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桂芳
十五 祖父那可憐家當
我一路上帶走帶唱，坡上衝地都秋種完了。田埂上的巴根草已長的厚厚的，走在上面發軟，舒服極了。我不覺吧鞋襪脫了，赤腳在上面走。像回到童年。我恨死本榮——我的父親，他為什麼這一輩子都攪得家中不能安生。我一會高興，一會咬牙切齒，三裡地就到了。
開了大門，先按奶奶叮囑，把前院大門打開，看看院角那鐵籠子裡四隻母雞，我把一路上採的一大把帶粒的草丟給它們，看它們搶著吃。我再放些糠米在盆裡，又給小木桶裡加些水。拾起三個雞蛋。望望這鐵籠，祖父還真有眼光。籠子裡靠牆角有雞舍，晚上它們自己會進去，白天有在這籠子，不怕黃鼠狼，奶奶出去一兩天沒事。
我可沒時間打掃那一地雞糞了。我把園大門關上，走到祖父母房間，這間房啊，祖父一年到頭很少在家，我和奶奶住這裡。現在是奶奶自己住這裡，祖父住到廂屋，他們說人老了，往往不能入睡，為了互不干擾，就各自單睡。我還說他們不怕空虛和寂寞，祖父還罵我聲：“鬼丫頭。”
看看頭頂上的閣樓，這麼高我怎麼上得去？梯子在對面房裡，我過去看看，以手試試，我弄不動。回到奶奶房裡，我急中生智，拿來三個木方凳。下面兩個，上面一個，我站上去，還夠不到閣板。就試爬上靠牆邊的站櫃，爬上去跪在上面，手頭並用掀開閣樓活動板。站起身時我的半個身子就在閣樓裡了。我爬上去，站起走到那個小櫥櫃前，在櫥頂上的一些板下取出那包黃金飾品。我只看到過姑姑手上戴過，從沒拿在手上看過。
我打開那布包，裡面還有幾層紙包著。裡面是四隻叉子，就是女人髮髻上用的，很細；一支帶碌頭的簪子，這個粗一些；一付梅花型的耳塞，我聽說過，祖父為我打了耳塞，因我沒穿耳，所以沒給我；一對耳環，還有兩枚戒指。看了一遍，我包好，那也只是一小把，除去紙張和布，就是手心裡東西。我放進褲口袋。再走到屋沿邊，跪下把那活動板摳下，找到一百塊大洋。怎麼拿？我把內衣扎進褲腰裡，把大洋放進，又把那包黃金飾品放進去。我動動身子，銀元冰涼的，萬無一失了。我下來時，頭頂閣板在櫃上跪下來，那閣板就關上了，從櫃子上再站到凳上下來。我把凳子歸位，鎖了大門就往回走。這下我可不敢跑了，一跑那些銀元就咣鐺，咣鐺響。我只好斯斯文文的走。
作者：李桂芳
十五 祖父那可憐家當
我一路上帶走帶唱，坡上衝地都秋種完了。田埂上的巴根草已長的厚厚的，走在上面發軟，舒服極了。我不覺吧鞋襪脫了，赤腳在上面走。像回到童年。我恨死本榮——我的父親，他為什麼這一輩子都攪得家中不能安生。我一會高興，一會咬牙切齒，三裡地就到了。
開了大門，先按奶奶叮囑，把前院大門打開，看看院角那鐵籠子裡四隻母雞，我把一路上採的一大把帶粒的草丟給它們，看它們搶著吃。我再放些糠米在盆裡，又給小木桶裡加些水。拾起三個雞蛋。望望這鐵籠，祖父還真有眼光。籠子裡靠牆角有雞舍，晚上它們自己會進去，白天有在這籠子，不怕黃鼠狼，奶奶出去一兩天沒事。
我可沒時間打掃那一地雞糞了。我把園大門關上，走到祖父母房間，這間房啊，祖父一年到頭很少在家，我和奶奶住這裡。現在是奶奶自己住這裡，祖父住到廂屋，他們說人老了，往往不能入睡，為了互不干擾，就各自單睡。我還說他們不怕空虛和寂寞，祖父還罵我聲：“鬼丫頭。”
看看頭頂上的閣樓，這麼高我怎麼上得去？梯子在對面房裡，我過去看看，以手試試，我弄不動。回到奶奶房裡，我急中生智，拿來三個木方凳。下面兩個，上面一個，我站上去，還夠不到閣板。就試爬上靠牆邊的站櫃，爬上去跪在上面，手頭並用掀開閣樓活動板。站起身時我的半個身子就在閣樓裡了。我爬上去，站起走到那個小櫥櫃前，在櫥頂上的一些板下取出那包黃金飾品。我只看到過姑姑手上戴過，從沒拿在手上看過。
