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獨庫公路自駕紀行①:賽里木湖、果子溝與手風琴博物館

自駕遊 賽里木湖 手風琴 博物館 交通 澎湃新聞 2018-11-29

為了這趟期待已久的公路旅行,我和朋友K已經蓄謀了整整兩年。在六月初,我們差點收拾行囊,奔赴新疆。後來得知獨庫公路的除雪工作仍未完成,比2017年的通車時間幾乎遲滯了一個月,只得暫時作罷。這是一條多麼嬌貴的公路,世人皆惦記它的美,卻忘記它的賞味期限只有寥寥數月。從9月底的大雪封山,到次年5月的冰雪消融,這條穿越天山的公路,會殘忍地收斂起它的壯美與柔情,留下的卻是一種不可逾越的神祕與死亡氣息。

新疆獨庫公路自駕紀行①:賽里木湖、果子溝與手風琴博物館

新疆的路,好看卻不好開

第一日 出發

七月下旬的一天,我們終於在烏魯木齊站不遠處的一座破舊的倉庫裡取到了車。一輛四驅雪佛蘭科帕奇。“如果你們在烏魯木齊吃了罰單,記得打電話告訴我們。”一臉篤定的工作人員,為我們嘴裡塞進了一顆解憂丸。K上去試了下車,“油門有點緊。”他把車開進了附近一座萬達廣場,倒車入庫。中控臺裡的倒車影像十分清晰,且雷達也發出了聲響。“租車的一大訣竅,加點錢,搞頂配。”顯然,K對此早已輕車熟路。

若不是與K這樣擁有10年以上駕齡的老司機一同出行,面對獨庫公路那些駭人的髮卡彎,一個人難免有些心生怯意。獨庫公路可不是一般的公路,它藏得有多深,就有多美;而有多美,就意味著有多凶險。獨庫的獨,是新疆克拉瑪依市的獨山子區;獨庫的庫,是新疆阿克蘇地區的庫車縣。作為貫穿新疆南北的217國道(阿勒泰-和田)的一部分,這條公路如天梯一般翻越了天山山脈,將南疆和北疆的土地連接在一起。讓這兩片巨型的大陸,終於不再是孤島。

我們吃著醬香炒米粉,人員業已齊整。除了我和K,還有深圳來的七哥和成都妹子阿薩。從這一刻起,這四個人將和這輛科帕奇,一同度過車輪上的幾日。

第二日 “奪命大烏蘇”與賽里木湖

車子帶著我們在連霍高速公路上疾馳著。它的右手邊是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的奎屯市,而左手邊則是獨庫公路的起點——克拉瑪依市獨山子區。通往獨山子的出口就在眼前,但這輛車卻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而是繼續沿著連霍高速公路,朝烏蘇方向一路狂奔。

你也許非常好奇這輛車的車輪為何沒有朝獨山子方向碾過去,一如我們面對咫尺之遙的烏蘇市,很難不聯想起“奪命大烏蘇”那般。

上世紀八十年代,烏蘇啤酒誕生於天山北麓這片肥沃的土地之上。彼時的烏蘇市,還只是塔城地區下轄的一個小小縣城。在那個粗製濫造的工業拉格遍佈大街的年代,烏蘇啤酒憑藉醇香的口感,很快征服了全疆人民。早先在物流企業上班時,有個新疆來的同事,嗜酒如命。儘管在滬生活已十年有餘,卻還是堅持“逢席必有酒,有酒必烏蘇”。時至今日,烏蘇啤酒已然成為新疆人的某種“形象代言”了。即便一個人並沒有到訪過新疆,也一定道聽途說過“奪命大烏蘇”的威名。也因為這個名號太過驚悚,著實嚇退了一些不明就裡的外地人。

“奪命大烏蘇”的口號究竟如何得名?眾說紛紜。不過今年五月某日在阿克蘇拜城縣的一家餐廳裡,卻聽到了一個十分有趣的解釋。

彼時就著熱氣騰騰的羊肉火鍋,幾瓶大烏蘇頃刻間下肚,眼前開始浮現雲霧狀物體,不曉得是香菸還是幻覺。“這烏蘇啤酒果然夠勁啊!”趁著酒興,一朋友評價道。“哈哈哈,弄死你們啊!”接待人突然狂笑起來。“你說什麼?”朋友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我說,‘弄死你們’啊!”

此言一出,場面頓時變得死一般沉寂。唯有那熱氣羊肉,發出陣陣咕嚕咕嚕的開鍋聲。但在這個節點上,已經無人敢動筷子了。

顯然,接待人對這一局面非常滿意,他露出弔詭一笑,將一瓶喝光的烏蘇啤酒瓶子倒扣在桌上。“請看這四個字母,是什麼?”

