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傾倒玉山前

玉山 蘇瑾 朋友圈 錦鯉 銀河文學 2017-05-07

三十一章 一朝傾倒玉山前

華芳樓內。

絡焉身著單薄的長裙,斜倚在雕欄橫望處,仰頭望著落日的餘輝。身後一位同樣身著宮裝的亮麗女子,裸露著雙肩,緩緩走來。雪白的裙裾拖曳在地上,頭上璨璨的金鳳熠著侍女們的雙眸。

“天氣涼了,嫣兒你要注意休息。”女人將狐裘鶴氅披在了絡焉的肩頭,望著漫天飛舞的櫻花,輕聲笑了,“今天一早侍女來說這朝城內的櫻花一夜之間都開了,我起初還不信,誰知道一陣風后,卻帶起了漫天的花雨。”

絡焉清瘦的臉龐望著流雲,看著雲雀破開那雲,高傲的在天空中滑翔,自由自在。她忍不住低低嘆息了聲,“娘娘說過,身為公主,肩膀上承擔著比國主還要大的責任,以前娘娘不肯說,現在父候就要被逼入王都了,娘娘還不肯告訴嫣兒嗎?”

“傻丫頭,朝中大事自有你父兄擔著,可由不得你!”陳淑妃親暱的摸了摸絡焉的頭。絡焉是她一手帶大的,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疼愛。

“娘娘,我想,我可以為父候分擔了!”絡焉想起夷鹿臺父候所說的話,一顆心如同死去般荒涼,她與袖哥哥怕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陳淑妃轉過臉,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又何嘗忍心將這丫頭推入火坑之中,可是如果不把這丫頭推進去,她的兒子就註定不能繼承黎侯之位。

絡焉難過的轉過身,望著那總也望不到盡頭的樓臺亭閣,高聳入雲的龍樓將白雲跟花朵都遮擋住了,也將外面的世界都遮擋住了,那望不到盡頭的宮城就如同一個牢籠,將如同雲雀的她死死困在這裡,她覺得自己被壓得要喘不過氣來。

蘇絡嫣昨日一夜未眠,腦海中總是能想起自己跟袖哥哥十多年來的點滴,她懷念還小的時候,跟袖哥哥還有卿哥哥一起偷偷跑出去騎馬,看著兩個俊朗的少年騎在馬上奔馳,她一個人在後面開心的跑著,眺望著袖哥哥的背影。

她懷念跟著袖哥哥下河去摸錦鯉魚,去草叢裡扒孔雀蛋,想著想著她就可以睡去。只是昨夜,一想到以後這些都不會發生了,就再也無法入睡,她知道,這些都過去了,她跟袖哥哥再也無法像原來那樣開心的在一起了。父候以前總說,孩子長大了就要懂得一些東西,就要失去一些東西。

可她從未想過失去的會是她最在意的袖哥哥。

陳淑妃看著眼中有淚光閃爍的絡焉公主,望向了泰安殿方向,世子折袖一個人孤單的從宮門前走過,孤寂的背影顯得單薄,很是落寞。

“昔文景之亂,殤侯、華南候欲奪帝位而滅皇嗣,龍氏老臣龍蠡力保幼帝無果,撞柱身亡。眼看王室將傾,是小陵郡主一介女流,犧牲自己,下嫁華南侯委曲求全,方保王室安享三十年太平,所以嫣兒,生在帝王家,也許本身就是一件不幸之事。”陳淑妃端詳著絡焉,看她託著腮似乎漫不經心的樣子,“如今你父侯被脅迫去往帝都生死未卜,朝中重臣更是暗通溝渠,攻殲你父侯勾結斡赤爾家族,意殺之後快,此時唯有李姬武方能保全你父侯性命,而其弟弟邵陽少侯又恰好傾心與你……”

絡焉漫不經心的眸光波動了一下,如同櫻花落在清澈的碧波里,蕩起了層層圈紋。

陳淑妃話盡於此,轉身離去,侍女小玉卻不經意的抬頭,恰好看見了陳淑妃嘴角露出一絲不太光彩的笑容,小玉急忙低下頭,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莫不成這陳淑妃讓公主下嫁邵陽少侯還有別的意圖?

小玉看著公主一個人孤單影只的背影,有些心疼,急忙勸道:“公主,你不要輕信陳娘娘的話啊,你千萬不能嫁給那個放蕩少侯,國主……國主……世子殿下一定會救國主的!”

