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治脾胃病經驗(趙紹琴+張錫純)

中醫 腹瀉 腎虛 穴位 防風 張機書友會 2018-11-28
名家論治脾胃病經驗(趙紹琴+張錫純)


趙紹琴治脾胃病經驗


趙紹琴生前系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著有《趙紹琴臨床經驗輯要》、《溫病縱橫》等。趙老畢生致力於溫病及內科病的研究,特別是對脾胃病的體會頗深。現將其“內科新說”中相關內容列舉如下:

病因病機五說


1、氣機升降說

脾胃為人體升降之樞機,李東垣比喻清陽上行升浮像春夏之陽,濁陰沉降下趨像秋冬之陰,故治療脾胃內傷之證,以昇陽益氣為首務。

但氣機升降乃五臟功能之所同,非獨脾胃為然也。因此,以氣機升降的觀點分析病機,則凡病無問虛實寒熱,皆可歸於氣機升降失常。

邪氣阻滯,氣機不利,升降失度,則病作矣。臟腑功能失調,也即氣機升降失度,臨證當視其所在而調之,重在調其升降,復其功能,為治本之法。

2、鬱病說

鬱是百病的共同病機,辨證上又有氣、血、溼、痰、熱、食六鬱之說。六鬱中互為因果,而以氣鬱為先,說明鬱病也是氣機升降失常的一種病理變化,常以氣鬱為多見。

而血鬱乃瘀證之先導;痰鬱乃痰病之前奏;食鬱多見應顧其胃氣;諸鬱不解可成熱鬱;溼鬱之證亦多見,與脾虛關係密切,是產生痰、血、食、熱四鬱之誘因。

3、痰病說

痰乃津液所化,生於脾胃而貯於肺。痰分有形、無形兩類,有形之痰隨咳咯而出,無形之痰則隨氣升降,無處不到,變生諸證,故有“怪病多痰”之說。

與痰相關的是飲,二者皆為津液所化,清為飲而濁為痰,飲與水溼同類,常以蓄積盤踞於空腔(胸、腹、顱、關節腔)之中為其特徵。

4、瘀病說

氣病日久,必及於血,雖有寒熱虛實之分,然未有不兼瘀者,是為其特點。血瘀者,絡脈瘀阻不通也,因於氣病者,其形成與氣滯、氣虛、氣逆亂有關,病及於血,無論寒熱虛實均可致瘀。

至於外感六淫之邪,內生痰飲水溼,無不可與血互結而成瘀病,加之脾胃乃氣血生化之源,故發病與脾胃有密切關係。瘀病臨床特徵有痛久而有定處、腫塊有形可徵且固定不移。

5、慢性腹瀉多非虛說

腹瀉反覆發作,經久不愈,諸如慢性腸道感染、腸易激綜合徵、單純性消化不良皆可出現,多數醫家則認定非脾虛即腎虛,必投補劑而收效甚微。

趙老認為此乃溼邪為患者恆多,亦有因溼邪化熱而成溼熱瀉者;而五更瀉辨為腎瀉亦有誤,其在時為寅,在髒為木,此為肝木乘脾,當疏調木土。驗之臨床,療效確鑿。

趙老認為舌苔主要反映臟腑功能的變化,特別是胃腸和三焦功能情況。病苔為濁邪,受胃氣燻蒸而成,主有形之邪,凡苔厚者邪重,苔薄者邪較少。若舌根苔特別厚,則為胃腸積滯較重。

治療經驗四點

趙老在數十年臨床實踐中,形成自己的診治特色,主要有以下四點:一是以法統方,在詳辨證、明病機的基礎上,首先確立治法,法立而方藥隨之。

如五更瀉用疏調木土方,藥用葛根、黃芩、白朮、白芍、荊芥炭、焦三仙各10克,黃連3克,防風6克,冬瓜皮30克,方證相契,療效確切。

二是用藥輕靈,處方藥味少、分量輕、效果好,一般藥用10克已足,藥性較強的用1克~3克,藥中病機,用之則靈。

三是攻補兼施,此法適用於虛實夾雜證,具體用法非攻藥補藥同集一方,而是攻補分劑以投,臨床證明優於攻補雜合一方。

四是善用風藥,質輕氣輕具有疏散宣透之品稱風藥,他認為風藥有昇陽、疏肝、宣陽、疏衛、發散火邪、透熱轉氣,透血分伏邪、勝溼邪、消水腫、利水道、治下焦病、疏調氣機、通行經絡、利咽喉、止搔癢、行藥力等16種妙用,臨床使用之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本文轉自華夏中醫論壇


