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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用不上凌晨三點這樣的橋段，妻子遠赴外地參加會議，多巴胺獨自在家帶孩子，所以時間有限，長話短說。

前一段時間夜班，黎明時分，我正趴在辦公桌上進行著淺睡眠。

120救護車又在預料之中打斷了我難得的假寐，只見一位五十多歲的男性患者被推進了搶救室。

原來在凌晨四點半左右，患者突發左側肢體麻木乏力、頭暈、言語不清、不能行走。

於是，慌忙撥打了120，並在不到凌晨五點鐘的時候送進急診室。

送進醫院的時候，患者頭暈、左側肢體乏力、言語不清的症狀已經明顯緩解，僅有左側肢體的麻木感。

中年男性，有菸酒不良嗜好、有長期輕微高血壓病史（患者自我描述），突發頭暈、左側肢體乏力麻木，肌力下降、言語不清要考慮什麼？

首先需要考慮的當然是急性腦卒中，當然急性短暫性腦缺血同樣也要考慮在內。

快速查體、詢問病史後，急性腦卒中依舊不能完全排除。

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便是完善頭顱CT排除出血性疾病，如有必要完善其它輔助檢查，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為患者明確診斷。

因為如果真的是急性缺血性腦卒中的話，治療越早，預後越好。如果因為人為因素錯過了最佳溶栓時間的話，便不僅是天災，更加是人禍了！

我和護士不僅很著急，而且已經將他納入了急性腦卒中的綠色搶救通道。

但是，患者和陪同患者前來的人卻顯得不慌不忙起來。

“醫生，我這還需要檢查嗎？”患者詢問道。

“肯定需要檢查呀，要趕快做頭顱CT，先把腦出血排出了再說。”這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會被懟到咽口無言、遍體鱗傷、一地雞毛......

“可是我現在覺得自己腦袋根本沒有毛病？”

“肯定有毛病，不然怎麼會出現這些症狀呢？只不過是輕重的問題罷了，先做頭顱CT，排出出血性疾病。”

我一邊對患者說著，一遍手寫著頭顱CT申請單。

這個時候一位和患者年齡相仿的女性說道：“現在的醫生怎麼了，不做檢查就不會看病了嗎？以前我們看病，大夫只需要搭個脈就知道是什麼病了！”。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本事，那是著名中醫才有的本事，一般中醫估計都不行！”其實，我說的算客氣的，估計曾經給她搭脈看病的人只能算是江湖術士，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只要是真正的醫生都不會，也不敢這麼草率！

雖然我沒有時間同她糾纏這種無厘頭的話，但是該做的解釋還是需要的：“不對症怎麼看病？事關腦袋的問題，不確定怎麼治療？你總不希望醫生連猜帶蒙給你治病嗎？”。

這個時候等在一邊準備收錢的120醫生對家屬說：“麻煩您把120的費用結一下？”。

聽見這句話後，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仰起頭來：“你們還收錢？醫院太黑了吧？”。

這個“黑鍋”我們可不背，護士趕緊解釋道：“120是急救中心的，跟醫院沒有關係。”

“總共178元！”

“什麼？這麼貴？比搶劫還要貴呀！”家屬開始了無限循環的抱怨模式。

抱怨歸抱怨，不過他最終還是交了應交的費用。

同120急救醫生相比，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因為我被更直接更傷自尊的懟了。

既然患者不願意做檢查，反覆解釋又無效，我只能充分尊重患者的意見了。

緊接著患者又說：“醫生，你給我用的是什麼藥？”。

其實我還沒有給患者用任何藥，只是在患者被推進搶救室後第一時間用生理鹽水打開了靜脈通路。

打開靜脈通路的好處在於，一旦患者病情變化可以方便隨時用藥。

但是患者卻不這麼認為：“大夫，你不知道用什麼藥，也不能只給我灌水呀！”。

我滴媽媽呀，這句話是我第一次聽見，差點讓我一口老血澎湧而出！

正在埋頭寫著護理記錄單的護士妹妹沒有聽見這句話，還在耐心的解釋著：“醫生沒有確診不會輕易給你用藥的......”。

這個時候我還能說什麼，很明顯患者不僅對自己的病情毫無瞭解，而且對醫生完全不信任。

問題就是這個問題，事情就是這個事情，該做的解釋已經做了，該說明的東西也說明了，我總不能強壓著患者去做檢查做治療吧？

“你這種情況有可能會再次發生，甚至可能會加重的，乘著現在病情不重明確一下不好嗎？”我的言下之意是不要自己耽誤了自己，到時候連哭都找不到地方！

但是，患者家屬卻又懟了我一句：“這種病還用看嗎？一眼就看出來是血管不通了，吃點清理血管的藥就可以了！”。

血管不通是什麼概念？

很多人都將腦梗塞形容為血管不通，甚至每年都會如信徒一般虔誠的定期輸液。

他們都知道腦梗塞會言語不清、口角歪斜、肢體偏癱，卻從來不知道言語不清、口角歪斜、肢體偏癱這些症狀不一定代表著腦梗塞。

聽見這家的話我還是不死心，試圖用最通俗最直接的話來溝通：“就算是血管不通，也有輕重的區別，也有位置的不同吧？”。

“有經驗的醫生就能看得出來。我們那裡XX就是這樣！”家屬很篤定的說。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XX看病？”我始終還是沒有說出這句話來。

