常人多幾億倍機敏詭詐的細胞;鷹眼明亮有光,眉宇間隱含著一種陰沉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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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與胡宗南

這時的蔣介石暗暗得意。昨天,他接連導演的兩出“鬧劇”,以及現在正在成都大街小巷內熱銷的“號外”,起了一石二鳥、事半功倍的作用。他既打掉了劉文輝在武侯祠的一個團,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惡氣。更重要的是,將中共對自己的注意力引了開去。他確信,在成都期間,中共地下武裝一直沒有停止過對他的“謀殺”,殺機終於過去了。這下,他可以放放心心、從從容容地走了。

轉過身來,看牆上的掛鐘,客人馬上就要到了,他這時在等待美聯社著名記者沙克爾。這是他在大陸執政多年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單獨接受記者採訪。在離開大陸前,他要借美聯社記者的筆,將他的一番話作為政治宣言,公諸於國際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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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在南京的辦公室

牆上的掛種“當、當!”地敲響了十下,鐘聲剛落,蔣經國大步走進屋來,“爹爹!”他說,“沙克爾先生到了。”

“美國人真準時。”蔣介石讚許地點點頭,“請他進來。”

沙先生大步走了進來,坐在蔣介石對面的沙發上,攤開了採訪本,用他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審視著蔣介石。蔣介石也第一次注意了這位西方的“無冕皇帝”、名記者沙克爾先生。

美聯社記者身著一套銀灰色西服,打桃紅灑金領帶,身材高大勻稱,看人有種穿透力。中年人的成熟和職業記者的老練,在他身上融為一體,給蔣介石一種信賴感。

令美聯社名記者感到特別吃驚的是,在蔣介石這間簡潔的、中西合璧的、舒適的臥房兼書房裡,那張靠窗的鋥亮寬大的辦公桌上,即使到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仍然擺著一本翻開的線裝書《曾文正公全集》。顯然,《曾文正公全集》是蔣介石須臾不可離的精神源泉和思想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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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全集》

採訪的時間長達兩個多小時。

蔣介石沉痛地進行了反思。他認為,他之所以一錯再錯,一敗再敗,最終丟失大陸,原因很多。不過,他也為自己的失敗進行了辯護,甚至不無委屈。他追根溯源地說,北伐勝利,中國明說是成為了一個統一的國家,但實際上是軍閥割據。他扳起指頭一一算來,四川有“二劉”:先是劉文輝,後是劉湘;廣西有李宗仁、白崇禧;山西有誰也搬不動的土皇帝閻錫山……作為一個總統,他可憐得很,權力有限得很,其軍令政令只能在沿海江浙等五個省行得通……這也是他所以要裁軍,實行一個國家、一個政黨、一個領袖的原因。須知,軍閥割據、四分五裂的中國,是不能真正強大起來,從而進入世界民族之林,更不能走向世界民族前列的。

“……中正畢生從事國民革命,服膺三民主義。自(民國)十五年由廣州北伐,以致完成統一,無時不以保衛民族實行民主為職志。先後20餘年,只有對日之戰堅持到底。此外,對內包括對共產黨乃迫不得已而為之。抗戰中共黨坐大,加之黨國有不少或為一己私利或政治軍事失措要人,他們一錯再錯辦了好些替共黨為淵驅魚之蠢事,致使共黨武力空前膨脹,竟致不可收拾……”

蔣介石沉痛地回顧了歷史教訓後,又開始打美國人的板子。他歷數事實:1948年,國民黨據長江而守,尚有東南半壁時,大局尚有可為。然而,是杜魯門總統政治上短視,拒不給予經濟援助,這無異於釜底抽薪。甚至是年11月19日,他親自寫信給杜魯門總統,只是希望杜魯門總統發表一篇在口頭上支持國民政府的宣言:”支持國民政府作戰目標的美國政策,如能見諸一篇堅決的宣言,將可維持軍隊的士氣與人民的信心。因而加強中國政府的地位,以從事於正在北方與華中展開的大戰。”但是,就連這點微小的要求,也被杜魯門總統拒絕了。

談到這裡,蔣介石激昂起來,“愈挫愈奮。面臨如此糜爛局面,中正實堪痛心。唯虛心接受大陸失敗之教訓,不惜犧牲感情與領面,徹底改造國民黨。而個人一切均為國事鞠躬盡瘁,必能取得最後戡亂反共之勝利!”

