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與懷念」單田芳的三位領路人

單田芳 田連元 藝術 大學 工程師 團結報黨派e家 2018-12-03

作者:賴晨


「回憶與懷念」單田芳的三位領路人

單田芳



單田芳出生於東北曲藝世家,其外祖父、父母、大伯、三叔、三位舅父以及姨媽,全都靠曲藝吃飯:外祖父是竹板書藝人,母親、三舅和姨媽是西河大鼓演員,父親和大舅、二舅是弦師,大伯、三叔分別是西河大鼓與評書演員。1953年,單田芳考入東北工學院,後因貧病輟學,失業的他在三位曲藝前輩的關愛、指導下,走上了說書賣藝的道路,最後成為著名的評書藝術家。那麼,這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失學失業

1953年,單田芳從瀋陽二十七中畢業了,懷著當工程師的夢想,考入了東北工學院(今東北大學),不久,他因為痔瘡,接連動了三次手術,病是治好了,但功課也落下了很多,尤其是俄語。俄語是一門十分重要的課程,不過關不行。儘管單田芳強迫自己去學習俄語,但仍然學不好,加上家裡負擔太重,單田芳一咬牙,做了個新的選擇:從大學輟學,找工作,養家餬口。

單田芳想得很好,但事與願違。他既失學也失業了,只好百無聊賴地窩在家裡。就在單田芳百無聊賴、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年輕的西河大鼓女演員——王全桂走進了他的生活。


「回憶與懷念」單田芳的三位領路人

單田芳與愛人王全桂、女兒以及三個妹妹合照


王全桂雖然是書曲藝人,也和單田芳父母一樣,沒有文化,但有超常的記憶力和出類拔萃的悟性。單田芳聽過她的書後,經常在她到其家的時候,幫助她校正語法和修辭中的錯誤,指出其書中的誤差和存在的不足之處。

王全桂從心底裡羨慕年輕單田芳的才學,也從心底裡感激他對自己的幫助。1954年國慶,19歲的單田芳和27歲的王全桂女士在遼寧營口市正式結了婚。

談起自己的婚姻,單田芳毫不隱諱,他曾在公眾場合坦率地表示:“我跟全桂不算情投意合,結婚也是湊合。我接受她,一句話,就是為了報恩。”話雖如此,在王全桂離開後的幾十年,他不曾再娶,一生只此一人。



師父李慶海

單田芳結婚後,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仍然整天賦閒在家,全靠妻子王全桂賣藝養家。久而久之,他有些覺得沒面子。單田芳在困惑之中,遇到了一個為他指點迷津的人,這個人就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在書曲界轟動一時的評書演員——李慶海。


「回憶與懷念」單田芳的三位領路人

單田芳(左)與師傅李慶海(右)


單田芳的父母親都是西河大鼓藝人。西河大鼓發源於天津子牙河西邊,故名西河大鼓。此前一度叫“梅花調”,因為重名所以改名“西河大鼓”。派別門戶有四門:梅、清、胡、趙。梅門字輩有:瑞→春→德→慶→田→祥。

單田芳屬於西河大鼓的梅門。該門“慶”字輩的有:李慶海、趙慶山(趙連甲父)、田慶瑞(田連元父)等人。李慶海與單田芳的父親是摯友,甚至有點“連襟”的味道:單田芳母親王香桂和李慶海的妻子李春琴是乾姐妹。

單田芳小時候不願意說書,認為這個職業低賤。就在單田芳婚後陷於困境之時,李慶海又一次提出:“你家目前這種局面,要我看你那個大學就不要讀了,就是畢業了,也沒多大意思,大學畢業了又如何?不過是一位見習技術員,工資滿打滿算才60元。過了兩年轉正為技術員,工資是66元,到工程師也就84元。那點收入在一般人那兒,好像是個挺大的數目,可和藝人相比,那就差得遠了,當紅的藝人月收入有500多元一月,你母親就賺500多一個月。”當時的錢好用,雞蛋一個0.03元,豬肉一斤0.54元,大米一斤0.18元,500元是一筆鉅款了。

經過李慶海的動員,單田芳的思想有些動搖了。李慶海接著動員:“你說書有幾大優勢:第一,你是門裡出身,你們家是書曲世家,長時間的耳濡目染,這讓你無師自通;第二,你有大學文化基礎,口手相應,這對一個書曲藝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也是難能可貴的。我們祖先留下的博大精深的藝術遺產,急需像你這樣的人去整理、繼承、弘揚、發展,這可是個了不起的工程啊!”

