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請允許我暢想舟曲
今夜,請允許我暢想舟曲
時光的喻體上,歲月的胎痕早已脫落。
乘天風而來,抖落時光的塵埃,抖落昨夜黯淡的夢寐,像一隻優雅的水鳥,靜靜棲落。
青藏高原之側,西秦嶺岷迭山系,誰水靈靈的眼眸,盯著這生動的人間?
光把一切呈現給審美的心靈。長天水闊,翩飛的雁影正消隱於縹緲的桑煙。我必須藉助一縷皎潔的月光,把舟曲想象成一粒飄香的茶花。
長天水闊,三月的舟曲明淨、清遠。一切澄明得像剛剛做過一場法事。由身到心,伴隨著一絲澄明的意念,一個人的心靈在抵達的一刻趨於高貴。
泉 城
把悠然的雲腳從藍藍的天空一把拉到懷中的,是清清亮亮的白龍江。
泉城。為水一帶,為城一域。我驚奇於一切簡潔到極具天然與神性。
一尺水,十丈波。於是有了這遼闊的兩岸,草原和村落。
有了這九十九眼泉水,有了龍廟和城池;有了這悠然的白雲,和這戳破白雲的日腳。
有了光;有了你,有了我;有了這至空至明的藍天和心路。
有了這隴上的小江南,有了這懸掛的彩燈和楹聯;有了這連翠的鬆棚,和這滿街服裝各異的才子佳人。
今夜,誰的馬蹄會誤入時光的河道,驚醒我體內沉睡的蝌蚪?
巴寨溝
“一夜之後,木魚醒了
佛的額頭晨鐘敲響,
經文沐浴著褐色的山林。”
而一棵領春木是孤獨的風景,兩棵雲杉是甜蜜的故事,三棵赤樺是苦澀的糾纏。
先於草木。先於花朵。先於先天之慾。先於邏輯修辭。先於概念和屬性。
恰與一縷月光同年。
我的巴寨溝啊! 林木交錯,草甸豐美,裸岩和積雪如千年的睡美人,在季節的轉換裡翻身,唏噓。
大地打開經卷,聽時光老人為善良的人們虔誠禱告。
無潮湧而來的喧鬧,無奔騰而去的虛妄。
一縷風把驚醒的喜悅,奔走相告。
在拉尕山
一隻蒼鷹擎起一方神性的天空,擎起紅塵白浪的角逐中日漸疲憊的心靈。
而明媚的水,早淡出江湖。 走進來,塵埃落定;走出去,波瀾不驚。
湖窪,一個比一個簡潔;溪流,一處比一處生動。
像一串清雅的小令,從白龍江的上游搖來,讓乘興而至的遊客,聞子規啼,看鳳棲梧。
不必追問誰是誰的江湖,誰是誰的魚。
“我和你是兩岸,永隔一江水。”
而黃昏即將熄滅。唯一的火種,
被拉尕山抱在懷裡。
黑夜掩住疲憊的心靈,唯一躁動的是山寨修禊的鼓角。
幾簇篝火把神聖的光亮嵌進黑夜。我看見格薩爾王正化雪為墨,為珠牡王妃描畫眉心和脣角。
山光浮翠,樹嵐倒映。而花非花。霧非霧。朦朧中,勾起一陣明媚的慾望。
羚羊掛角,香象渡河。
今夜,一個人同天堂的距離,就是他同拉尕山的距離。
白龍江
我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讓你做蓮花,在轉身時盛開,
美麗如初,用你的潔白或鮮豔,對接陽春三月的煦煦日光。
而我,在一座大山拋下的陰影裡,獨自反芻你遺留給我的所有罪名。
我無疑已陷入這俗世的泥淖!並逐漸習慣這深處的黑
和腐爛。重重泥水之下,沒有救贖之道,我已學會閉上
眼睛,屏住呼吸,不與任何魚交換眼神和詞語。
並試著學你,一轉身,就是眾生懷裡閃光的露珠。
白龍江!你有時溫順,有時桀驁。像歷史裡仗劍直行的劍客,時或為一句話的真理亮出劍芒。
而今天,我在你明媚的臂彎裡,吹簫,彈琴,就著炒米
和梨花的芬芳,唱著倉央嘉措的情歌。
白龍江!我願是你的一朵浪花,並希望最後由你的一滴水,渡我
——到生之彼岸!
賽爾布
白雲纏頭,黑雲裹腳。靈身守著時間的大門。
聚攏人間無邊的愛,大地之上,一種吉祥普照人間。
東望坪定,南眺拉尕。掩住小小的峪口,我會不會在今夜找到愛情的火種?
這是黃昏七點鐘,黑峪寨已奏響請神的鼓角,燃起祈願的桑煙。
無法不動情啊!這處子的喻體最沉吟的修辭,在雪原亮出雕花的慈光。玉碎的慾望,抬高村寨和湖水。
而湖水靜止,抑或接近靜止。湖水掩起唱歌的喉嚨,讓內心的情感趨於曖昧,甘願為每一位遊客斷流,或沉香。
月亮已在昨夜失足,融成浮香的青稞酒。懷抱大愛的賽爾布
啊!請接納敲窗的東風,接納一首詩的草稿或構思。今夜,你一定要掬我為盞,但不要獨酌,不要相思成病。
我只要你明明朗朗。
尕海湖:甘南的明眸
一切如此明瞭,又如此曖昧。
格薩爾盤坐湖邊,左手捧著五千年的月光,右手捧著三千年的雪。
中間是一個人敞開的胸膛,和珠牡王妃清澈的眼眸。
巴噶瓦發,我黑頭髮的君王!
