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塵,名利如塵,山水草木皆為知己

戴叔倫 劉晏 唐朝 李煜 一段風流一段書 一段風流一段書 2017-09-23

暮春感懷之二

戴叔倫

四十無聞懶慢身,放情丘壑任天真。

悠悠往事杯中物,赫赫時名扇外塵。

短策看雲鬆寺晚,疏簾聽雨草堂春。

山花水鳥皆知己,百遍相過不厭頻。

生命如塵,名利如塵,山水草木皆為知己

總是覺得,山水之間,必有性情中人。凡塵之中,到底是黯淡多於清朗,喧鬧多於寧靜,紛擾多於悠閒。無論何年何月,總有人機關算盡,總有人阿諛逢迎。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尋到人生的價值;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登上生命的頂峰。其實,人生不過是匆匆的旅行,算來不過數十個春秋。在你苦心算計、心力交瘁的時候,春花早已凋殘,秋月早已沉落。要知道,時光總是無情,它會悄然間讓草木零落、讓美人遲暮。

至情至性之人,面對那些心機與虛偽、貪婪與爭鬥,總會茫然不知所措。他們只想簡單地生活,自由地行走,所有的鉤心鬥角、爾虞我詐,都與他們無關。於是,在不停變幻的時空裡,總有人洗去塵埃,從人海出發,去向山間,去向湖畔,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自在天地。他們需要的,真的只是風輕雲淡、海闊天空。

山水林泉之間,有風聲也有雨聲,有詩意也有酒意。那些鍾情於詩酒流連的人們,隱逸於此,若無幾壺酒、幾行詩,無疑是莫大的缺憾。事實上,遠遠地,我們就能聞到那濃濃的酒香;遠遠地,我們就能看到那飄逸的身影。那是千古的風流,在山水間蔓延。

偶然間見到這首詩,就像是夏夜裡遇見涼風、冬日裡遇見陽光,瞬間便愛不釋手。這依舊是大唐詩意田園裡生長出的微小花草,長在少有人知的角落,常常被人遺忘。但是,它就長在那裡,絢爛而多情,清雅而明媚,沒有半點自怨自艾。

喜歡這種寂靜卻又清淡的感覺。此時仔細品味著這首詩,彷彿回到千年前的大唐,與那隱逸的詩人共坐花前月下,共飲清茶淡酒。我的初春,他的暮春,中間其實只隔了幾叢花、幾片雲。喜歡他歸去的地方,於是也喜歡他歸去的心情。

戴叔倫,永遠是那樣寂靜,就像這首小詩。其實,大唐的歲月雖然詩意蹁躚,卻也逃不開世事蕭條、人影繚亂。這個獨愛清靜的詩人,卻始終保持著那份天真、那份清意,在屬於他的地方,舉杯月下,徘徊花間。無論是否有人想起,他總在那裡,有詩有酒,就不覺得遺憾。我以為,是真名士自風流,他不需要任何狂熱和逢迎,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生命的氣度和境界,就已經毋庸置疑了。

生命如塵,名利如塵,山水草木皆為知己

戴叔倫的祖父和父親都終身隱居,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有著與生俱來的隱逸情懷。年少時拜著名的學者蕭穎士為師,他博聞強記,聰慧過人,諸子百家過目不忘,是蕭門弟子中出類拔萃的學生。二十五歲時,為避永王兵亂,戴叔倫隨親族搭商船逃難到江西鄱陽。在人生地疏的異鄉,家計窘迫,無奈之下,他開始探尋仕途。

大曆元年,戴叔倫得到戶部尚書充諸道鹽鐵使劉晏的賞識,在其幕下任職。大曆三年,由劉晏推薦,任湖南轉運留後。此後,曾任涪州督賦、撫州刺史以及廣西容州刺史,加御史中丞,官至容管經略使。其實,他為官成績斐然,在任期間,政績卓著,世人盛讚不少。但是,對這個生性淡泊的人來說,所有的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他終究還是喜歡雲天下那醉人的花香和酒香。終於,他徹底厭倦了仕途,於是就上表辭官歸隱,走得坦坦蕩蕩。他知道,何處可以歸依,何處可以沉醉。

