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麥道夫和他的650億美元詐騙案看A股康美藥業案

來源：第一財經

一位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委員聽到有關麥道夫的舉報，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什麼？你說的是six million（600萬美元）還是sixty billion（600億美元）？”“我說的是sixty billion（600億美元），先生。”

康美藥業近300億元大案發生後，許多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你說的是300萬還是300億？”“我說的是300億，先生。”康美的會計差錯報告對此予以確認。

近日翻了幾本關於金融欺詐的舊書。有安德魯・科茨曼的《麥道夫的生活與謊言》，羅伯特·席勒和阿克洛夫這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聯手寫的《釣愚》，這三本書深刻解讀金融業的各類Dumb Money（愚蠢的錢）。

騙子是個古老的職業，而金融詐騙是這個職業中的“最高段位”。4月底，A股上市公司康美藥業發生一起近300億元資金離奇蒸發的新聞。書中有些章節與生活中的驚人的重疊相似，席勒和阿克洛夫在《釣愚》中把此類現象描述為“欺騙的均衡”。

根據4月29日晚間康美藥業披露的會計差錯更正，康美近300億元貨幣資金一夜蒸發。震驚了整個A股市場。“白馬股”突變“黑天鵝”，引得各方目瞪口呆。

造假頻出挑戰資本市場法律底線

應該說，這是迄今為止中國上市企業爆出的最大一筆財務黑洞事件，各方一片譁然。近年來，中國資本市場的荒唐事件不斷。從獐子島到樂視網的“故事大王”，從康美藥業、康得新鉅額資金失蹤，到無法保證年報真實的“各種赫美集團”，一批造假的上市公司如蟑螂般湧現，一隻拍完又冒出一群。它們源源不斷地出現，挑戰資本市場的法律底線。

根據康美藥業公告，在去年底被證監會立案調查後，是“公司通過必要的自查和核查發現的”。2018年之前，康美藥業營業收入、營業成本、費用及款項收付方面存在賬實不符的情況，因此需要對2017年財務報表進行重述。

整個A股3600多家上市公司中，市值超過300億元的僅有300多家，佔比不到10%。也就是說，康美藥業的會計“差錯”所涉金額，已經超過A股超九成上市公司的市值了。其震動和衝擊難免，難怪有人直指這是中國資本市場的“安然事件”。

當天晚間，面對康美藥業突然“消失”的300億元，上交所閃電發出監管函，直指上述事項反映出康美藥業在財務管理、信息披露、內部控制等方面可能存在重大疑問，上交所高度關注，要求康美藥業認真自查和核實有關情況，充分披露相關信息。作為一家曾經的千億元市值白馬股、中藥行業的龍頭，此次300億元的“會計差錯”坑慘了不少人。最新數據顯示，康美藥業股東戶數22萬人， 22萬投資者踩雷，股債雙跌市值相較高處已跌去六成。

對於上任剛滿100天的易會滿主席來說，以康美藥業為代表的這些公司如何發落，是個需要旗幟鮮明面對的問題。5月9日，負責康美藥業審計的廣東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被證監會立案調查。11日，在中國上市公司協會2019年年會暨第二屆理事會上，易會滿在題為《聚焦提高上市公司質量 夯實有活力、有韌性資本市場的基礎》的講話中，明確提出上市公司應敬畏市場、敬畏法治、敬畏主業、敬畏投資者。

他強調，給投資者一個真實、透明、合規的上市公司，促進提高上市公司質量，是保護投資者合法權益的根本手段。監管部門對上市公司的監管力度必須加大，不能削弱。通過持續監管、精準監管，提高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質量，督促上市公司和大股東講真話、做真賬，提倡真和實，不搞虛和假，拒絕蒙和騙，不做違法違規之事。

除了行政處罰外，刑事移送等手段也被重點提及。正中珠江會否恰如“安然事件”中的安達信？正中珠江是康美藥業事件繼續發酵的突破口，立案調查正中珠江具有直擊命門的作用。骨牌倒下，環環相扣的連鎖效應之下，遮羞布終將被揭開，未來與康美藥業相關的更多人和事將“上頭條”。五一以來，康美已連續五個跌停。而另一個爆出百億資金烏龍事件的康得新集團董事長鍾玉已於5月12日被警方採取刑事措施。