我打開那布包，裡面還有幾層紙包著。裡面是四隻叉子，就是女人髮髻上用的，很細；一支帶碌頭的簪子，這個粗一些；一付梅花型的耳塞，我聽說過，祖父為我打了耳塞，因我沒穿耳，所以沒給我；一對耳環，還有兩枚戒指。看了一遍，我包好，那也只是一小把，除去紙張和布，就是手心裡東西。我放進褲口袋。再走到屋沿邊，跪下把那活動板摳下，找到一百塊大洋。怎麼拿？我把內衣扎進褲腰裡，把大洋放進，又把那包黃金飾品放進去。我動動身子，銀元冰涼的，萬無一失了。我下來時，頭頂閣板在櫃上跪下來，那閣板就關上了，從櫃子上再站到凳上下來。我把凳子歸位，鎖了大門就往回走。這下我可不敢跑了，一跑那些銀元就咣鐺，咣鐺響。我只好斯斯文文的走。
過了一個大沖，就上了大徐村崗上。見到一群群下街的人。心想有十來點鐘了，我這樣到姑家，能趕上吃早飯。吃完飯我就好返校了。我很高興的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人們有的扛著扁擔，有的提著籃子。這到很平常，人們挑著什麼去賣了，或有人又去買了些什麼，我倒不在意。奇怪的是他（她）們每個人，一手扶著扁擔，另一個手裡都提著新的煤油燈。這些農村多少年來都是點棉籽油燈，怎麼都發財啦？要點煤油燈了？我又看到他們那手裡，不但提了燈，還一個黑色瓦罐。那是裝油用的，真好配套。不對，那裡沒裝油，看有的口都朝下，有的是橫拿著，那裡沒有油。沒油你買燈幹什麼？一時我腦子轉不過彎。我再觀看他（她）們臉上表情：一雙雙含笑的眼睛，嘴角上都掛笑，還在交頭接耳。都像遇到什麼大喜事，農村人就是這麼易滿足，得到一點點好處就掛在臉上，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別人事與我有什麼關係？想想自己家吧。這次回來為祖父辦了兩件大事，算盡孝了。
走進姑姑家廂屋，姑姑從裡屋出來看我兩手空空：“你是幹什去啦！”
我笑笑轉轉身子跳了跳，銀元在身上光鐺，咣鐺響。她高興的走過來用手摸。我避開，怕他發現那包黃金。祖父說姑姑是錢吸子，多少錢到她手裡就出不來。我一把把把錢掏出，還說你們吃過了，我還餓著呢。奶奶說：“剛吃過飯還熱的，我給你拿去。”
我掏完了。姑姑問：“就這些？”
祖父答：“就一百塊，我們養老錢。”
姑姑一付饞像在那數錢，還用兩個手指頂著銀元互相敲打著，或用兩個手指捏著在嘴邊吹，吹後送到耳邊聽聽。我出去吃飯。祖父跟出來，我把那包黃金塞給他，那不過一把抓的東西，連祖母都沒發現。
我邊吃飯邊說：“我該回校了。”
祖父可憐兮兮的說：“你什麼時候再回來？”
“不知道！回來一次太累了。家裡已沒什麼東西了，人家要抄就讓他抄吧。我想他們不會去抄的。昨晚說了。”
我正準備動身，烔煬南街開米行的本家族一青年跑來，一進門就對祖父說：“不好了，大伯，本榮和族裡一些人在中李村搭臺，要鬥爭你。要你把兩千連煤油交出來。今天四鄉八鄰都上街來買煤油燈，等著分你家煤油呢，煤油燈都脫銷了，雜貨店老闆都急著去縣城進貨。怎麼辦？我們知道你家沒有，和別人講，人家還不聽，都是本榮造謠。可就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跟著跑。我們怕你吃虧，特來告訴你，你躲一躲，避避風頭。”真有那麼些人聽風是雨。
啊！原來那些人提著燈和罐，是要分我家煤油啊。好笑之至，哪裡有煤油啊？他們怎聽本榮胡說八道。打死我們全家人也沒有什麼煤油。咳，看他們分不到煤油，燈又不能退，抱著煤油燈哭吧。