那個春天,他手中有酒,心中有詩,頭上有月,身邊有風。歸隱的日子,沒有官場的汙濁之氣,沒有羈旅的寥落心境,有的是暮去朝來的淺吟低唱,有的是花開雲飛的無拘無束。在這裡,他是真性情的自己,不需要虛偽和掩飾,不需要奉承和躲避,只需要從容地面對天空和大地。

儘管在仕途上多年默默無聞,不曾馳騁天地,不曾聞達諸侯,但是詩人並沒有多少失落。他只是灑脫地離開官場,慵懶地回到他最愛的田園。只有在這裡,他才可以那樣天真、那樣純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擁著山水,擁著詩酒,已是無盡的寫意。別處的人間,對他又有何意義!

生命如塵,名利如塵,山水草木皆為知己

悠悠往事杯中物,赫赫時名扇外塵。不知道,詩人已經在酒杯裡沉醉過多少次;不知道,詩人已經在花月間流連過多少回。儘管他也曾涉足仕途,但我們卻彷彿只看到他放情丘壑的自在身影。對他而言,所有的前塵往事,所有的陰晴雨雪,都可以泡在酒杯裡。其實,紅塵幻夢,原本不過是酒杯裡的醉意闌珊。

許多人即使是經歷過世事,經歷過聚散得失,仍舊看不透,仍舊不停地追逐。可是也有人天性恬淡,不愛追逐,不喜爭鬥。他們知道,世間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不管你是王侯將相還是市井布衣,不管你是叱吒風雲還是沉寂人海,多年以後,都會永遠沉默於荒煙蔓草。大江東去,淘盡風流,若能領悟世事無常,或許就能活得輕鬆許多。

生命如塵,名利如塵。看不破,就只能沉淪苦海;參不透,就只能苦澀煎熬。在戴叔倫心中,功名利祿只是風中塵埃,只會讓人心力交瘁。與其在其中荒涼,不如歸去,一把羽扇,一壺老酒,醉在山月間,忘記世事滄桑。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兩百年後,李後主也曾在暮春時節,看簾外雨潺潺。但是在他眼中,那樣的春天只有獨自的惆悵和冷落。闌珊的春意,讓他無限感傷。他似乎在那場春雨之中,聽到了生命滴落在塵埃裡的破碎聲音。萬里江山,他卻找不到歸處,他無法不悲傷。當春天謝幕,看流水東去,滿地落花,他擁有的只有黯淡流光。

然而在戴叔倫這首詩裡,我們看到的卻是清淡和寫意。春天雖然即將離去,但是雲還在那裡,風還在那裡;山還在那裡,水還在那裡。這就足夠了,他想要的,不過就是停在這裡,與天地萬物真誠相對。那個黃昏,潺潺細雨是最美的酒歌。草堂裡的他,捲上窗簾,就擁有了整個世界的恬淡和清雅。

山花水鳥皆知己,百遍相過不厭頻。之所以在暮春時節也沒有多少感傷,原因就在於此。因為沒有奢求,所以天地很寬;因為心境淡泊,所以時光很暖。在這裡,無論是山水還是雲月,無論是花鳥還是草木,都是他最好的知己。他的心事可以傾訴,他的情懷可以袒露,不需任何遮掩。我想,與那些身在人群之中卻常常寂寞無言的人相比,他很幸運。

春花凋謝,還有夏風徐徐;秋月沉落,還有冬雪紛紛。恬淡之人就是這樣,歲月雖然不停零落,人事雖然不斷變遷,他總能安然地坐在那裡,笑看風輕雲淡。獨自的世界,詩酒為伴,山水為鄰,寂靜也好,清貧也好,又有什麼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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