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黛合一才是真紅樓——冷香醒夢

釵黛合一才是真紅樓——冷香醒夢

作者

方山

在第1回中,通過甄士隱的夢幻,交待了故事的緣由:

那僧笑道:“此事說來好笑,竟是千古未聞的罕事。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便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終日遊於離恨天外,飢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內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恰近日這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歷幻緣,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掛了號。警幻亦曾問及灌溉之情未償,趁此倒可了結的。……

……那絳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來,陪他們去了結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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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神瑛灌溉絳珠,並非是對她有意。

拿現在的話說,他是一個有愛心的人:對一弱草尚能愛惜,何況其它?

那絳珠修煉成仙後,感神瑛甘露之惠,便決定以淚相酬。

據說,紅梅是天上的碧桃下凡(在岫煙等人的詩中,也用到了此典)。

天上碧桃,化為檻外紅梅;青埂頑石,化為紅塵美玉。

在我看來,二者可為絳珠、神瑛下凡之喻。

“山中高士晶瑩雪”,“世外仙姝寂寞林”。

薛、林二人的命名和靈感,據說與明代高啟的詩句“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有關。

前句用漢代袁安擁雪獨臥故事,後句用隋朝趙師雄夜晚酒醉遇梅花仙子的傳奇。

山中高士,林下美人,均指梅花。

而梅花,則是逸士高人的一種象徵。

所謂的“山中”、“林下”、“世外”,均是在“檻外”了。

既化梅,自然是攜帶“冷香”了。

在我看來,薛林二姝,無非是側重不同,各有所取罷了。

寶釵側重於博學,而黛玉側重於靈性。

寶釵的博學,到黛玉那裡,物化為滿滿一屋子的書;而黛玉的菊魂,在寶釵那裡,則物化為土定瓶中的數枝菊花(在那雪洞般素淨的房中,這幾枝菊花是頗顯眼的)。

二人均是“嫵媚風流”,只不過一個偏於“嫵媚”(薛),一個偏於“風流”(林)罷了。

“林姑娘”取的是姓,而“寶姑娘”則取的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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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冷香”,原是為了療治“熱毒”的。

脂批解道:

“凡心偶熾,是以孽火齊攻。”(見第7回)

那神瑛,當初也是“凡心偶熾”呢!

可見,此毒非寶釵所獨有。

人皆有“凡心”,過熱則成毒。

所謂“孽火齊攻”,堪為“熱毒”之喻也。

那元春才選鳳藻宮,加封賢德妃,可謂“富貴已極”,卻發出這樣的慨嘆:

“田舍之家,雖齏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

而襲人素有“爭榮誇耀”之心,卻在捱了“窩心腳”後,便“盡皆灰了”。

爭強好勝的鳳姐,到了後來,也是心灰意冷:

“如今我也看破了,隨他們鬧去罷,橫豎還有許多人呢。我白操一會子心,倒惹的萬人咒罵。我且養病要緊,便是好了,我也作個好好先生,得樂且樂,得笑且笑,一概是非都憑他們去罷。”

而小紅一心想要“往上攀高”,卻遭到了秋紋等一番惡意,“心內早灰了一半”。

警幻說過,須得木、灰二仙相助,方可出得“迷津”。

以我的理解,須待“凡心”由“熾”而“灰”,方可出得“迷津”。

如此,才會有心性的清明。

所以,賈政在“名利大灰”後,才懂得欣賞寶玉;而小紅則在“心內早灰了一半”後,才看清了自己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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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虛幻境”中,寶玉先聞“群芳髓”,再品“千紅一窟”(茶)和“萬豔同杯”(酒)。

說到“群芳髓”:

“此香乃系諸名山勝境內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鳳乳之麯釀成。”

妙玉道:

“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見第41回)

“千紅一窟”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與“梅花雪”頗類。

而“萬豔同悲”呢,則來自“百花之蕊”,與“冷香丸”的主料“白花之蕊”讀音相同(“百”和“白”,按古音皆讀入聲)。

跟寶釵的,恰好也叫做“蕊”官。

在“比通靈金鶯微露意”一節中,有這樣一段:

“只聞一陣陣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蒙側批:這方是花香襲人正意。】竟不知系何香氣,遂問:‘姐姐薰的是什麼香?我竟從未聞見過這味兒。’【甲戌側批:不知比‘群芳髓’又何如?】”(見第8回)

說到“冷香丸”的製法:

“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甲戌側批:凡用‘十二’字樣,皆照應十二釵。】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日晒幹,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甲戌雙行夾批:末用黃柏更妙。可知‘甘苦’二字,不獨十二釵,世皆同有者。】”(見第7回)

此藥的製成,用了四時之蕊(正是“萬豔同杯”的主要原料)。

將花蕊晒乾了,研碎了,豈非“群芳髓”(諧“碎”)?

而四樣水呢,則是由雨到雪,由春到冬。

寶釵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正是在雨水前後,是“冷香丸”中的第一種水;花簽上抽到的是牡丹,則是“冷香丸”中的第一種花。

難怪此藥由她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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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神奇的藥引子:

“異香異氣的。不知是那裡弄了來的。他說發了時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藥倒效驗些。”

脂批雲:

“卿不知從那裡弄來,餘則深知是從放春山採來,以灌愁海水和成,煩廣寒玉兔搗碎,在太虛幻境空靈殿上炮製配合者也。”

說到“太虛幻境空靈殿”,也正是“風月寶鑑”的出處。

脂批道:

“以花為藥,可是吃煙火人想得出者?諸公且不必問其事之有無,只據此新奇妙文悅我等心目,便當浮一大白。”

那寶釵雖有“熱毒”,但好在“先天壯”,且有奇藥相助,自然是“不相干”的。

清露成茶,豔蕊入酒。

“千紅一哭”和“萬豔同悲”,從本質上說並無區別。

“風露清愁”的黛玉,其清如茶;而“豔冠群芳”的寶釵,則是其醇如酒。

寶玉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

黛玉說,天下的水總歸一源。

根據“暖香塢”燈謎,可知花是草化的,群芳本是同源。

花氣襲人,原是(絳珠)草香。

在我看來,那絳珠攜帶“冷香”下凡,便是要為神瑛療治“熱毒”的。

絳珠淚盡,更香成灰。既已淚盡,便成“槁木死灰”。此為“離魂”之時。

玉是假玉,花是虛花。以花為藥,因花而悟(此為“虛花悟”)。

由當初的“凡心偶熾”、誤入紅塵,到後來的冷入空門、棄絕紅塵。

這,就是“冷香丸”(以群芳為藥)的功效了。

自此,神瑛的“凡心”便由“熾”而“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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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霞”一夢,終有“雲散高唐”之時。

所謂夢醒,便是了悟。

“反正從來總一心,鏡光至意兩相尋。有朝敲破矇頭甕,綠水青山任好春。”(見第12回脂批)

以我的理解,這裡的“敲破矇頭甕”,便是出“迷津”了。

在我看來,神瑛/寶玉得“冷香”的過程,便是一個逐漸“明理”、終於“智通”的過程。

所謂“山濤”(見“暖香塢”燈謎),既是“還淚”的結果,亦有“高山流水”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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