要通過嚴刑峻法讓作奸犯科者心生敬畏

麥道夫事件發生後，美國聯邦調查局、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美國聯邦檢察官辦展開了最高級別的國家調查行動。騙子們故作高深的複雜投資計劃、精心炮製的巨大誘餌的畫皮被一一掀開。調查發現，在20年間，麥道夫幾乎從未進行過任何證券交易，這個“偉大的”投資家靠編織謊言和虛假的財務報告欺騙了全世界。但是，麥道夫有本事一直將他涉案數百億美元的罪惡企業維持得井井有條，“彷彿通過平整窗簾就能控制他自制的定時炸彈。”

事後調查發現，其倫敦辦事處在公司的循環系統中扮演著關鍵的角色。在紐約，麥道夫聲稱他那並不存在的價差執行轉換套利策略的交易都是在以倫敦為中心的歐洲市場進行的，紐約辦公室幾乎所有的交易員、經紀人和投資人都輕信了這個故事。為了支撐這個謊言，麥道夫會定期從他的投資顧問部門取出上千萬美元打入倫敦辦事處，然後又將錢重新打回紐約，完成一輪橫渡大西洋的往返洗錢操作。

檢方和馬薩諸塞聯邦法院對該公司的一份訴訟材料中，麥道夫的報表雖然列有交易價格，但是數字通常都是錯誤的。有些交易數字會在週末和假期中下跌，而這時市場是關閉的，顯然違背了常規，全是假的，所有的交易都是捏造的。在漫長的時間裡，他成功混跡華爾街的上流社會。許多人傾其所有被蒙了若干年，直到他被抓後都不敢相信。

他的信徒和追隨者不少，他依靠如簧巧舌和龐氏手段吸引了華爾街巨頭、歐洲的西班牙國家銀行、國際奧委會等著名機構和全球頂級富豪的數百億美元，“他完全利用別人的信任和別人的錢來設局行騙更多的人”，併成為華爾街的傳奇人物，最終成為華爾街史上一宗650億美元最大騙局的主謀，上演了現實版的“龐氏騙局”。他生活奢靡，無時不在把自己包裝成神祕的成功人士。

在長達20年的龐氏騙局中，其實不止一次有人懷疑過他。但每個人都已深陷其中，欲罷不能。隨著2008年華爾街爆發全面危機，當客戶逾百億美元的集中贖回申請出現時，麥道夫的公司無資金支付，巨大的黑洞顯現。而此時的麥道夫拒絕讓任何人檢查他的賬目時，遊戲戛然而止。

從樂視網到康美藥業，再到最近康得新的百億存款風波，實際控制人被抓，類似10年前麥道夫式的龐氏騙局，現在不斷在資本市場、影子銀行體系、各類爆雷的P2P中玩得得心應手，多少投資人的身家性命被捲入其中，代價十分慘痛。類似麥道夫式的龐氏騙局，手法詭異，但有一點十分相近，就是主謀為自己捏造編織神祕的光環，演繹各種難以證偽、更難以證實的裝神弄鬼如夢如幻的故事。常識告訴我們，“故事大王”們裝神弄鬼的“系列劇”、“連續劇”總是破綻百出。騙局之所以有市場，都是由人性的弱點創造的需求所決定的。這也註定了所有的故事都以喜劇開場，最終都在淚水漣漣中劇終。在這過程中，某個精心包裝的瞬間或有如煙花般的絢爛時刻，但最終一定是遍地灰燼，一地雞毛。

麥道夫事件過去了十年，大量的故事在法庭上向世人公開。康美藥業、康得新的蓋子掀開了，它將如何演繹動輒百億規模的資金離奇失蹤，讓我們拭目以待。而公眾最關心的是，謹言慎行的易主席在最新講話中，揭示了長期以來市場的違規成本太低的問題。不能再讓樂視、康美藥業、康得新這樣的公司玩掉投資者幾百億、輕飄飄地頂格罰個60萬了事了。

造假的麥道夫是要把牢底坐穿的，我們也要通過嚴刑峻法讓作奸犯科者心生敬畏。要加大懲戒力度，增強監管震懾力，讓做壞事的人必須付出代價，讓心存僥倖的人及時收手，不敢胡作非為。

（作者系南京大學長江產經智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