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宏慶
老琴嬸有個孫女叫小蘭，六歲。大東村裡有不少像小蘭這樣的孩子，他們有個統稱叫留守兒童。這稱呼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心酸，也是，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的孩子，有多少是幸福的呢？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說小蘭。
老琴嬸其實一輩子沒結過婚，兒子是她撿回來的，現在兒子有後代了，她才不管是男孩女孩呢，寵得很。
村裡很多人都同情她，老琴嬸沒幹過什麼壞事啊，怎麼一輩子光養兩個跟她沒血緣的人了？但這話誰也不敢在她面前說，老太太單身一輩子，脾氣凶得很。
小蘭知道奶奶疼自己，她也很喜歡奶奶。小蘭經常講聽來的故事給她聽，雖然講得七零八碎的，但奶奶仍是聽得津津有味。她還會給奶奶撓癢癢、餵雞，有一次她學做飯，結果差點把房子都燒了。可不管她幹什麼，老琴嬸從來都是笑眯眯的不罵她。
但有一天，小蘭突然發現奶奶變得愁眉苦臉了，她問奶奶，但奶奶只是勉強笑著說沒事。後來有一次她午睡時醒來，聽到奶奶在跟鄰居說話，這才知道，她的爸爸媽媽又添了一個男孩。他們可喜愛這個弟弟了，要把他留在身邊，至於她，他們讓奶奶自己想辦法。
奶奶抱怨地說：“你說，我都沒有重男輕女，他們年輕人反倒有，這叫什麼事呀？”
鄰居也是嘆氣，說：“要我看，他們根本就不想管小蘭，放在你這兒，你肯定得管她吃穿，讓她讀書。以後小蘭長大做事了，你也死了，她正好可以給他們賺錢了。”
小蘭哭著跑了出來，撲在奶奶的懷裡說：“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奶奶一愣，笑了起來，說：“好好好，奶奶不死，非得活著看到你出嫁呢。”
小蘭漸漸長大，老琴嬸一天比一天老，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有很多次大家都覺得她不行了，可是她仍是固執地活著。
這時候小蘭已經進城讀書了，她的父母只回來看過她一兩次。小蘭一開始很羨慕弟弟，因為他可以天天跟父母在一起，後來就不羨慕了，正如她沒有父母的愛，弟弟也沒有奶奶的愛。
小蘭很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她的父母專門回來了一趟，要她別再浪費錢讀書了，還讓她出去打工賺錢給弟弟用。老琴嬸怒了，跺著腳插著腰，說：“你們從來沒管過小蘭，憑什麼叫她別讀書了？”
小蘭的媽媽不服，說：“我們是小蘭的親生父母，讓她幹什麼就得幹什麼，你管不著！”奶奶劈手打了她一個耳光，罵道：“要是沒有我，你老公早死了，你敢說我管不著她？”
這事後來的解決辦法是，小蘭可以去上學，但學費仍然由老琴嬸負擔。一年一萬多，還不包括學雜使用，小蘭知道奶奶沒錢，哭著說自己不讀了，但是奶奶卻說：“我拿不出錢是我沒理，你不讀書是你沒理。”
老琴嬸把自己珍藏了十多年壽棺都賣了，才湊夠了學費。此後，小蘭勤工儉學，再加上獎學金，還有老琴嬸東拼西湊的錢，總算將大學讀了下來，但是為了省錢，她三年時間不敢回家。
工作後，有一天鄰居給小蘭打電話，說老琴嬸不行了，要她回來看最後一眼。小蘭哭著跑去車站，可半路上又回來了，將單位裡一直愛慕自己的小高也拉走了。
小蘭穿著婚妙和小高來到老琴嬸的床前。老琴嬸看到她和小高，咧了咧嘴，笑了，隨後吐出了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