張錫純論治脾胃

張錫純(1860~1933),河北鹽山縣人,近代具有革新精神的著名醫學家。他不僅在傳統中醫學術上造詣很深,而且還能順應科學發展潮流,博採當時西醫學之長處,力圖溝通中西兩種醫學體系,名曰“衷中參西”。他一生的學術經驗,薈萃於《醫學衷中參西錄》中。是書立意新潁,見解獨特,注重實踐,講求療效。善用其方藥者,效驗異常,故能流傳海內外,備受歡迎。今不揣譾陋,爰採書中有關論治脾胃之獨特經驗,作一簡介,以期拋磚引玉。

扶脾陽,益胃陰,並行不悖

祖國醫學史上論治脾胃之名家,當首推李東垣和葉天士。李氏善升補脾陽,用藥多剛燥;葉氏善滋養胃陰,用藥多柔潤。張氏則兼採二家之長,融於一爐,創制了不少調補脾胃的有效方劑。如資生湯、資生通脈湯、扶中湯等。方中剛柔並用,燥潤兼施,扶脾陽,益胃陰,並行不悖,兩擅其長,廣泛地應用於多種疾病。

為什麼張氏治療許多疾病都要從補養脾胃入手?為什麼張氏在補養脾胃時總是扶脾陽與益胃陰同時並進?我的理解是,他治療的許多疾病,如勞瘵、經閉、膈食、久洩等,都屬於慢性虛弱性疾病,症候錯綜複雜,氣、血、陰、陽都有虧損,單純的補氣、補血、補陰、補陽等補偏救弊方法是很難奏效的,惟有從調補脾胃,重建中氣入手,方能緩緩見效。

《靈樞·終始》篇雲:“陰陽俱不足,補陽則陰竭,瀉陰則陽脫,如是者可將以甘藥,不可飲以至劑”,殆即此意。仲景治虛勞證陰陽兩虛之用小建中湯,健運中氣,平調陰陽,已肇其端矣。張氏曾解釋,“人之脾胃屬土……,故亦能資生一身。脾胃健壯,多能消化飲食,則全身自然健壯,何曾見有多飲多食,而病勞瘵者哉(引自河北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下同)。”至於調補脾胃時必須扶脾陽與益胃陰同時並進者,蓋因病至於斯,亦非單純的脾陽虛或胃陰虛,而是或先損脾陽,陽損及陰;或先損胃陰,陰損及陽,呈現脾陽與胃陰俱虛的病狀。故扶脾陽與益胃陰,必須有機地結合起來。這種方法在臨床上使用的機會很多,不失為治療慢性虛弱性疾病和某些急性病恢復期的有效方法。

升肝脾,降膽胃,曲盡其妙

脾胃共處中焦,為人體氣機升降之樞紐。脾氣升,方能運化水谷精微以灌溉四旁;胃氣降,方能受納、腐熟水谷,傳送糟粕於體外。張氏認為,脾升胃降,這不僅是脾胃本身功能正常的標誌,而且是肝膽功能正常的標誌。為了印證他的這一重要的學術思想,他引用黃坤載說:“肝氣宜升;膽火宜降。然非脾氣之上行,則肝氣不升;非胃氣之下降,則膽火不降。”

他認為黃氏的這幾句名言是對《內經》“厥陰不治,求之陽明”,和《金匱》“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的最好的注語,並作了詳盡的發揮:“欲治肝者,原當升脾降胃,培養中宮,俾中宮氣化敦厚,以聽肝木之自理。即有時少用理肝之藥,亦不過為調理脾胃劑中輔佐之品。所以然者,五行之土原能包括金木水火四行;人之脾胃屬土,其氣化之敷布,亦能包括金木水火諸臟腑。所以脾氣上行則肝氣隨之上升;胃氣下行則膽火自隨之下降也。”至於升肝脾、降膽胃之具體運用,約有四端:

1、升脾降胃

如治因肝氣不舒,木鬱克土,致脾胃之氣不能升降,胸中滿悶,常常短氣之“培脾舒肝湯”,方中“白朮、黃芪,為補脾胃之正藥,同桂枝、柴胡,能助脾氣之升,同陳皮、厚朴,能助胃氣之降。清升濁降滿悶自去,無事專理肝氣,而肝氣自理。”其治療肝鬱脾弱,胸脅脹滿,不能飲食之“升降湯”,與本方大同小異。又如治療氣鬱成臌脹,兼治脾胃虛而且鬱,飲食不能運化的“雞胵湯”,方中白朮、柴胡助脾氣之升,雞內金、陳皮助胃氣之降,一升一降,氣自流通。若遇脾不升胃不降之證而兼肺胃津傷,或兼肝腎陰虧,不宜用升麻、柴胡、陳皮者,則以麥芽升脾(麥芽生用善升),桂枝升脾兼以降胃(氣之當升者遇之則升,氣之當降者遇之則降),又用花粉、玄蔘諸涼潤藥以調劑桂枝之溫熱,使藥性歸於和平,可以久服無弊。真是圓機活法,左右逢源!

