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根據張愛玲的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第一爐香》舉辦了高調的開機儀式。

該片屬阿里影業推出的“錦橙合制計劃”新片，由阿里影業、和和影業出品，由青鳥影業、麥特傳媒、黑螞蟻影業等聯合出品，項目本身就頗受業內人士關注；同時，該片由許鞍華執導、王安憶擔任編劇、杜琪峰擔任攝影，還包括了和田惠美、杜篤之等一眾資深電影人合力為其保駕創作，幕後主創陣容也非常值得觀眾期待。

但正是這樣一個讓行業內外十分看重的重點電影項目，開篇的最大爭議卻偏偏被聚焦於影片的靈魂人物——男、女主角身上。

在《第一爐香》的發佈會現場，觀眾被告知，演員彭于晏、馬思純分別將扮演影片中的男、女主喬琪喬和葛薇龍。

其實，早先在馬思純被傳將出演《第一爐香》女主時，因為其在微博發表上的“公知”言論，已經收到了一波嘲諷，此次官方再次確認其女主身份，再加之彭于晏的加入，廣大網友尤其是張愛玲的書迷，多對該電影的選角表示不能理解。

▲電影《第一爐香》開機儀式

“幕後主創陣容十分強大，演員選擇則十分危險”，這是多數網友對於此事的直接反饋，甚至有人調侃，對於馬思純和彭于晏這類形象陽光、健康甚至帶點憨勁兒的演員搭配，其實更適合出演《駱駝祥子》中的勞動人民虎妞和祥子，而並非張愛玲《第一爐香》中的墮落交際花和勢利富二代。

以張愛玲的作品為藍本改編的影視作品，向來很難選角，這是公認的事實。但如今遭各種小花、小鮮肉遍地的娛樂圈 ，為什麼在萬萬千千俊男靚女中挑選出一對合適的張愛玲筆下的痴男怨女，還是這般難？

若選角成功，張愛玲電影就已成功了一半

《第一爐香》是張愛玲的處女作，也是讓她曾在文壇名聲大噪的成名作，但對於已是第四次以其它藝術形式改編張愛玲小說的許鞍華來說，或許卻不是第一次翻車。

▲香港導演許鞍華（左）

因為從電影《傾城之戀》、《半生緣》到舞臺劇《金鎖記》，許鞍華改編張氏小說成功與否，與主角的選擇合適與否總是密切有關。

上世紀80年代，許鞍華首次執導了由張愛玲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傾城之戀》。在片中，香港演員周潤發和繆騫人主演了男、女主——紈絝子弟範柳原和富家養女白流蘇。

當時憑藉《英雄本色》、《賭神》等男人戲而一度成為大眾情人的周潤發，在銀幕中往往以暴力硬漢形象示人，但倘或一身正氣、外形富態的他去扮演圓滑而精幹的情場浪子範柳原還勉強說得過去的話，硬派而木訥的繆騫人飾演精明而俗氣、甚至心機頗重的白流蘇，就顯得很力不從心。

再加之兩位演員間搭配表演時的默契度不高問題，《傾城之戀》的主要演員選擇可以說是失敗的。

▲電影《傾城之戀》劇照：周潤發和繆騫人

日後，當許鞍華回憶起初次改編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時，也承認了自己對這部作品的不滿意，認為“自己當時還沒能擁有對演員的掌控力”。

而到了90年代，對於根據張愛玲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半生緣》，導演許鞍華的選角眼光則精準了很多：

集富貴公子氣和乾淨書生氣於一身的黎明扮演富家公子沈世鈞、“具有小學國文老師氣質”（李安評語）的吳倩蓮扮演外表柔弱但內心堅韌的顧曼楨，外形霸氣豔麗的梅豔芳扮演潑辣豔俗的顧曼璐。