對以後的打算,他進一步具體闡述道:”吾人以有效之社會改革,特別是農民之改革。如臺灣及西南各省之戰及政策,即為吾人改革運動之初步……吾人要努力在自由中國保障人民基本權利,實施政治社會改革……吾人必盡一切努力,增進人民政治經濟利益,並獲得自由之生活方式……”

沙克爾走筆沙沙。當蔣介石將最後一句話說完之後,沙克爾也寫完了最後一個字。蔣介石對這篇談話很慎重,他讓祕書曹聖芬進來,翻譯成中文;再親自逐字逐句審定後,這才簽字,讓美聯社名記者沙克爾公諸報端。

“經國,明天我們就要離開成都,就要離開大陸了!”蔣介石的語氣不無惆悵、惋惜。黃埔樓上,他站在窗前,長時間凝望著在夜幕和微雨籠罩中現在尚在手中的大陸最後一個大城市——成都。

視線中,幾星燈火在夜幕中閃爍遊移,磷火般明明滅滅。冷雨打窗,極目望去一派悽迷。

“爹爹!”站在他身邊的蔣經國關切地說,“我們明天一早就走,什麼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早點休息吧!”

“不!”情緒從來沒有今晚這樣消沉、惆悵的蔣介石說,“經國,我想去最後看看成都。”

“爹爹!”蔣經國驚訝了,“這麼冷的天,外面又在下雨,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要去機場了,就不必出去了吧!”

“不,我要去。”蔣介石出去的意志很堅決。此時此刻,他有一種無盡的眷戀需要排遣。蔣經國只好去趕緊做了安排,並陪著固執的父親步出了溫暖如春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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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與蔣經國

下了黃埔樓的臺階,在蔣介石和蔣經國上車以前,侍衛室主任陳希曾將那領黑色的防彈斗篷披在蔣介石的身上。

蔣介石蔣經國父子一同上了那輛高級防彈轎車。接著,三輛一模一樣、讓外人無法辨認真偽的轎車首尾銜接,悄悄梭出北較場後門,向城內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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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園內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紀念碑

蔣介石靠近車窗,用手拽開一點窗簾,目光竭力透過眼前迷迷濛濛的夜雨帷幕,想將這座飽經憂患、九里三分的歷史名城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轎車駛過了青龍街、東城根街,進了少城。他讓司機將車開得慢了些。街道上,有些路段淌著一灘灘的水,在暗淡的街燈照耀下,泛著昏黃的魚鱗似的光波;車碾過,水向兩邊濺起。夜還不是很深。但大街上已闃無人跡。街道兩邊,在一排排整齊的梧桐樹、芙蓉樹後,鱗次櫛比的大都一樓一底青磚灰瓦的小樓房都睡過去了。這之中,有戲院、茶樓、酒肆,但更多的是書店、報館。這條充滿了文化氣息、流露出這座城市豐厚文化底蘊的長街,著名的祠堂街已經在沉沉的夜幕中沉睡,所有的店鋪都關上門,顯得格外幽靜。而在祠堂街一邊,隔著一條波光粼粼的金河的,就是頗為有名的少城公園。黑漆漆的園中,熹微的天光中,“辛亥秋保路死事紀念碑”利劍般插入雲天,散發著一種悠久而滄桑的歷史韻味。還有街上那座有名的晉園餐館,這時,全都無言地瑟縮在寒夜裡。視線中出現了一個打更匠。他已然蒼老,披著蓑衣,佝僂著身軀,邁著蹣跚的步子,一手挽著更繩,一手揚起更錘敲了下去:

“當!當!當!”