2、升肝降胃

治肝氣鬱兼胃氣不降:“肝主左而宜升,胃主右而宜降。……以生麥芽、茵陳(筆者按,張氏所用茵陳,實系青蒿)以升肝,生赭石、半夏、竹茹以降胃,即以安衝;用續斷者,因其能補肝,可助肝氣上升也;用生山藥、二冬者,取其能潤胃補胃,可助胃氣下降也。”升肝之藥,柴胡最效,然治肝不升胃不降之證,則不用柴胡,而以生麥芽代之。蓋因柴胡不但升肝,且能提胃氣上逆,“至生麥芽雖能升肝,實無妨胃氣之下降,蓋其萌芽發生之性,與肝木同氣相求,能宣通肝氣之鬱結,使之開解而自然上升,非若柴胡之純於升提也。”另一方面,若遇單純胃氣不降之證,於重用赭石及雞內金、厚朴等降胃之藥時,亦配用少量柴胡(3克以下)以升肝,因“但重用鎮降之藥,恐有妨於氣化之自然,故少加柴胡以宣通之,所以還其氣化之常也”。倘非閱歷之深者,何能有此探微索隱之論!

3、膽胃同降

如治療嘔吐,因於胃氣上逆,膽火上衝的“鎮逆湯”,用青黛、龍膽草、生杭芍以清降膽火,用赭石、清半夏沉降胃氣。同時仿左金丸之意,用吳萸3克以開達肝鬱。筆者曾用此方治療急性膽囊炎、急性胰腺炎之嘔吐不止,頗有效驗。

4、肝脾同升

張氏認為,脾居中焦,為水飲上達下輸之樞機,樞機不旺,則不待上達而即下輸,小便不禁之證生焉。“然水飲降下之路不一,《內經》又謂:“肝熱病者,小便先黃”,又謂:“肝壅兩胠滿,臥則驚悸,不得小便。”且芍藥為理肝之主藥,而善利小便。由斯觀之,是水飲又由胃入肝,而下達膀胱也。”故制“醒脾升陷湯”,治療脾氣虛極下陷,小便不禁。“方中用黃芪、白朮、甘草以升補脾氣,即用黃芪同寄生、續斷以升補肝氣,更用龍骨、牡蠣、萸肉、萆解以固澀小腸也。”筆者治此證,恆加用菟絲子30克,或將菟絲子炒熟軋細,用藥汁送服,每次10克,奏效甚捷。

補肝氣,實脾胃,獨具匠心

補肝氣,即可以實脾胃,這是張錫純重要的學術思想。但“肝氣”一詞,傳統上只作為病理概念使用,故鮮有言補肝氣者。張氏對於補肝氣則別有會心,且言之成理,容易使人信服:“肝屬木而應春令,其氣溫而性喜條達,黃芪性溫而升,以之補肝,原有同氣相求之妙用。愚自臨證以來,凡遇肝氣虛弱,不能條達,一切補肝之藥不效者,重用黃芪為主,而少佐理氣之品,服之,覆杯之頃,即見效驗……是知謂肝虛無補法者,非見道之言也。”而補肝氣,即可以實脾胃。“因五行之理,木能悔土,木亦能疏土也。曾治有飲食不能消化,服健脾暖胃之藥百劑不效。診其左關太弱,知系肝陽不振(筆者按,張氏有時將肝氣與肝陽混稱),投以黃芪一兩,桂枝尖三錢,數劑而愈。又治黃疸,診其左關特弱,重用黃芪煎湯,送服金匱黃疸門硝石礬石散而愈”。

張氏之反覆強調補肝氣以實脾胃這一個側面,實有感於當時醫界之流弊也。他不無激憤地批評道:“世俗醫者,動曰平肝,故遇肝鬱之證,多用開破肝氣之藥”,“不知人之元氣,根基於腎,而萌芽於肝。凡物之萌芽,皆嫩脆易於傷損,肝既為元氣萌芽之髒,而開破之若是,獨不慮損傷元氣之萌芽乎?”筆者認為,張氏的這種批評在今天仍未失去現實意義。