“N-S-N-M?”

“是啊,弄-死-你-們啊!”接待人說,“這便是奪命大烏蘇的真正奧義啊!”

當我把這個段子講出來時,K和兩個姑娘都笑了起來。我們的科帕奇仍舊在連霍高速公路上狂奔,夾雜在一堆普拉多和帕傑羅之間。它距離獨山子已經越來越遠了,但距離賽里木湖,卻越來越近了。

新疆獨庫公路自駕紀行①:賽里木湖、果子溝與手風琴博物館

通往賽里木湖之路

是的,賽里木湖的致命誘惑,是這趟公路旅行不可迴避的一次冒險。早在做旅行路書時,我和K便決定在堪比擠奶般的時間壓榨下,挖出一個前往賽里木湖的缺口。經過一番殘酷的取捨,最終決定放棄走完獨庫公路全程的念想。新的計劃中,我們將以217國道和315省道的交點——喬爾瑪為起點,由途經唐布拉草原的美麗省道315為跳板,一路向東,在喬爾瑪調轉車頭,沿著獨庫公路南下。這樣一來,我們將不得不和獨山子,以及獨山子到喬爾瑪之間的著名達阪——哈希勒根說再見了。

如果這一計劃照實完成,我們除了將收穫賽里木湖的蔚藍,果子溝的碧綠之外,還能看一眼伊寧和尼勒克小鎮,並穿越夢幻般的唐布拉大草原。而喬爾瑪以南,更彙集了獨庫公路的大部分精華所在,完全不必留存遺憾。但現實總是那樣的事與願違,或者說老天爺實在太愛捉弄人,太喜歡給凡人佈局了。總而言之,當我們一路歡歌笑語將科帕奇開到賽里木湖景區東門時,是徹底料想不到之後發生的種種反轉的。

賽里木湖:省級旅遊名勝景區,第五批國家級風景名勝區,是新疆海拔最高、面積最大、風光秀麗的高山湖泊,又是大西洋暖溼氣流最後眷顧的地方,因此有“大西洋最後一滴眼淚”的說法。以上這段資料介紹,出自於百度百科。不曉得這句“大西洋最後一滴眼淚”的說法來自何方,追根溯源的話,恐怕不是出自於一些編綴旅行文案的公司,便是緣於某個旅行達人的信口胡謅。此等以訛傳訛在各種小清新遊記中簡直氾濫成災,而宮崎駿的《千與千尋》則成為重災區中的重災區。據不完全統計,先後被旅行營銷號授予《千與千尋》取景地的有:重慶洪崖洞、臺灣九分、斯里蘭卡海上小火車等,估計還會無限延續下去。

這是一個對自駕和旅行團以外的遊客極為不友好的景區。一來它很大,二來鮮有景區電瓶車,三來它修了一條U字型的公路,彷彿專為自駕量身訂做。我們把車子停在距離東門最近的一座停車場,這裡簡直遊客扎堆。隔著老遠,便能一窺湖邊那群“仙女們”擺好造型的姿態。她們不分老少,清一色地選擇紅色為主的裙子,赤腳站在湖水裡,把裙角拉得很高。而她們的直男御用攝影師們,也只能一邊弓著腰,一邊唯唯諾諾。我們在湖邊站了一會兒,天空像下了霾,湖水呈現出藍灰色,與想象中的蔚藍相去甚遠。

1998年,賽里木湖景區從俄羅斯引進了高白鮭、凹目白鮭等冷水魚。其中凹目白鮭,正是著名的貝加爾湖白鮭的同一品種。我們在景區閒逛的時候,也看到了有販售鮭魚罐頭的流動商鋪。從不產魚,到如今已成為新疆重要的冷水魚生產基地,物種的繁衍真是了不起的奇蹟。這也讓我突然對賽里木湖和貝加爾湖之間的比對產生了興致:同樣都有凹目白鮭;同樣都有一條環湖的路,只不過貝加爾湖是鐵路,賽里木湖是公路;甚至當文藝青年在貝加爾湖畔哼著李健時,你也可以在賽里木湖輕輕吟唱起曹方的《賽裡木》……

說到這條環湖的公路,也十分有趣。它是一條U型路,連接了東門和南門。U型路的那一段缺口,則由連霍高速公路來填補。一個臨時路過的司機,完全可以不進景區,只需行駛在連霍高速公路的東南端,便可藉助居高臨下的地勢,將賽里木湖盡收眼底。當然,他一不能隨便停車,二不能被湖泊勾走了魂魄,由此引發可怕的交通事故。然而行駛在景區的U型路上,是不是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停車呢?答案是一個大大的NO,也許你這輩子都聞所未聞的“旅遊警察”,將分分鐘教會你怎樣做人。