如果說開始的時候我還在為患者的病情感到擔心的話，那麼此刻我還要為自己感到擔心。

腦 ct 掃描: 顯示出血性腦卒中

因為一開始我擔心患者因為對自己的病情不瞭解，而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比如如果真的是急性缺血性腦卒中的話，錯過了最佳溶栓的時間該怎麼辦？

而後來，讓我擔心的是：萬一患者在被耽誤之後病情惡化，他們完全會說：“你是醫生你懂這些，我們又不懂！”。

患者完全不聽解釋：“我感覺自己腦袋沒有任何問題，根本不需要搶救。”

家屬也符合道：“我們去藥店看吧，買點藥就好了。”

這句話讓我驚掉下巴：身在醫院，卻要去藥店看病？

“要不你等到天亮去神經內科門診再看看吧？”我婉轉的提出了建議。

“這種病不需要看，我們那裡XX搭脈，吃點藥，理療幾天就好了。”

看到這裡，你或許會這樣認為：這個病人一定是因為沒有錢才會這樣！

事實上，你錯了，這位患者並不缺錢，反而比較有錢，僅他手臂的手錶便值五位數。

在凌晨五點多鐘的急診室，我感到一股冰冷的寒風襲來。

在患者和家屬的眼中：一個訓練有素的急診醫生還不如一位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兵；一家全國排名一百強的三甲醫院尚且不如街角旮旯裡的藥店。

話已至此，已經沒有必要繼續下去了。

我不僅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也喊不醒一個不信任我的人。

既然拒絕診治，要求離開，那隻好籤字了。

患者沒有拒絕簽字，家屬卻嘲諷起來：“現在的醫院要麼只會給病人灌水，要麼只會讓病人做檢查，要麼只會讓病人簽字！”。

這一次我沒有搭理她，更沒有反駁她。

拔了針之後，家屬扶著患者離開了急診。

我和護士站在身後，看著有點坡行的患者，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複雜的感情。

“怒氣不爭，哀其不幸”或許只有這四個字才能形容吧。

雖然患者可能只是短暫性腦缺血發作，但是萬一存在其它問題呢？

比如急性缺血性腦卒中、急性出血性腦卒中、急性腦栓塞.......

可惜的是患者進入搶救室後僅僅只讓做了末梢血糖檢查和血壓測量，不用說頭顱CT，就算是心電圖也拒絕了！

我們明明一心為患者著想，一心想讓患者早日診斷明確，早日康復，卻被懟到啞口無言、遍體鱗傷、一地雞毛！

就這樣，患者在被120送進急診搶救室不到20分鐘後又自行離開了！

四目相對，我和護士甚至都有一種蒙圈的感覺：剛才我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了多年來多次出現的一個噩夢：

湍急的河水中有一個人正在掙扎溺亡著，眼看著便要被奪走性命。

河岸之上站滿了圍觀的人群，他們要麼冷眼旁觀著，要麼振臂高呼著，要麼視而不見著.....

只有我不顧一切的跳了下去，試圖去挽救著溺水的人。

就在我費盡力氣抓住他的時候，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這個溺亡的人不僅拒絕了我的施救，反而試圖拖著我一同走向絕路......

就在我被河水嗆咳連連之時，河岸上的喝彩聲卻又更加的高漲了起來！

幾天後，我再次遇見那位120急救醫生。

他向我吐槽道：“一家子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所有人都只是圍觀，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忙將病人抬下樓的！”。

在得知這個病人拒絕了所有檢查診治，自行離院後，120醫生意味深長的拍了我的肩膀：“兄弟，好自為之吧！”。

其實我也好奇，這個患者到底是去了那家神通廣大的藥店看病去了？

我也時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奇人異士，能夠搭搭脈便可以診治人間疾病？

最後，多巴胺想說的是：

1、如果出現口角歪斜、言語不清、肢體麻木乏力偏癱，一定要及時到醫院來，因為這完全可能是急性腦卒中發出的求救信號！

2、不是所有腦出血病人都會一開始便昏迷不醒，也不是所有腦梗塞病人都不會昏迷死亡！

3、現階段我們依舊嚴重缺乏基礎醫學常識，而這也是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嚮往的障礙之一，也是無法實現全民健康的障礙之一。推廣基礎醫學科普非常重要，事關全民的健康，更加事關全面的小康。應該有官方層面的立法普及，如果只靠自媒體的話，必定要走許多彎路，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4、醫學雖然是一門經驗性科學，但更加是一門容不得半點馬虎的科學。愛心氾濫絕不是醫德，沒有原則更加在可能會給患者和自己帶來更大的被動和麻煩！

5、希望你第一時間康復的永遠是醫者，不僅是仁心使然，更加是責任使然。醫患雙方應該是站在同一戰壕的戰友，而不是相互提防的敵人。

6、我還想對那些江湖術士說：人在做，天在看！昧著良心早晚要遭報應！

讓更多人瞭解更多一點！

作者簡介：急診內科醫生，減肥失敗專家。微信公眾號：最後一支多巴胺（ID：last-dopamine）。版權、合作、投稿聯繫郵箱：[email protected]。助理微信：zaijl2012。長按二維碼，關注多巴胺，有不一樣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