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再不堪，也沒人裸奔
文／錢飯飯

01、

我今天不順利。

還沒睡醒就被老闆的電話催醒，問我昨天的內容為什麼沒有錄入完畢，為什麼今天后臺全是一片亂碼。

我說我不知道啊，我只負責內容，不負責技術啊，可能是電腦出了問題，應該找技術兼容部門吧。

老闆說，我還不知道找誰，都我去找，要你幹嘛，今天定了九點上報就是要九點，如果你敢給我過了，這月工資別要了，再有一次，捲鋪蓋走人吧。

我稱上級為老闆是給他面子，我們不過同事他比我高一級而已，見過認真的人，沒見過這麼認真的人，就算我真的給耽誤了，他也沒能耐開我吧。

但，但是，他畢竟是我的上級，我還真的不敢惹他。我窩了一肚子氣，一邊摸索著洗臉一邊在群裡吐嘈。

閨蜜小馬說：“你不是愛吃巧克力麼？”

我說：“對呀，你要給我寄？”

小馬說：“滾球。你工作上這點小委屈都受不了，吃什麼巧克力？再說了，本來就是你的本職，你不做好，好意思零領錢麼，沒錢吃什麼巧克力。”

哼。洗完臉抹完面霜，才突然記起來，隔離霜上個周就用完了，信用卡也沒還上，工資還得到十五號才發，這半個月沒錢買隔離，就只能裸著臉了。

臥槽。家裡雞蛋沒了，麵包沒了，牛奶沒了。我這過的什麼日子。

奈何，還是趕緊去樓下買豆漿油條吧，去晚了也沒了。賣豆漿油條的小夫妻還是挺和藹的。

突然挺羨慕人家的小日子了，兩口子天天在一起，雖說辛苦點，但掙錢多啊，人心暖啊，身邊有個伴，苦點累點怕啥呢。

哪像我，一個人在上海拼，29歲沒男朋友，修個馬桶都拖半個月，攢點錢就交房租，成天被老闆罵，就那麼三五千，卻沒有勇氣辭職，更沒有人騎著白馬來救我。

一聲嘆息，去買豆漿。

02、

我是豆漿店老闆，男，櫃檯那個鐵青著臉不幹活的是我老婆。

原因是我們昨晚吵過架，今天早上又吵過。上個月掙三萬，一萬還房貸，五千交了養老保險，五千給孩子報了舞蹈班，還剩一萬她想用一千買個包，被我駁回了。

今天都五點了還不起床幹活，我就說她：“你一個炸油條的，要什麼包？裝麵粉還是裝地溝油。你花一千，存款就不是整數了，心裡多不舒服。存起來，我們數數玩，多好。”

老婆怒了，不起床不幹活，我們的店面這是要關門的節奏，我上前拉她一把，被她橫飛一腳踹褲襠，她自己也隱約覺得踢的不是地方，“嗖”地站起來檢查了下沒出問題，哼哼唧唧地跟我來了店裡。

生意不好，開門太晚。我老婆不理我，一直低頭玩手機，還痴痴地笑。她去上廁所，我很好奇，抓起她的手機看了看。

“你給我買個包？一萬塊那種。”“沒問題，我買完寄在老地方，你去拿哈，乖哦，寶寶。”

我覺得頭暈目眩，眼前全是油條，橫七豎八錯亂成三年前，我老婆背井離鄉跟我來到上海，我們從頭開始，吃過各種苦之後，我們終於靠著父母救濟和自己拼命攢的那點錢，湊足首付，在老家鎮上買了套房。

