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晨報訊（文/記者 李雯 圖/記者 豆興軍）烏魯木齊市27歲的張瑞多年飽受鼻炎的痛苦，通過百度選擇了檢索結果排名第一的烏魯木齊愛德華醫院。但手術後，張瑞出現情緒異常、精神病症狀，從14樓墜亡。家屬一方委託的司法鑑定意見顯示，醫療行為過錯與患方死亡後果存在間接因果關係，張瑞的未婚夫楊虎將醫院和百度告上了法庭。
張瑞接受鼻炎手術後
鼻炎手術前，張瑞的生活照
4月5日，新疆晨報記者獲悉，張瑞家屬共索賠67.4萬元，百度和醫院已收到了法院傳票，原計劃4月25日開庭，但百度向法院提出管轄權異議，開庭日期將被延遲。張瑞家屬代理律師洪利·拔都介紹，目前，愛德華醫院請求私下調解，希望家屬方撤訴。
事發：中秋節墜亡 父母在火車上收到噩耗
2016年9月15日，中秋節，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北京南路新疆財經大學南校區小區卻發生一場悲劇。該小區13號樓下的蔬菜店老闆回憶，當天20時許，突然聽到：“有人跳樓了！”他出門後，看到樓前圍滿了人，一名20多歲的女子躺在草坪上，“救護車到達時，人已經不行了。”
楊虎辦事回家順路買了幾塊月餅，準備和女友一起過中秋節。
“路過樓下看到警戒線，聽到有人跳樓了，但怎麼都沒想到是我的未婚妻。”楊虎說，回家後發現張瑞不在，以為她去散步了，就下樓去找。
“在電梯裡，聽到別人說跳樓是個女的，我突然想起房間的窗戶好像開著，心裡咯噔一下。”楊虎說，他連忙到事發地，掀開白布，看到未婚妻熟悉的面容，“那一瞬間腦子裡都是空白，不敢相信是真的，感覺天塌下來了。”
張瑞的父親張明軍告訴新疆晨報記者，他家是喀什地區巴楚縣的，事發時他和妻子坐在從巴楚到烏魯木齊的火車上，正當他憧憬著第二天全家人補過中秋節的情景時，卻在嘈雜的車廂裡收到了女兒離世的噩耗。
“感覺鑽心的疼，女兒才27歲，讓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張瑞的母親紅著眼眶說。
圖為張瑞大姐難以接受妹妹去世的事實悲痛不已
選擇排名第一醫院 就診當日進行手術
楊虎和張瑞相識六七年，原打算2017年結婚，張瑞長期患有鼻炎，決定在婚前將身體上的“小毛病”治癒，組成一個健康的家庭。
“去年8月，她上百度搜索‘烏魯木齊鼻炎醫院’，排名第一的是愛德華醫院，普通人總會覺得排名靠前的一定是很好的醫院，所以就去了。”楊虎說，“張瑞去世後，我再次上百度搜索‘鼻炎’等關鍵詞，第一條仍是愛德華醫院，這時候我才發現鏈接下方有兩個小字‘廣告’，查詢相關新聞才知道，這是醫院在百度搜索結果頁中做的廣告。”
去年8月27日，楊虎陪著張瑞來醫院就醫，門診病歷顯示，張瑞主訴“鼻塞，流涕數年”，醫生的診斷是，張瑞患有過敏性鼻炎、鼻中隔偏曲、鼻竇炎、肥厚性鼻炎。
當天，醫生對張瑞實施了手術。
新疆晨報記者從手術記錄單看到，13時30分至14時50分，醫生為張瑞進行了雙側篩前神經阻斷術、鼻中隔矯正術、中下鼻甲消融術。當天，張瑞共向醫院繳費4000多元。
9月3日，張瑞的鼻子出現出血。
“流的滿胳膊都是，我看情況嚴重，就帶她到愛德華醫院複診，醫生及時為她止了血。”楊虎說，此後，張瑞常說鼻子疼，並伴有失眠、精神恍惚、幻想被害等症狀，去年9月13日，二人來到烏魯木齊市第四人民醫院就診。
烏魯木齊市第四人民醫院精神門診副主任醫師樑愛民回憶，9月13日，根據張瑞自己的描述，以及腦功能檢測、腦電波等輔助檢查，樑愛民在病例中寫道：“最近一週反應較慢，愛發呆，不停回憶往事、不高興的事，煩躁，心急，易怒，莫名的恐懼，總感覺有人跟蹤，攝像頭監視發現患者情緒控制較弱。”
術後精神恍惚 懷疑被人拿著榔頭監視
張瑞的精神發生異常，是因為這場鼻炎手術嗎？去年9月底，新疆晨報記者就關注過此事，並向她的親友瞭解相關情況。
張瑞的姐姐張琳說，妹妹從小性格開朗，姐妹倆關係很好。去年8月18日，妹妹做手術前曾和她一起逛街，行舉止都很正常，“但做完手術後，情緒變得不穩定，聊天時會胡言亂語，常夢見鼻子流血不止，顯得很恐懼。”
楊虎和未婚妻合開了一家文化公司，張瑞是個女強人，公司和家裡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在該院手術後，張瑞鼻腔很疼，連續3天幾乎無眠，後來睡眠有時不超過兩小時，夢醒了就發抖，也吃不下飯。
父親張明軍流著淚回憶：“女兒很孝順，每次回家都給我買東西。去年9月份給我打電話說鼻子被掏空了，天天有人拿著榔頭追她，並24小時監視她，腦海裡都是動手術的血腥場面，都不想活了。”