▲電影《半生緣》劇照：吳倩蓮和黎明

雖然演員吳倩蓮本身相對寡淡的相貌並不及原著中相貌出眾的顧曼楨，但其溫婉氣質卻相得益彰；而相較之下，梅豔芳和黎明的演出則像是本色出演，尤其顧曼璐作為片中的靈魂人物，被梅豔芳演繹得悲情而狠厲，這一選角也被認為是張愛玲筆下人物最傳神的選角。

▲電影《半生緣》劇照：梅豔芳

除了許鞍華，李安在籌備根據張愛玲同名小說改編的又一影片《色，戒》時，雖然對片中女主角王佳芝的扮演者千挑萬選，慎之又慎，僅是知名女星就刷掉了一波又一波。但即使這般謹慎，最後的勝出者湯唯也在拍攝前經過了全面培訓，最後卻還是難擋非議之舌。

▲電影《色，戒》劇照：湯唯

著名編劇蘆葦曾就此公開直言，“湯唯太青澀了，沒有原型人物鄭平如的江湖氣和社會氣，這是李安的失誤之處，所以角色讓人不夠信服。”

再說回這部選角落定並已開機的《第一爐香》。在小說《第一爐香》中，張愛玲這樣描述女主人公葛薇龍：

“平淡而美麗的小凸臉……她的眼睛長而媚，雙眼皮的深痕直接掃入鬢角里去，纖瘦的鼻子，肥圓的小嘴，也許她的面部表情稍顯欠缺，但是，唯因為這呆滯，更加顯出那溫柔敦厚的古中國情調。”

與張愛玲筆下的多數女主人公一樣，葛薇龍外形古典纖細，最終因為世俗現實，從單純、清醒走向了沉淪、墮落，屬於典型的生活在新舊時代夾縫裡的沒落淑女。

▲民國時期上海女子畫像

但此次扮演葛薇龍的演員馬思純，作為年輕代小花代表之一，雖然其自身業務素質已在影片《七月與安生》中有所證明，但出演葛薇龍這個典型的上海民國女子，其不論氣質演繹，首先在外形上，她偏豐滿的體型和陽光現代的長相就不甚過關。

彭于晏同理，甚至在形象上比馬思純更加偏離：彭于晏的確帥氣並具備混血相，但卻並非《第一爐香》原著中所描述的男主人公喬琪喬是“蒼白高瘦妖孽”的中葡混血氣質，而是“粗狂黝黑憨態”的東南亞混血氣質，違和感更甚。

而若將兩位演員搭配起來看，CP指數幾乎為零。

▲《第一爐香》發佈會上的馬思純和彭于晏

生動的人物是張愛玲小說的靈魂，影視化改編中角色人物與原著氣質的契合度至關重要，選對則自然加分，選不對則可能殃及整部作品的成敗。雖然選對角色難，但若選角成功，張愛玲小說改編電影就已經算是成功了一半。

因此，且不知電影《第一爐香》最終的成色如何，但就目前的演員選擇來看，就足夠讓人提心吊膽。

此外，張愛玲的作品流傳至今，受眾頗廣，很多經典語錄和人物故事已深入人心，在很多“張迷”心中更是如數家珍，這也是為何任何一個與其有關的、有偏頗或顛覆性的影視化人物選角都會引起爭議的緣由。

所以，一部《第一爐香》，一個葛薇龍和一個喬琪喬，除了馬思純和彭于晏，當下偌大一個演藝圈就沒有更優的選擇了嗎？

年輕演員同質化、單一化演員接替斷層嚴重

其實對於張愛玲的《第一爐香》這個有關“薄情女遇到負心男”的墮落而哀怨的愛情IP，早些年就已有不少電影人動心過：據悉，《霸王別姬》的製片人徐楓、資深演員陳沖等，都曾對該小說的電影改編表現出相當濃厚的興趣。

▲陳沖曾在張愛玲小說同名改編電影《紅玫瑰白玫瑰》中扮演“嬌蕊”