慎開破,善補養,用藥獨特

陽明胃氣以息息下行為順,若胃氣一旦壅塞,必轉而上逆,上為脹滿,下為便結,治之者必投以開破氣分之藥。倘若選藥不當,往往無效,甚至愈開破則愈壅塞,且元氣受戕,變證叢生。是以張氏治此證尤其小心謹慎,諄諄告誡醫者切勿濫用開破套藥,如半夏、蘇子、蔞仁、竹茹、厚朴、枳實等類,而喜重用赭石降胃鎮衝,往往隨手取效。並認為赭石藥性平和,降胃而不損胃,非重用不能治大病。他亦不喜用消導套藥,如炒三仙、萊菔子等,而喜用生雞內金,認為生雞內金降胃、消食、磨積、活血之力俱備,為消導藥之最佳者。

他還認為,醫界傳統習用的理氣破氣藥物,如香附、鬱金、木香、青皮、陳皮等,常規處方用量很輕,或幾分,或一至二錢,短時服之,難顯其弊,久久服之,必暗耗人身之元氣,必須引起警惕!而對於傳統習慣認為比較猛峻的破氣破血藥物,如三稜、莪術、乳香、沒藥、䗪蟲、水蛭等,卻認為藥性平和,恆喜用之。他的這些經驗,需要進一步在臨床實踐中驗證。

另一方面,他又善用補養藥物治療脾胃虛弱之證,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至少有兩點是別具一格的:

第一,善於重用補養藥。

如重用山藥、白朮、黃芪等。其中山藥不僅味甘歸脾,且色白入肺,液濃入腎。能滋胃陰又能利溼,能滑潤又能收澀,性甚和平,非重用不能建功,多服常服,毫無流弊。張氏治熱痢下重,亦敢放膽用之。白朮善健脾胃,消痰水,止洩瀉。因其質重,須重用方顯良效。如張氏治一少年,咽喉常發乾,飲水連連不能解渴,診其脈微弱遲濡,當系脾胃寒溼,不能健運,以致氣化不升也,投以四君子湯加乾薑、桂枝尖,方中重用白朮兩許,一劑渴即止。又治一婦人行經下血不止,四診合參,屬脾胃虛甚,中焦不攝,下焦不固,於治下血方中加白朮30克,雞內金30克,服一劑血即止。

黃芪,前人謂其補脾肺兩髒,張氏獨具隻眼,謂其補肝脾肺三髒,而升補肝脾之氣,為其特長。凡遇肝虛脾弱,廉於飲食,不耐風寒、勞累之證,恆於健補脾胃方中,重用黃芪溫升肝脾之氣,收效頗捷(筆者按:《神農本草經》載黃芪主“小兒百病";葉天士注:"小兒稚陽也,稚陽為少陽,少陽生氣條達,小兒何病之有?黃芪人少陽,補生生之元氣,所以概主小兒百病也”。此雖未明言黃芪補肝氣,卻有弦外之音。故張氏之見解不無所本)。此外,張氏還喜重用芍藥配甘草,即“芍甘湯”,認為酸甘化陰而能滋陰,酸甘化合,甲己化土,味近人蔘,大有益於脾胃。

第二,善將補養藥與開破藥合用。

如喜以參、芪、術與三稜、莪術並用,“大能開胃進食,又愚所屢試屢效者也。”治脾胃虛弱,不能飲食而生痰之證,用生白朮、生雞內金各60克,軋細焙熟蜜丸服。治痿廢,遵“治痿獨取陽明”之旨,擬“振頹湯”,方中以參、芪、術補脾胃,當歸、乳香、沒藥、威靈仙等流通氣血,祛風消痰。治腿疼、腰疼,其飲食減少者,方中亦重用白朮,輔以當歸、乳香、沒藥、陳皮、厚朴等。治胃氣不降,胸膈滿悶,大便乾結,用生熟山藥各21克,赭石30克。

至於補養藥與開破藥之配合,如何才能恰到好處,張氏亦深有體會。他說:“嘗權衡黃芪之補力,與三稜、莪術之破力,等分用之原無軒輊。嘗用三稜、莪術各三錢,治臟腑間一切症瘕積聚,恐其傷氣,而以黃芪六錢佐之,服至數十劑,病去而氣分不傷,且有愈服而愈覺強壯者。若遇氣分甚虛者,才服數劑,即覺氣難支持,必須加黃芪、或減三稜、莪術,方可久服。蓋虛弱之人,補藥難為功,而破藥易見過也。若其人氣壯而更兼鬱者,又必須多用三稜、莪術,或少用黃芪,而後服之不致滿悶”。這些來自數十年醫療實踐的直接經驗,實屬寶貴之至。

通過以上介紹可以看出,張錫純之論治脾胃,確有其獨特的見解:脾陽與胃陰並重;升肝脾與降膽胃兼施;補肝氣即是實脾胃;補養與開破結合,用藥獨特,而恰到好處。這些寶貴的經驗都值得我們在臨床上反覆驗證,在理論上認真研究,整理提髙。

  • 本文摘自《中醫雜誌》1981年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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