就在此時我媽媽風塵僕僕進來就說：“聽說毛姐回來了，我來看看，我一個多月沒見到她了。”我知道，我媽媽會想我，可是我每次回來都是來去匆匆。連去看媽媽一眼都來不及。米行老闆又對我媽媽說：“這次搭臺也要鬥爭你，說你把家中財產全帶走了。”
“我有沒有財產農會知道。”媽媽沉著說了，白了來人一眼，好像不信任他。說著就給姑姑挑水去了，沒媽媽，我姑姑連水都沒的吃。
“你別吃眼前虧呀！”來人說。
都在感謝來報信的人，我卻感到這人是和本榮一夥的，可我講不清理由。我對全家人說：“耳聽不如眼見，我今天不返校了，我去中李村看看搭什麼臺？也許是本榮故意來嚇虎你們的。”而祖父卻又坐立不安了，也許人老了經不起嚇。他的一切危險都是來自他的兒子。養兒何用，真是養兒為患。
“好好好，太好了，你快去看看。看來你最好別上什麼學了。”姑姑又搶話了。她還積極找出幾件小孩衣服小鞋子，叫我假裝給我堂姨小孩送衣服。
我提著籃子急奔中李村，過了南頭西河橋，小徐村、大徐村都在我面前匆匆滑過。走上洪家崗，老遠就見到中李村崗上人頭蠕動。真在搭臺！我的心不覺一緊，腳步放慢了。如果像米行老闆所說，也有可能，本榮是有一幫酒肉朋友的，加上一些不明真相的，和一些盼望能分得點什麼浮財的人，就像分到點煤油也是好的。他們幹得出來，政府管嗎？那武裝部幹事不是也想去抄祖父家嗎？（我說明後，他表示不去了。）那些人不一定認識我，但本榮在不在？我去了，他會不會打我？
去，一定得去，被打，也不至於打死我吧！不死我回去就叫祖父再上柘皋，不見面他還有什麼辦法。家中已無值錢東西，讓他們作去。對，去看看。我又加快步伐，帶著捱打的心情走上中李村崗上。看到那些男人們有老有少，說說笑笑，在那兒遞木板，釘釘子。沒一個是和本榮來往的人。我大著膽子走近，對著騎在橫樑一年紀大的人叫道：“大叔，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作者：李桂芳
十五 祖父那可憐家當
我一路上帶走帶唱，坡上衝地都秋種完了。田埂上的巴根草已長的厚厚的，走在上面發軟，舒服極了。我不覺吧鞋襪脫了，赤腳在上面走。像回到童年。我恨死本榮——我的父親，他為什麼這一輩子都攪得家中不能安生。我一會高興，一會咬牙切齒，三裡地就到了。
開了大門，先按奶奶叮囑，把前院大門打開，看看院角那鐵籠子裡四隻母雞，我把一路上採的一大把帶粒的草丟給它們，看它們搶著吃。我再放些糠米在盆裡，又給小木桶裡加些水。拾起三個雞蛋。望望這鐵籠，祖父還真有眼光。籠子裡靠牆角有雞舍，晚上它們自己會進去，白天有在這籠子，不怕黃鼠狼，奶奶出去一兩天沒事。
我可沒時間打掃那一地雞糞了。我把園大門關上，走到祖父母房間，這間房啊，祖父一年到頭很少在家，我和奶奶住這裡。現在是奶奶自己住這裡，祖父住到廂屋，他們說人老了，往往不能入睡，為了互不干擾，就各自單睡。我還說他們不怕空虛和寂寞，祖父還罵我聲：“鬼丫頭。”
看看頭頂上的閣樓，這麼高我怎麼上得去？梯子在對面房裡，我過去看看，以手試試，我弄不動。回到奶奶房裡，我急中生智，拿來三個木方凳。下面兩個，上面一個，我站上去，還夠不到閣板。就試爬上靠牆邊的站櫃，爬上去跪在上面，手頭並用掀開閣樓活動板。站起身時我的半個身子就在閣樓裡了。我爬上去，站起走到那個小櫥櫃前，在櫥頂上的一些板下取出那包黃金飾品。我只看到過姑姑手上戴過，從沒拿在手上看過。