如果把那些行駛在U型路上的自駕車比作放學回家的小學生,那麼“旅遊警察”就像是戴著紅袖章的學校監督員。他們遊弋在東門往西北方向的公路上,來來回回地穿梭。一旦發現有路邊違停的車輛,便會貼上罰單。讓那些自以為是的遊客,以為繳納了80塊景區門票,就可以在嶄新的柏油馬路上,像丹尼斯·霍珀扮演的“逍遙騎士”那般隨心所欲,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若不是K的眼尖,我差點把車停在旅遊警察出沒的地方。幸運的是,每隔幾公里,你便能找到大小不一的臨時停車場,使得美好不會那麼輕易地錯失掉。

科帕奇繞著U型公路轉了個大半圈,該停的景點也都停了,結果眾人一致公認:真正激盪人心之際,還是風馳電掣之時。這裡的馬路,平整的一如賽里木湖的水面。微風盪漾開來,湖水的漣漪,耳畔的溫柔,彷彿連接兩個不同維度的奇點。忘掉客戶的應收賬款,忘掉拒絕你的漂亮姑娘吧——你要做的只有把腳下的油門踩起來,然後迷失在這個沒有限速單的世界盡頭。

新疆獨庫公路自駕紀行①:賽里木湖、果子溝與手風琴博物館

賽里木湖的蔚藍讓人心醉

第三日 在伊寧

清晨,站在露珠打溼腳面的野外撒尿時,仍舊佝僂著身子。那件藍色的火柴棍抓絨衣,像救命稻草一般將我緊緊包裹著。哈薩克人的氈房,並不能賜予一個遊子應有的美好。除了想象,它最多隻能算作一個加大碼的帳篷,不能抵禦任何風寒。即便這只是8月初的果子溝,也足以將那些狂妄自大的旅行者們凍得跪地求饒。

如果受夠了氈房,欣驛自駕車營地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不要總唸叨它家小木屋旺季時800一晚的價格,畢竟,那裡有wifi、熱水、空調和星空。而我們謳歌它,一來,在面朝果子溝的觀景餐廳中,吃到了一頓價格合理的早餐;二來,在它家的背後,有一條通往果子溝金頂的棧道。千萬不要節省這30元,更不要吝惜體力。當你站在果子溝金頂最高處的那一刻,你會為這30元花得有多麼值而熱淚盈眶。

是啊,不瞞您說,我還真的掉下了眼淚——這陽光實在太刺眼了。在它的魔法下,賽里木湖終於呈現出教科書般的蔚藍。和風光攝影師PS過的照片相比,它又真實得感人肺腑。更為難得的是,它由二維空間變成了三維空間——基於視角的欺騙,我們在昨日只能平視它。而登高遠望的今日,它終於在我們面前一覽無餘。眼見碧波萬頃的賽里木湖,變成了一張泛著金光的藍色地毯,你很難收斂起一種呼之欲出的豪邁,哪怕你並不想去指點江山。再驀然回首來時路,才注意到原來腳下還有碑文。

“果子溝孔道由成吉思汗二臺子察合臺率軍刊鑿而成。在察合臺處向果子溝和賽里木湖觀望,即可看到察合臺率軍開鑿的道路、民國時期的道路、盤山道路、果子溝高速公路的歷史變化的痕跡,撫古而嘆今,更讓人對絲綢之路北道的開鑿通行及歐亞大陸橋的興盛再到如今絲綢之路經濟帶的興盛多一份認識,多一點慨嘆。”

你以為隨便步入的荒山野嶺,也驅不散歷史的雲煙,抹不掉先人的足跡。想當年,察合臺的大軍被困於果子溝,不知他在刊鑿孔道之時,有沒有閒心站立在這個讓幾百年後的遊客驚惶之地,眺望著遠方若隱若現的天山北坡雪峰,感慨著賽里木湖的咫尺天涯。相信是有的,不然的話,也斷不會在此立碑,修建茶亭,並給予這片悠遠寧靜的土地,埋下了一粒近乎輪迴般的蒙古種子。