單田芳有些膽怯,認為自己幹不了。李慶海鼓勵他:“什麼幹不了?就看你想幹,想幹就一定能幹得來,不但幹得了,還會比誰幹得都好,因為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李慶海的動員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單田芳最終下定決心,虔誠而正式地拜李慶海為師父,丟開了工程師的夢想,開始了新的人生旅途。

根據按曲藝行排輩分,單田芳屬於“田”字輩,李慶海師父為他起了個藝名——“田芳”。

1955年,單田芳和妻子從營口市來到了鞍山市。鞍山是全國著名的鋼鐵城市,經濟繁榮,每天晚上燈火、鋼花相互輝映,十分熱鬧。這裡的鋼鐵職工多,錢也厚,藝人們都愛到這裡來謀生。上世紀五十年代,在鞍山說書的曲藝人有五六十人之多。

學藝後的單田芳,雖經過李慶海老師的指點,自己在私下裡也有勤學苦練,但依然心虛膽怯,不敢登臺說書,一提到上臺就腿肚子顫抖。他私下和妻子說:“我這輩子註定上不了臺,只好在臺下乾點雜活了。”

單田芳到鞍山之後,先後遇到了兩位貴人:一位是被藝人們稱之為關內外第一把金交椅的大將趙玉峰;另外一位是他的師兄楊田榮。

師爺趙玉峰

趙玉峰(1894-1971),西河大鼓趙門創始人,藝名趙雙合,河北河間人。幼年流落天津,初學京韻大鼓,後改學小北口西河大鼓。11歲開始賣藝,青年時已嶄露頭角。他的演出活動多在天津、北京、瀋陽、撫順等地,頗負盛名。他一生虛心好學,努力探求,終於形成了自己的藝術特色。他擅長的傳統書目有《三俠五義》《隋唐》《包公案》等。建國後,他積極編演現代題材的書目如《烈火金剛》等。

趙玉峰一生收過的徒弟無數,著名的有田蔭亭、趙書棋等,專攻西河大鼓短段的馬增芬也曾向他學過藝,因而“趙門西河大鼓”,在北京、天津、河北、東北各地影響頗深。1960年6月,中國曲藝工作者協會河北分會召開“西河大鼓流派座談會”,大會特邀趙玉峰參加。這是西河大鼓“五世同堂”的一次盛會,趙玉峰一到駐地,演員們立刻圍上前來,有的叫師爺,有的叫師傅,有的叫師叔、師大爺,大家齊聚一堂,暢敘友情,交流書藝。

不知為何,單田芳的父親單永魁叫趙玉峰舅父,所以他是單田芳的爺輩,他應該叫其“師爺”。

單田芳聽說趙玉峰也在鞍山,十分高興,因為他早就聽過師爺的威名。他想:就他現在的基礎,如果能經其點石成金,肯定會有大起色的。他決定去拜訪高人。

單田芳和妻子商量後,買了點心禮品,找到了趙玉峰先生,經過一番寒暄,趙玉峰聽說他是老友的後代,非常高興。他說:“你學說書,我贊成,我認為,這是你最明智的選擇。書曲這一行,你也知道,大多沒文化,你是我們中的狀元,將來把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記錄記錄、整理整理,那可是個了不起的貢獻了。從此,我的大門永遠向你開著。”

單田芳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趙玉峰滿面生歡,爽快地說:“好了,你就坐下聽我說書吧!”

從此,單田芳經常到趙玉峰處,促膝而坐,慢飲閒聊。有一次,他試著說了一段《明英烈》中的“戰徐州”。趙玉峰聽了,喜出望外,津津樂道地說:“小子,你行啊!衝你唸的買賣,滿可以登臺說書啊!”

單田芳表示自己不敢,趙玉峰鼓勵他說:“你有什麼不敢,就像你剛才那麼說,不用添枝加葉,端上臺,肯定紅火。”看到單田芳還在猶豫,趙玉峰又鼓勵他說:“我告訴你,誰都有頭三腳,只要踢出去就行,你一定要放下包袱,爭取早日登臺。不然,你總也不會有出頭之日的。”

在師爺趙玉峰的鼓勵下,單田芳找到鞍山市曲藝協會的張樹嶺會長,申請登臺說書。

幾個月後,單田芳的申請經過有關部門的研究之後,正式批准了,但不是說正場,而是說“板凳頭(掐燈花)”,其實就是填空白、堵空兒。比如,一天三堂書:早場:10:00—12:00;中場:13:00—15:00;晚場:19:00—21:00。中場15:00結束到晚上19:00開始,中間這4個小時就叫做“板凳頭”,換言之,人家正場的坐板凳,他只能坐這個頭。這段時間,下班的下班,吃飯的吃飯,很少有人進場。因為單田芳是初出道,曲藝協會便把這個機會給了他。