我打開那布包，裡面還有幾層紙包著。裡面是四隻叉子，就是女人髮髻上用的，很細；一支帶碌頭的簪子，這個粗一些；一付梅花型的耳塞，我聽說過，祖父為我打了耳塞，因我沒穿耳，所以沒給我；一對耳環，還有兩枚戒指。看了一遍，我包好，那也只是一小把，除去紙張和布，就是手心裡東西。我放進褲口袋。再走到屋沿邊，跪下把那活動板摳下，找到一百塊大洋。怎麼拿？我把內衣扎進褲腰裡，把大洋放進，又把那包黃金飾品放進去。我動動身子，銀元冰涼的，萬無一失了。我下來時，頭頂閣板在櫃上跪下來，那閣板就關上了，從櫃子上再站到凳上下來。我把凳子歸位，鎖了大門就往回走。這下我可不敢跑了，一跑那些銀元就咣鐺，咣鐺響。我只好斯斯文文的走。
過了一個大沖，就上了大徐村崗上。見到一群群下街的人。心想有十來點鐘了，我這樣到姑家，能趕上吃早飯。吃完飯我就好返校了。我很高興的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人們有的扛著扁擔，有的提著籃子。這到很平常，人們挑著什麼去賣了，或有人又去買了些什麼，我倒不在意。奇怪的是他（她）們每個人，一手扶著扁擔，另一個手裡都提著新的煤油燈。這些農村多少年來都是點棉籽油燈，怎麼都發財啦？要點煤油燈了？我又看到他們那手裡，不但提了燈，還一個黑色瓦罐。那是裝油用的，真好配套。不對，那裡沒裝油，看有的口都朝下，有的是橫拿著，那裡沒有油。沒油你買燈幹什麼？一時我腦子轉不過彎。我再觀看他（她）們臉上表情：一雙雙含笑的眼睛，嘴角上都掛笑，還在交頭接耳。都像遇到什麼大喜事，農村人就是這麼易滿足，得到一點點好處就掛在臉上，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別人事與我有什麼關係？想想自己家吧。這次回來為祖父辦了兩件大事，算盡孝了。
走進姑姑家廂屋，姑姑從裡屋出來看我兩手空空：“你是幹什去啦！”
我笑笑轉轉身子跳了跳，銀元在身上光鐺，咣鐺響。她高興的走過來用手摸。我避開，怕他發現那包黃金。祖父說姑姑是錢吸子，多少錢到她手裡就出不來。我一把把把錢掏出，還說你們吃過了，我還餓著呢。奶奶說：“剛吃過飯還熱的，我給你拿去。”
我掏完了。姑姑問：“就這些？”
祖父答：“就一百塊，我們養老錢。”
姑姑一付饞像在那數錢，還用兩個手指頂著銀元互相敲打著，或用兩個手指捏著在嘴邊吹，吹後送到耳邊聽聽。我出去吃飯。祖父跟出來，我把那包黃金塞給他，那不過一把抓的東西，連祖母都沒發現。
我邊吃飯邊說：“我該回校了。”
祖父可憐兮兮的說：“你什麼時候再回來？”
“不知道！回來一次太累了。家裡已沒什麼東西了，人家要抄就讓他抄吧。我想他們不會去抄的。昨晚說了。”
我正準備動身，烔煬南街開米行的本家族一青年跑來，一進門就對祖父說：“不好了，大伯，本榮和族裡一些人在中李村搭臺，要鬥爭你。要你把兩千連煤油交出來。今天四鄉八鄰都上街來買煤油燈，等著分你家煤油呢，煤油燈都脫銷了，雜貨店老闆都急著去縣城進貨。怎麼辦？我們知道你家沒有，和別人講，人家還不聽，都是本榮造謠。可就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跟著跑。我們怕你吃虧，特來告訴你，你躲一躲，避避風頭。”真有那麼些人聽風是雨。
啊！原來那些人提著燈和罐，是要分我家煤油啊。好笑之至，哪裡有煤油啊？他們怎聽本榮胡說八道。打死我們全家人也沒有什麼煤油。咳，看他們分不到煤油，燈又不能退，抱著煤油燈哭吧。
就在此時我媽媽風塵僕僕進來就說：“聽說毛姐回來了，我來看看，我一個多月沒見到她了。”我知道，我媽媽會想我，可是我每次回來都是來去匆匆。連去看媽媽一眼都來不及。米行老闆又對我媽媽說：“這次搭臺也要鬥爭你，說你把家中財產全帶走了。”
“我有沒有財產農會知道。”媽媽沉著說了，白了來人一眼，好像不信任他。說著就給姑姑挑水去了，沒媽媽，我姑姑連水都沒的吃。
“你別吃眼前虧呀！”來人說。