今天,我藉著尕海湖的睛光,讀你。
18宗,再18宗。我人神合一的英雄啊!
今天,我不要哈達,我只求一件——豹紋的皮氅!
一定有鷹,或者雕,在海子的上空盤旋。
藍天澄明,湖水澄明。朵朵白雲像潔白的羔羊正踏著天梯重返人間。
群鳥落地成花,無韁的野馬像閃電掠過我內心的草原。
今夜,我註定會在岸邊遇見夢中那位手持牧鞭的少女,遇見我的源頭活水,遇見
我命裡的王——
在桑科草原
塬舉著草,草舉著
露珠和蒼鷹。蒼鷹舉著
一個民族錚錚作響的鐵骨。
這是一個明媚的下午。陽光正好
適合我打開心靈,曝晒。
我從《詩經》的一隅走來。不騎馬,不乘車,
不駕祥雲。我靠的是滿心赤誠,和三千里腳力。
風捲殘雲,雲生雨。雨滴石穿,石成沙。
而草與草,一棵棵列陣。最卑微的種群
卻有著最巨大的陣容和蠻力。
一種洪荒,在馬蹄下奔湧,在烈日下起伏,金光閃閃。
風咬著風的耳朵,高呼: 四面都是方向啊——
讓我們蹄窩裡飲馬,草窠裡安家。
自然就是法則,季節就是召喚。高舉旗幟和號角,
我開來時,你——已是先人!
夜色突來,風乍起。與圖遼闊啊!
一個人的眺望正掠過起伏的群山,逼退天邊翻卷的烏雲。
拉卜楞寺:虔誠是一首絕美的詩
我踏入寺門的一刻,陽光正好灑滿
傾圮的門軸。
一定有神諭和飄忽不定的磷火,
一定有牛皮鼓和當空抖動的綵綢,
一定有千年的箭鏃呼嘯成歷史的絕響,
一定有無法撕碎的空曠,和蒼茫。
一定有鷹,在穹頂之下,
在山脊,在海子的上空。
一定有一面斑駁的牆體,
一定有數不清的足跡,和歲月的齒痕。
而此刻,最虔誠的一節詩文正被一個遠道而來的詩人書寫。
手叩蒼天,足叩大地,以滾燙的五內熨帖歲月痙攣的筋絡。
拉撲楞寺。六世活佛守護的神域。
幢幡高張,法輪常轉。大智大慧的活佛正準備隨時賜你福壽,賜你智辯,
賜你萬般妙吉祥。
在沙灘國家森林公園
(一)
用一隻竹筒把清凌凌的月光舀入夢中。
誰琵琶掩面,玉指撥弄風的琴絃,讓一段柔腸在甘南演繹一串珍珠一樣的水泊?
一枚青稞隱於夏日的綠蔭,沿季節的走向尋覓秋天的碼頭。懷抱梨木琴的少女站在谷底,澗水正漫過她裸露的腳踝。
你說:一滴水便是生命的全部。
我說:是淌過我心靈的那一滴嗎?
(二)
飛!在甘南,在舟曲,
在沙灘森林,做一隻鳳凰。
今日的午餐是三天前的一場好夢。
“樹木離開大地,在新的高度尋找起點......”
英雄和美人,前生和來世。在一棵連香樹下,相約。
而我苦苦地奔走,只為尋找自己的灰燼。
而每一個足跡都如此澄明,像沒有染指過的愛 。
我在一隻木魚裡,等你花開 。等你
——春陽融雪,鳧雁滿塘。
在同舟園,我們儘量不想那場泥石流
像一個人,骨頭斷裂,血肉崩塌,全身潰敗
如無處萎落的塵泥。
在同舟園,我們儘量不想那場怵目驚心的泥石流,不想當日的嚎啕與淚眼,不想瞬間坍塌的天空。
用大慈大智的陽光修復生活給我們的心靈磨出的洞。然後,拉開歷史的風花雪月,與一隻白脣鹿溫柔地對視。
仰頭看著藍天上漂浮的白雲,我說:朋友,我們沒有必要把打在草地上的雲影,說成是“寂寞人寰的一坨鏽跡”。
心底檀郎少,人世凡夫多。嫦娥春心波湧,即使沒有牛郎和后羿,我們的甘南也依舊會這麼歌著,舞著,生動著,夢幻著,璀璨著,期盼著…
即使你今生不來!
詩文作者:趙正文,上世紀九十年代即在《荷花澱》《詩神》《詩刊》發表詩歌作品;近十餘年致力於散文詩創作與研究,作品見諸《散文詩》《散文詩世界》《神州》《山東文學》《黃河》《都市》等。散文詩《中國茶》獲得2009年全國散文詩大賽金獎,《穿過胸膛的風》獲得2014年全國散文詩大賽金金獎。系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外散文詩學會會員。作品入選多種選本,有集《杖藜行歌》出版。
來源:雅語清吟訴流弦
責編:馬紅英
審核:孫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