1762年5月9日,1000多名精壯的蒙古勇士,在喝下一碗壯行酒後,背起弓箭,彆著腰刀,跨上低矮的蒙古馬,頭也不回地開始了西征。經過了幾乎長達一年的艱苦跋涉,他們於翌年4月15日抵達了賽里木湖。這就是第一批西征的察哈爾八旗,因為攜帶了家眷,此生再也不能回到遙遠的滿洲家鄉。中國曆代都有屯軍邊疆的傳統,那些遠赴他鄉的兵士們,既是抵禦外侵的守衛者,又是不可思議的拓荒者。他們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紮下了根,留下了一座座屯堡或古城遺址,甚至形成了一些漢文化孤島的奇特現象。相形之下,蒙古族士兵的大規模西遷,更為難能可貴。甚至有人戲稱,察哈爾營是新疆最早的生產建設兵團。

這些驍勇善戰的蒙古勇士,在血與火的征途中,立下了赫赫戰功,也讓蒙古人的血脈,流淌在這片美麗豐饒的土地上。別看果子溝的綠草之上,到處是哈薩克人的馬蹄,賽里木湖的蔚藍,卻是博爾塔拉人的臉色。千萬不要在一個博州人面前,爭論賽里木湖的歸屬,更不要說它是伊犁州的——你絕對沒有把握打贏一個擁有尚武基因的博爾塔拉人,包括在酒桌上。當然,那些熱情的博爾塔拉人,一定會把選擇馬奶酒還是“弄死你們”的權利交由你。

熄了一夜火的科帕奇,又一次燃了起來。夏日的果子溝,並沒有傳說中的奼紫千紅。但那些雲杉、冷杉和落葉松,所構築的綠色世界,足以讓車上的四個人醉氧了。方向盤被K搶了過去,他果斷駛入一條小路,沿著科克薩拉道班,朝伊犁河谷的方向駛去。這是條土坑路,七拐八拐,盡數下坡。兩旁扎堆的哈薩克氈房前,塞滿了自駕者的越野車。耳畔傳來的瀑布聲,由遠及近。昔日察合臺刊鑿而出的峽谷孔道,正躺在車輪之下。

行走在這樣的古道上,固然讓人心緒難平,撫古嘆今,但也同時意味著,這輛科帕奇無法行駛在果子溝大橋之上,錯過了一種穿行在雲端驚心動魄的體驗。這是一座雙塔雙索麵鋼桁樑斜拉橋,全長700米,橋面距谷底淨高達200米。自然,我們沒能從橋面上看見腳下的哈薩克氈房,是如何變成了一個個綠色褶子裡的白色小圓點,卻在緩緩步入谷底之時,抬頭望見了那座傳說中的新疆第一高橋。它傲然聳立於200米的額頭之上,如高懸在天際的彩虹橋,又似電影《指環王》裡的阿苟納斯巨像,使得每一輛從它胯下鑽過的汽車——無論集裝箱卡車還是小轎車,變得別樣渺小之餘,還徒增羞辱:你必須完成一種俯首稱臣般的通過儀式,併為這一人類建築學的奇蹟深深折服。

新疆獨庫公路自駕紀行①:賽里木湖、果子溝與手風琴博物館

果子溝大橋的斜拉索,和兩面山坡剛好形成一個平行四邊形

科帕奇駛出果子溝,駛入了平坦的伊犁河谷。正午時分,伊寧寬敞明亮的街道,像它展露的胸懷那般友好。K故意不按導航的題型,兜了一個小圈子,只為能在一條叫做“上海路”的街道撒把野,並懷念一下家鄉的綠葉菜。“其實也沒有吃膩羊肉和抓飯,但總覺得吃不到綠葉菜,就不叫吃菜。”K偏執又心有不甘。我們帶他去吃了錫伯菜,大眾點評上查到的這家餐廳好評度頗高。更何況,錫伯族人和那些察哈爾人一樣,也經歷了漫長的西遷,從遙遠的東北來到了新疆伊犁。這裡雖然沒有青菜,但至少有油麥菜。“淺綠也是綠,將就點。”七哥安慰K道。而我則點了招牌的辣子雞,150多的價格足夠駭人,但更駭人的來自於飯店那句“已賣出8000多份”的宣傳語。菜很快便上齊了,分量大的驚人。兩個接近400斤的男人,和兩個愛吃肉的女人,居然無法征服一盆辣子雞。不過有一說一,牛雜讓人想起小時候玩過的沖天炮,好吃到可以上天。

酒足飯飽之後,車子停在了六星街某條逼仄的小道旁。久聞伊寧有一座私人的手風琴博物館,特意前來拜訪。走進一座陽光小院,卻並不見主人亞歷山大。“他家在隔壁,出門左轉就是。”一位金髮碧眼的俄羅斯族老太太告訴我們。敲開隔壁的門,裡面站著的又一位金髮碧眼,只不過變成了漂亮的年輕女孩。