都在感謝來報信的人，我卻感到這人是和本榮一夥的，可我講不清理由。我對全家人說：“耳聽不如眼見，我今天不返校了，我去中李村看看搭什麼臺？也許是本榮故意來嚇虎你們的。”而祖父卻又坐立不安了，也許人老了經不起嚇。他的一切危險都是來自他的兒子。養兒何用，真是養兒為患。
“好好好，太好了，你快去看看。看來你最好別上什麼學了。”姑姑又搶話了。她還積極找出幾件小孩衣服小鞋子，叫我假裝給我堂姨小孩送衣服。
我提著籃子急奔中李村，過了南頭西河橋，小徐村、大徐村都在我面前匆匆滑過。走上洪家崗，老遠就見到中李村崗上人頭蠕動。真在搭臺！我的心不覺一緊，腳步放慢了。如果像米行老闆所說，也有可能，本榮是有一幫酒肉朋友的，加上一些不明真相的，和一些盼望能分得點什麼浮財的人，就像分到點煤油也是好的。他們幹得出來，政府管嗎？那武裝部幹事不是也想去抄祖父家嗎？（我說明後，他表示不去了。）那些人不一定認識我，但本榮在不在？我去了，他會不會打我？
去，一定得去，被打，也不至於打死我吧！不死我回去就叫祖父再上柘皋，不見面他還有什麼辦法。家中已無值錢東西，讓他們作去。對，去看看。我又加快步伐，帶著捱打的心情走上中李村崗上。看到那些男人們有老有少，說說笑笑，在那兒遞木板，釘釘子。沒一個是和本榮來往的人。我大著膽子走近，對著騎在橫樑一年紀大的人叫道：“大叔，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人們聽我叫聲都停了手活，看著我，那大叔收起剛才說話的笑臉，一下從斜木上滑下來，走到我面前，用手中錘子點著我，把我嚇得不輕。他說：“你不是後李村小毛毛嗎？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聽到毛毛兩字，心就放回肚子裡。看來他無惡意，我就重複叫：“叫你大叔，怎麼啦？”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來。於是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我抄近路，你不應叫大叔，應叫太祖。他比我祖父還大一輩。到我這一輩才出五服。他們和我拉了一會家常，我知道，這搭臺是為了鬥爭保長。他們還要我媽媽來參加鬥爭會，打保長几個耳光（在祠堂裡他打過我媽媽耳光，得打回來。）
祖父啊，又是一場虛驚。我回家告訴祖父他們：“你們別再聽那些胡說八道了，都是本榮有意在嚇虎你們。”都到吃晚飯時候了，我沒法回校了。飯後我得到媽媽那裡過夜了。而姑姑說：“還早呢，幫我把那些衣服洗洗。”我看看天井邊一盆衣服，她是有意放在那裡的，可能知道我今天回不去了，而現換下的。我真累了，跑了一天還擔驚受怕。我只好端個小凳去坐著洗衣服。
奶奶過來拿走我手中小凳對姑姑說：“你就讓她去早點歇息吧，她都跑了一天了。明天一早還得走六十里路，這衣服，我明天洗。”
祖父說她：“你太過份了。”
姑姑不高興說：“我把她穿，把她吃，還給她上學，難到不能給我乾點活？”
祖父向我揮揮手叫我走，他們將會聽姑姑多少怪話，我聽不見了。沒想到這次回家竟是最後一次，回到學校，全校沒上課，都在寫標語，做旗子，康老師在教新歌。第二天遊行，抗議美帝侵略朝鮮。遊行後，全校掀起報名參軍參乾和抗美援朝高潮。從全校五六百人報名中，選出六十人去體檢，最後取定二十五人，我三榜都有的名字，我開心極了，從此我離開了家。但我心中放不下祖父母。不知道我走後他們還要受本榮多少恐嚇？（待續）
最憶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