單田芳說的第一部書,是其家的拿手戲《明英烈》。他憑著口筆相應,把各段逐一寫了下來。為了不出紕漏,他乾脆背死詞,白天背、晚上背、睡覺背、連做夢也在背,緊淬火,快磨刀,天天如此,毫不懈怠。

1956年大年初三,單田芳第一次登臺亮相,從《明英烈》開始,邁出了書壇長征的第一步。

很快,兩個小時過去了,單田芳賺了4.2元,這是他從出生為止的20年來,第一次靠自己的勞動和能力賺了錢。當時的4.2元可以買很多東西。第二天,他賺了3.3元錢,第三天賺了3.7元錢,從此之後,每天3元、4元、5元的。有一次遇到星期日,他竟然破天荒地賺了8元錢,樂得單田芳差點跳起來。要知道,那些正場演員也很少有賺8塊錢的啊!甚至有時候一個聽眾也沒有,一分錢也賺不到。

同時,單田芳每天中午去聽趙玉峰的書。看人家的“發頭賣相”,一一記下來,漸漸地領悟其藝術造詣。他認為趙玉峰的書屬於茅臺酒的過口香,細細品味,餘味無窮,能學到許多寶貴的東西。

趙玉峰十分喜歡勤奮好學的單田芳。每天晚上,趙玉峰除了談自己的藝術特點,還不厭其煩地向他介紹天津、北京、瀋陽等地一些書曲界名人的風格和特點,甚至包袱如何使,話怎麼說,長處在哪裡,短處在哪裡,他都一一說到,讓單田芳開闊了眼界,增長了知識,潛移默化中提升了自己。

師兄楊田榮


「回憶與懷念」單田芳的三位領路人

楊田榮


楊田榮(1920—1982),河北青縣人,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6歲從表兄學唱滄州木板大鼓,13歲拜劉慶和為師改學西河大鼓。出師後闖蕩江湖,在天津、佳木斯、哈爾濱、瀋陽、鞍山等地獻藝,說過《大隋唐》《大五義》《三俠劍》等書,新中國成立後改說新評書。他到鞍山市說書後,以擅長說新書聞名曲壇。他先後錄製了《三裡灣》《林海雪原》《野火春風斗古城》《苦菜花》《烈火金剛》《平原槍聲》《紅旗譜》《播火記》和《鐵道游擊隊》等,共55部新書。楊田榮的新評書藝術,引起了社會和評書界的強烈反響。1963年春,《人民日報》以《全國說新書的一面旗幟》為題,報道了他開創新評書道路的事蹟,被譽為中國曲壇上的“新書紅旗”。

在藝術上作為“紅旗”,楊田榮是當之無愧的,而生活中的楊田榮卻不以“紅旗”自居,他為人謙遜溫和,幽默風趣,而且坦率真誠,落落大方。無論在藝術上還是在經濟上,如有所求,總是慷慨相助,從不保守和吝嗇。

單田芳登臺說書之後,楊田榮師兄給予多方鼓勵:“行!就這麼幹,要記住,你現在還談不上什麼技巧,主要是藉此機會練膽量,練嘴皮子;至於錢賺多少,倒是其次,因為你還未到賺錢的時候,就你現在的情況而論,沒空場就不錯了,許多說了一輩子書的老先生,也難免有坐白的時候啊!”

楊田榮告訴單田芳,《三俠五義》沒人說,要他說這部書。從此,楊田榮開始手把手地教他。每次,他念,單田芳記,一干兩個多小時。楊田榮說得十分仔細,臉譜如何開,包袱怎麼使,貫口如何用等等,說得面面俱到,無一遺漏……單田芳念一遍,寫一遍,晚上再拿到書檯上說一遍,回家後馬上寫下心得體會,記下一天所說的篇章中,哪些地方好?哪些地方存在不足?什麼應響到的包袱沒有使響……他反覆琢磨,認真推敲,筆記一摞一摞的,都快堆成山了。楊田榮的書,他依舊每天堅持去聽,還對其進行認真的分析。

1982年,楊田榮臨終之前,直言不諱地為已成名的單田芳指出了弱點。他說:“聽你的書,我給你歸納出八個字,剛則有餘,柔則不足。要說你的技藝,這些年來,在你的勤學苦練之下,有很大長進,可以說,我們藝人們講的平、爆、脆、帥你都具備。但只有一點,還是缺乏一個“柔”字,也就是說,你光有大氣磅礴,一瀉千里之剛,沒有涓涓細流,曲折委婉之柔;戲劇裡管這叫密不藏針,空處跑馬……”

單田芳聽了師兄的金玉良言後,覺得受益匪淺。他把“剛則有餘,柔則不足”八個大字,當成了督促自己時時奮進,永不懈怠的警句。從藝幾十年,他一直用這八個字來檢查和對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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