張明軍說，聽到女兒病得如此嚴重，就趕緊買了火車票來看她，一家人也能過箇中秋節，但還是沒趕上最後一面。
劉歡歡是張瑞的高中同學，二人已相識十年。
“張瑞做事特別認真，也很有事業心，對我也很關心。我們雖然見面少，但是平時聯繫較多，去年一起吃飯時，她的精神挺正常的。她做完手術之後，總是給我打電話說有人要害她，我勸她去看心理醫生，但她對自己產生的幻覺深信不疑，還來我工作單位，確認了我的安全後才放心地離開。”劉歡歡說，聽到張瑞離世的消息，自己很後悔沒有親自帶老同學去看醫生。
突如其來的一切讓楊虎不解：“去做檢查的第一天就做了手術，鼻炎手術到底成不成功，為什麼會疼這麼多天？醫生做手術後有沒有進行心理引導和安撫？醫院對她墜樓的結果也應負有一定責任。”
圖為張瑞跟男友剛認識的時候做的彩畫石膏玩偶，一直襬放在男友的桌子上。
醫院：術前簽字、術後安撫均符合規範
面對家屬的質疑，去年9月26日新疆晨報記者來到愛德華醫院，醫務科主任劉聚解釋，主治醫生回老家休假了。他介紹，去年8月27日經檢查，主治醫生對張瑞的病情做了詳細的分析和溝通，經張瑞同意並在手術協議書上簽字後，醫生對其進行了鼻甲消融手術，且手術過程順利。
就術後對患者的情緒安撫，劉聚稱醫生告訴了患者術後需要注意的事項，如按時吃藥、放鬆心情、飲食清淡，“這是個微創手術，一般患者在3至7天就會痊癒。”
“9月10日，張瑞和男友來說鼻子難受，當時她鼻子上捂了紗布、嘴上還有毛巾，我讓她把這些東西取掉，慢慢地調整呼吸，後來她感覺好多了。”劉聚說，此後，張瑞和男友又來複診了兩次，期間張瑞情緒波動較大，並提出讓醫院賠償其50萬元的要求，醫院拒絕了。
“聽到張瑞離世的消息，我們心裡也很難受。但鼻炎的手術我們醫院做了很多例，像張瑞這樣的情況是第一例，我們的手術沒有問題，至於鼻子的疼痛誘發了抑鬱症，我們不認同。”劉聚說，如果她的家屬還有質疑，他們建議走司法程序。
家屬將醫院、百度告上法庭
2016年10月，張瑞家屬收集了病例、錄音等資料後，委託新疆祥雲司法鑑定所對此次事件中的醫療過錯、因果關係進行評定。
12月5日，該鑑定所公佈了法醫臨床學司法鑑定意見書，意見認為：醫方（烏魯木齊愛德華醫院）存在臨床診斷依據不足，違反治療原則規範，未盡知情告知的義務，未盡危險注意的醫療行為過錯；醫方醫療行為過錯與患方（張瑞）目前後果（死亡）間存在因果關係（誘發因素），醫方醫療行為過錯參與度為25%。
據瞭解，根據司法解釋，一方當事人自行委託有關部門作出的鑑定結論，另一方當事人有證據足以反駁並申請重新鑑定的，人民法院應予准許。
在與醫院交涉多次未果後，楊虎發現愛德華醫院撤銷了百度搜索競價排名。“我之前保留了一張截圖，到自治區公證處進行了公證，來證明醫院曾在百度上做過廣告。”他說。
今日（2017年4月5日），新疆晨報記者在百度搜索中輸入“鼻炎”、“烏魯木齊鼻炎醫院”等關鍵詞，均未發現烏魯木齊愛德華醫院的鏈接，新疆晨報記者致電愛德華醫院行政辦公室，工作人員稱：“已委託律師辦理，暫不接受採訪。”
張瑞家屬代理律師洪利·拔都律師說，他曾諮詢過耳鼻喉科專業人士，“對方認為，正常治療方法應是先開點藥，如果沒特別痛苦、嚴重影響到呼吸，不應該手術切除鼻甲”。
新疆晨報記者查詢公開資料顯示，鼻甲過分切除，可能造成部分患者煩躁、焦慮、抑鬱等症狀。
2017年1月，張瑞家屬委託洪利·拔都律師向烏魯木齊市水磨溝區人民法院提交了訴狀，烏魯木齊愛德華醫院為第一被告，百度為第二被告。
在訴狀中，張瑞的父母認為，在病人就診過程中，由於愛德華醫院診療不規範等問題，錯誤地對張瑞進行手術治療，造成其疼痛、失眠、抑鬱、空鼻綜合徵等不適症狀，並在術後出現不適症狀後，未採取善後措施，最終造成張瑞墜樓身亡。此外，他們還認為，女兒到該院治療，系被該院在百度投放的有償競價排名（效果相當於廣告）引導，因此，系百度與該院的過錯行為共同造成了張瑞的死亡。
今年3月，醫院和百度都收到了法院的傳票，百度向法院提出管轄權異議，希望由北京的法院審理該案。“一般情況下，法院都會駁回請求，然後重新確定開庭日期。”洪利·拔都說。
截至發稿，洪利·拔都律師告訴新疆晨報記者，烏魯木齊愛德華醫院已表示願意私下調解，並予以賠償，希望張瑞家屬撤訴，雙方約定明日進行詳談。明日（2017年4月6日），新疆晨報記者將繼續追蹤此案的最新進展。
（文中張瑞親友皆用化名）
（未經授權 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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