“各家各戶——小心——火燭——!”

更夫蒼老的聲音和著金屬的顫音,水波紋地悠悠遠去,餘音淒涼。

“爹爹!”經國在身邊提醒一句,“少城已經過了,我們回去了吧?”

“不!”蔣介石吩咐司機和坐在前面的侍衛主任陳希曾,“將車開到棗子巷,我要去憑弔戴公,戴季陶先生。”聲音裡充滿了依依惜別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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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季陶與夫人趙文淑

一行轎車,首尾銜接,頂著成都冬夜的悽風冷雨向西,向西。

蔣經國不再說什麼了。他知道父親對戴季陶那份特殊的感情。憑著依稀的記憶,一位身材單薄、面容清秀、舉止儒雅、博學多識、談吐詼諧、穿一身淺灰色長袍,腳蹬一雙淺口布鞋,操一口四川成都話,頗有學者風度的中年人似乎飄然而來,恍如眼前。

車停下來了,藉著車前燈射出的一束雪亮的燈光,蔣介石看清了,“戴公墓”就坐落在城市與鄉村接壤的一處荒寂的墳塋裡。高高的一處土丘上,纏結的枯樹與野藤在寒風中抖索。土丘前面有個紅砂石碑,上面鐫刻著“戴公季陶之墓”一行篆體大字。悽風苦雨吹打下的戴公墓好不慘淡淒涼。

蔣介石堅決拒絕了兒子和侍衛室主任的勸阻,堅持下了車。在黑暗中,他走進荒墳,站在戴公墓前摘了軍帽,低頭致哀。他喃喃地說:“季陶,中正看你來了。中正對不起你。你好好安息,我來向你道別……”說著竟哽咽有聲。

“爹爹,不要太悲哀了。”兒子蔣經國走上前來,附在父親耳邊輕輕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去機場了。”

蔣介石這才點點頭,躬下腰去掬起一捧成都平原的沃土揣進荷包裡。這才轉身向座車走去。他走得很緩慢、很沉重,走得戀戀不捨。

一行三輛轎車掉頭往回開去,開得很快。蔣經國注意到,父親似乎突然之間衰老了許多,疲憊不堪。蔣介石頹然地坐在車沙發上,頭往後拍起,靠在沙發高背上,再也無話,閉上了眼睛。

一行三輛轎車拐上了去鳳凰山機場的公路。委員長的司機和侍衛們這才注意到,委員長的防彈轎車前後左右都有好多輛車在暗中保衛跟隨。顯然,這是蔣經國暗中作的佈置。

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時分。串串雪亮的車燈迅速撕破厚重的夜幕,像是一串掠過夜空的星群,急速地向隱約可見燈光的風凰山機場流去、流去。

在座車平穩的引擎聲中,蔣介石睡著了。蔣經國從侍衛室主任陳希曾手裡接過一件軍呢大衣,輕輕蓋在父親身上。兒子明白,年邁的父親連日來心機費盡,加上憂傷,到現在實在是熬不住了。

晨光初露,風凰山機場戒備森嚴,胡宗南部隊的官兵裡三層外三層,持槍警惕保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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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希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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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正倫

8時正。蔣介石在蔣經國、谷正倫、沈昌煥和高級幕僚陶希聖、祕節曹聖芬、侍衛長俞濟時等人簇擁下,步出機場休息室,向早就發動了的“中美”號專機走去,大步上了舷梯……飛機騰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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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平原的油菜花

從高空看大地。在機翼下綿延起伏的高山、大河、田野、村莊、城市,很快一掠而去,急速地往後退。

四個小時後,蔣介石乘坐的“中美”號專機飛出了茫茫的中國大陸,這天是1949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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