但時過境遷，多種因素最終導致了這部小說的電影改編才在今年被推上實施日程。而此時，那些一度被認為氣質和形象都十分符合書中主要角色的演員們——章子怡、周迅、湯唯（葛薇龍扮演者）；鞏俐、陳沖、蔣雯麗等（姑媽扮演者），幾乎都已過了最適合的年華。

而把目光再放在當下娛樂圈當紅或頗有潛力的青年女演員身上，在《第一爐香》籌備之初，宋軼、蔣夢婕、劉亦菲、倪妮、春夏、劉詩詩等都曾是網友舉薦的熱門人選，但這些演員有的道行尚淺、有的氣質不合，有的年紀不符，並不具備條件完全符合者。

在這種情況下，網友們只能在自娛自樂中尋找自我滿足感。在網上就流傳著被稱之“神仙選角”的尊龍+李麗珍“扮演”的喬琪喬和葛薇龍。

▲B站上尊龍+李麗珍版的《第一爐香》自剪視頻

僅是兩個角色，就需要網友們費勁心力地從已老去的上個世紀的演員中尋找，才能物色到大家公認滿意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當下演藝圈演員的單一化、斷層化問題。

在去年的娛樂圈，“中年女演員的生存困境”這一話題屢次被提及和熱議，從在臺上哭訴的楊蓉到在電視劇中被吐槽人老珠黃的周迅，無論是整個行業還是觀眾，對年齡30+、40+的女演員總是顯得十分苛刻，甚至是殘忍。

▲電影《第十一回》中不施粉黛的周迅

但是若再往下看，相貌尚且保持得青春靚麗的年輕女演員們又一直在演繹一些什麼角色呢？她們一直在以瑪麗蘇、傻白甜、偽大女主等為主角的真偶像劇中以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少女人設“鍛鍊”演技。年輕演員群體趨於同質化，多樣性匱乏，男女均是如此。

但收穫和回報也總是雙向的，多數受限於“流量困境”的演員也會遭遇流量反噬的境況，她們不僅很少得到出演經典、優質IP的機會，而且即使有資本保駕護航讓她們奪得此類機遇，但模式化的演技表現也很難讓觀眾在短時間內認可她們。

▲試圖靠電影《寶貝兒》轉型的楊冪

而再往下細數，新生代的90後和00後小花乃至小鮮肉們雖然幾乎撐起了當下娛樂圈的半邊天，但能全面發展的優質苗子也寥寥無幾，多數人還在商業化營銷的“流量世界”中廝混和徘徊。

演技過關的年紀被歧視，年輕的卻沒實力壓場子。這般一想，好像演藝圈已好久沒有出現一個像章子怡這種“刀馬旦”式的女演員了。中國真正能扛大旗演員的斷層，相當嚴重。

當鞏俐和章子怡等曾左右手握滿樂資源和成績的初代國寶級女演員仍戰鬥在演藝圈一線的時候，無人能撼動她們的位置，但也無人能接過她們的大旗。但諷刺的是，雖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鞏俐和章子怡們所能扮演的角色資源限制卻遠遠多於那些尚無資格與她們媲美的年輕小花們。

曾高高在上的電影咖章子怡在臨近40歲時又是參加綜藝又是各種“真實人設營銷”，看似為了與民同樂而在自降身價，其實也是在嘗試解決大齡女演員在演繹市場上的生存困境。

▲章子怡人物攝像

如若不然，若她繼續接戲，下一部戲中，她就該扮演某個當紅小花的媽媽了。

“演員是要吃青春飯”，不論是行業還是觀眾，對於演員的臉部狀態要求永遠高於演技業務要求，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整個行業審美的同質化、甚至是畸形發展。整體大環境缺乏對於特質化、多樣化、全面化優質演員的審美鼓勵和人才挖掘、培養，這也是為什麼當下中國演藝圈演員千千萬萬，卻難尋一個葛薇龍和喬琪喬的原因吧。

作者 / 玉嬌龍

責編 / 如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