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張新紅║ ​故夢聽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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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張新紅║ ​故夢聽蟬

作者:(陝西)張新紅

夢裡依稀是在故鄉的池塘邊、槐花樹上。懶洋洋的陽光灑落在身上,鼻尖纏繞著一縷縷槐香,這是個香甜的夢,我甚至聽到了母親站在巷口喊我回家吃飯的聲音。可是我終究沒能吃上香噴噴的飯,因為我突然被喚醒了,自那冗長夢境裡——是一聲悠長的蟬鳴。

這些年來遠離故鄉小鎮,見慣了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冰冷的鋼筋鐵骨,基本看不見一灣淺塘芳草,聽不見悠長蟬鳴,可是我知道它其實一直深埋在歲月裡,靜靜安憩。我心裡的蟬鳴一直沒有消失過。

小時候經常和小夥伴一起爬樹捉蟬,五六月的陽光不是很火辣,暖洋洋的叫人想睡覺。孩子喜歡蟬聲,大人最是厭煩,大概是嫌它喧囂聒噪吧。小孩子那時候不知道這種叫喚一個夏天的東西叫“蟬”,我們都叫它知了,大人說這叫“爬杈”,多形象啊,爬杈的不止是知了,還有我們這些混小子野丫頭。

“微月初三夜,新蟬第一聲”,第一聲蟬聲預示著夏天真的來了,那層層疊疊的槐樹花影裡的蟬鳴,一聲一聲,抓撓著小孩子的心。我們那時候在想什麼呢?應該是,採槐花做香噴噴的槐花飯、爬樹捉知了回家油炸。時隔經年,我已經想不起知了和槐花飯的滋味,只記得自己爬樹掉下來摔傷了手臂,現在回想起依然隱隱作痛。

蟬在拉丁文裡有這樣的意思:“棲息於樹上,像蟋蟀一樣鳴叫。”事實上聒噪一季的是雄蟬,它不停地不停地唱啊,引誘雌蟬前來交配,可是雌蟬是聽不見那些美妙的“歌聲”的,因為,它是“啞巴蟬”。為什麼要唱呢?一刻也不曾停歇。

蟬似乎不是一個美好的意象,總是沾染著離愁別緒,如柳永的“寒蟬悽切”;又或者如蘇軾的“亂蟬衰草小池塘”,總給人蕭索悽清之感,也只有張先那樣的人才寫得出“鬥色鮮衣薄,碾玉雙蟬小”這樣明媚的詩句,令人很容易就想起文英詞中那臨水照花的少女來,聽著荷塘裡傳來的蟬鳴便微微一笑,衣袖沾香,晚風正好。

蟬是關於故鄉的意象,總會讓人在遙遠的夜晚坐在窗前悵然若失。我有時候會想起堯十三,那個特立獨行的民謠青年。他的故鄉也一定是有蟬的,他肯定夢見過連綿不斷的蟬聲,甚至如我一般被蟬聲驚醒過。因為他歌聲裡的蟬。秋天的蟬啊,是到了它生命終結的時候吧,那些將要在外漂泊流浪的孩子在亭子邊,聽著蟬聲連酒都喝不下去了,船家莫催莫催,我還不想走啊,讓我再多留一會兒吧,我一去就要去很多年,等我回來……心愛的人可能都見不著啦……以後再也找不著人來聽我述說我的種種經歷了……

離家的孩子沒有寄託,只能靠著夢裡故鄉的一聲聲蟬鳴得到一點慰藉,這蟬鳴可以蓄養出流浪孩子的孤獨敏感,還有淺薄的詩意。我們都是在外漂泊流浪的孩子,除了故鄉,所有地方都是他鄉,所有人都是異鄉人,可是我們還得漂泊啊,短暫的停靠某一處孤島,歇一歇,再繼續往前漂泊。可是不能忘記的,故鄉的月亮、槐樹花影裡的蟬鳴,它在每一個夜晚,自深深夢境裡,叫醒我,輕輕同我說,別忘了,故鄉啊,故鄉。

在窗邊坐了很久,孩子醒來揉揉惺忪睡眼問我:“爸,你在看什麼呢?”我想了想,同他道:“我在看故鄉。”他好奇地跑過來:“爸爸的故鄉有什麼好看的?”我笑了笑:“一方小池塘、一棵老槐樹,還有整個夏季的知了啊。咱們……聽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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