她叫安娜,是亞歷山大的女兒。待我們說明來意,並支付了50元門票後,便熱情地引我們進門,並擔任起臨時講解員。那間擺滿了各種鐵鉗和鐵剪的工作室,讓我們的側目。穿行在狹窄的通道中,右手邊的庭院裡,陳列著一臺亞歷山大收藏的老馬車。左手邊的房間卻空蕩蕩的,一名“粉刷匠”正踩在工作梯上,奮發“塗牆”。通道盡頭,有一間地下室。入口處的擱物架上,堆滿了亞歷山大的各種收藏品:有蘇俄時代的舊軍裝,列寧同志的雕像,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單雙卡錄音機,老式的馬燈和油燈,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瓶瓶罐罐。儘管足夠博人眼球,但在即將登場的手風琴面前,這些物品統統只能算作配角。

新疆獨庫公路自駕紀行①:賽里木湖、果子溝與手風琴博物館

手風琴博物館的豐富收藏

走進地下室,一個隱祕的世界在眼前徐徐鋪展:絕非誑語,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見過這麼多的手風琴。更為誇張的,這些手風琴居然藏身於一個不足20平米的空間內。它們來自不同的國家,誕生於不同的時代,卻漂洋過海,穿越歷史,像宿命一般被神祕召喚到中國新疆一個叫做伊寧的邊遠小城中。顯然,這是一場關於信念的戰爭,惟有幾十年如一日地堅守住,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當你想要某種東西時,整個宇宙會合力助你實現願望”,我彷彿正在閱讀一則現實版《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故事。

四個人面面相覷,卻不得不接受彼此都是門外漢的事實。沒有一個人懂這些琴,只能從這些琴的外觀和色彩上獲得一絲慰藉。好在安娜似乎也不是特別在行,大家只能閒聊一些皮毛,並維持一種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平衡。除了手風琴,博物館裡還陳列著一些類似都塔爾、熱瓦甫、艾捷克和冬不拉之類的民族樂器,甚至還包括俄羅斯的傳統樂器巴拉萊卡琴——當我準確念出這幾個字時,安娜似乎很吃驚。我告訴她我看過電影《日瓦戈醫生》,裡面的原聲音樂就是用巴拉萊卡演奏的,她更吃驚了。

但接下來我們要經歷的事情,才真叫大吃一驚。我居然親眼目睹了巴拉萊卡琴的表演,演奏者正是先前那個一身油漆味的“粉刷匠”。他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地下室,並抄起了一把手風琴,為我們演奏了一曲所有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喀秋莎》。原來他正是地下室的主人,傳說中的手風琴收藏狂魔——亞歷山大。我們何等幸運,遇上了一個雅興大發的他。一曲終了,他又分別用自制的手風琴和巴拉萊卡琴,為我們獻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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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為我們拉起了《喀秋莎》

亞歷山大的普通話有些夾生,安娜的漢語則完全聽不出口音。然而父女之間,仍舊操嫻熟的俄語交流,這觸發了我的好奇心。多年以前,我曾前往內蒙古呼倫貝爾地區額爾古納市的恩和鄉,造訪過當地的俄羅斯族村落。在一輛開往吉拉林的班車上,我眼睜睜地看見一位黃頭髮藍眼睛的“外國男子”,一屁股坐在了駕駛室裡。可一開腔,卻是如假包換的東北大碴子味。如此“視覺”和“聽覺”的強烈反差,成為俄羅斯族之於我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在恩和、室韋等村落閒逛時,則加深了這般印象。他們雖然保留了斯拉夫人的樣貌,生活方式及語言已經徹底漢化,會說俄語的人已經鳳毛麟角了。

於是我準備把這樣的疑問丟給安娜,我想知道為什麼伊寧的俄羅斯族人,卻一直堅持著俄羅斯民族的傳統,從宗教信仰到生活習慣。當然這樣直截了當地發問,勢必會顯得有些不夠禮貌,我便照實將這樣的顧慮告訴安娜,說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有些尷尬……安娜的眼睛咕嚕一轉,搶在我面前發難了: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吃不吃豬肉?”

一群人都笑了,我慌忙朝她擺擺手。得知正確問題後的安娜也笑了,說也許因為東北的俄羅斯族多為混血吧。當然,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額爾古納河兩岸因為通婚而來到中國的俄羅斯族,和修建中東鐵路而成為中國移民的俄羅斯族,顯然也不可同日而語。那麼讓說俄語的繼續說俄語,說東北話的繼續說東北話好了,反正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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