本打算，她一懷孕，我們就回老家生活。可是錢沒掙夠，她沒敢懷孕。

……

來一個怒氣衝衝的小姑娘買油條，鐵青著臉，跟我欠她二百塊錢一樣，我趁機放下了老婆的手機，老婆也回來了，若無其事地繼續玩手機。

我看著鍋裡那一盆油從我手裡竄起來，劈頭蓋臉地潑我老婆一身，“嘭”地一生，劃破天際一聲巨響，對面馬路出車禍了……

我才發覺我手裡的油並沒有潑出去，那是幻覺，我根本沒那魄力。

撞車的是一開寶馬的小夥子，他西裝革履地下車，慌慌張張地查看被他追尾的捷達，我猜沒什麼大事，大不了走保險唄。

哎，人啊就是不一樣。即使人家出了車禍，我也依然想和他換換，有錢又體面，估計追他的女人得排一排吧，用得著受我這苦和綠麼。

03、

我是那個開寶馬的，媽蛋，今天趕著去開庭啊。

誰開庭不心慌啊，一心慌追尾了，給律師打個電話吧，對了，昨天律師說接了別的活，不幹了。

法官會等我麼。算了，還是把車扔這裡，打個車先過去，貸款屢屢還不上已經佔了下風了，不能再給人家留個壞印象。

銀行把我列入老賴，直接送上法庭了。成為老賴，這不是我的初衷。

當初我創業的時候，是想著能越來越好的，可貸款創業真的是一條不歸路，我的款從來沒有周轉過來的時候，小營小利也有，我都用來擴大再生產了。

計劃得好好的，命運偏偏不讓你那麼順暢，我的人生四面楚歌，再也沒有銀行肯給我當東牆，供我拆了補其他了。公司員工堵在門口要上個季度的獎金。我幾乎沒氣可以喘。

寶馬車？對的，這是我的第三輛，儘管一屁股債務，車也是該換的，這是門面，是外表，是能否貸出款的關鍵。

你們知道什麼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吧，就是我們這種看著開豪車，實則揭不開鍋的。

嗨，撞了也好。都上了法庭 了，也跟不了我多久了，等處理完事故就處理掉吧。

蒼天啊大地啊，過天日子怎麼這麼難，我已經感覺無路可走了。出租車師傅真能嘮嗑啊，聽說他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職業，每天都見新鮮的人，每天都走相同的路，既有故事可以聽，也不用動腦袋。

至於收入？總歸比我好吧。還有比我更黴的麼？！

04、

我是那個出租車司機，我是夜班的啊。

這都幾點了，最近被滴滴優步他們快逼瘋了，以前晚上十二點就掙夠交班了，最近他們就差一個班開滿12小時，才勉強維生了。

臥槽，車禍現場還能撿個活兒，小夥子幹什麼的，穿得挺板正啊。去法院？原來是個檢察官啊。最羨慕那些穩定工作的人了，朝九晚五，沒有風吹日晒。

“咔嚓”，腰怎麼又響了，多讓人笑話啊，這破腰椎病，跟了我十幾年了，非但不好轉，看樣子是每況愈下啊，現在扭頭說句話，腰都不配合了。

也不知道這樣下去，我能再幹幾年，兒子還沒娶媳婦，這錢還差著老大一截兒啊，可不能讓人家一大小夥子砸咱這種沒本事的爹手裡。

得嘞，不和檢察官聊啦，好好瞅著路邊有沒有活吧。

電話響了，是我老婆的，讓我交了班趕緊去車行給我兒子看車去，小子談戀愛了，非要買車，我今年的養老保險又交不上了。

不過，為了兒子值啊，想我年輕的時候，談個戀愛都用走的，哪還有機會開車送送老婆呢，年輕人有福氣啊。

05、

我是我爸的兒子，我爸開出租，我在大樓當保安。

沒辦法，沒遺傳到什麼聰明基因，也天生不知道刻苦努力，沒考上大學。

淪落到在寫字樓當保安的時候，我才後悔不迭，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學習語文數學和英語，哪怕湊湊合合隨便上個大學，也不要連個找正經工作的敲門磚都沒有。

我喜歡的女孩子是個白領，是這個樓23層的小文祕。

我義務幫她搬過一次快遞，是他們公司的打印機，當時我就想，什麼老闆這麼狠，讓女孩子下樓取打印機。

後來看到他們精緻的格子間，再比比我大堂裡那把椅子（通常還不讓坐），淚往心裡流啊。

她，是標準的女白領，人格獨立、經濟獨立，衣著得體，而我是遊離在他們之外的小混混。

從她對我充滿戒備的目光裡，可以看出，她的心裡從來沒有和我交朋友的衝動，哪怕是普通朋友。

可是我想靠近她，我瞞著父母開始自學考試，哪怕給我一張證書，讓我能夠謀得一份正式出入寫字樓的工作，靠近她。

她經常加班，打滴滴回家。我想買輛車，我爸媽以為我戀愛了，其實我是單戀，我想我離她那麼近，總會有一次，能搶到她的滴滴打車單吧。

她來了，哦？沒吃飯？手裡拎著豆漿和油條……還好她單身，沒人給她做飯，她也沒給別人做飯。

也，仍舊沒看我一眼。

06、

我是小姑娘，23樓小文祕。

我今天不順利，還沒起床就被老闆吵醒，只得下樓買油條，對面居然出車禍……

可是我不能表現得不開心，因為這一路上，我看著每個人都很正常。

生活再不堪，也沒人裸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