“小玉,就算我不嫁給邵陽少侯,我也不可能嫁給袖哥哥了,”蘇絡焉抬頭望向天空,看著落日餘輝下,風中殘落的櫻花,留下了兩行清淚。

“怎麼會!”小玉吃驚的望著公主,“折袖殿下那麼喜歡公主,怎麼可能會讓公主嫁給那個壞傢伙。”

“袖哥哥……”蘇絡焉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胭脂淚緩緩劃過她的腮紅,滴落風中。

此時黎侯凰月宮內,斜陽透過鏤空的窗花投進閣內,照在黎侯蘇瑾素白的長衫上,映出一片斑駁的昏黃。

徽北王臣素夕月,恭謹的站在蘇瑾身前,聽著他的囑託,心中卻不禁長嘆了口氣,往日的凰月宮是整個黎國徽北的權力中樞,多少風雲激盪的指令都是從這裡發出,可是誰曾想到,黎國也有危累如卵的一日。素夕月能嗅到一種淒厲的陰謀,在整個黎國上空慢慢滲透,可到底誰才是幕後黑手?閹黨?宗祠?還是李氏姐弟?或者是某個隱藏在水面下的王室重臣?

“君侯,臣實在想不到,是誰在幕後策劃這一切,對手接下來又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單憑一個邵陽少侯,怕是很難在黎國掀起什麼腥風大浪。”

“夕月,你不要小看了你的對手,畢竟現在我們在明,他在暗處,凡事要更需小心,亂世之中,誰都有可能是你的敵人,甚至包括你自己!”黎侯蘇瑾的目光在眼前行軍圖上一掃,手指落在一處,“從我離開起,便讓大將軍蘇秋昱率兵五萬駐紮黎北鳳凰山,以此形成高壓態勢,我想有這五萬雪國神駒枕在王域腳下,皇帝想動我也會有些忌憚。夕月,你這個徽北王臣,千萬不要讓本侯失望啊!”

“如果萬一,臣說是萬一,黎國發生什麼不可預測的事情……”素夕月皺著眉頭,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

“萬一嘛?”蘇瑾垂下目光,靜默無言,閣內頓時陷入寂靜。他抓在指尖的沙子,慢慢的從手指間流瀉。

不遠處數十位黎國重臣均安靜的侍立在青玉屏風外,為首的世子蘇舜卿衣冠勝雪,等候父候的召見。眾人聽著閣內砂礫垂落敲打銀盤的聲音,沒有一個人敢打破這種平靜,甚至連呼吸都放得緩慢。

素夕月撩起長袖,挑起油燈的燈芯,拿出火鐮點燃,一縷焰火從燈芯升起,照亮了內閣。

大將軍蘇秋昱一身重甲,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貼在右相素夕月的耳側,輕聲道:“五萬精銳已經整裝待發,不知什麼時候出發?”

“趁著今夜大霧,祕密出發。”素夕月點頭,“隨時等候我的命令,士兵要嚴防死守,防止敵人偷襲。”

“一切我都會安排妥當,請右相放心。”蘇秋昱退到一邊,靜立。

“如此安排,君侯可滿意,”素夕月看向閉著眼睛的蘇瑾。

“夕月,我何嘗不希望沒有發生這一戰,因為一旦真的出動了,我黎國就成了眾矢之的,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素夕月點了點頭,他心中十分清楚,一旦跟大夏皇帝鬧翻,黎國將面對的就是東陸十五國侯的勤王聯軍,可幸好,他們手中還有斡赤爾折袖那張底牌,有那個孩子在,黎國就有了北陸王那一條退路。不過素夕月深信,這次用不著動用那張底牌,他深信黎侯蘇瑾會平安無事,這是數十年來他對於蘇瑾的絕對信任。

“大亂也許就要來臨了”蘇瑾輕撫著佩劍黑玄,坐身而起,“十八年,我們當初換來了十八年的太平,可現在有人不允許我們與北陸繼續太平下去,有人想要打破北陸這股平靜,我甚至已經可以嗅到血腥的味道。”

黎國重臣在閣內站了整整一夜,老臣子們更是強自提著精神,生怕自己一放鬆,就要睡過去。

隨著玄關的開合聲,侍女拉開了青玉屏風,蘇瑾與素夕月一前一後從長廊的陰翳中走出。

此刻黎侯蘇瑾一身重甲,代表蘇氏七百年榮耀的金菊花映在胸甲上。他將鐵甲手套褪下,放在自己胸前,依然帶著十八年前那股傲然四海的氣勢,越過群臣,在群臣跪地山呼聲中走過去。

“恭送黎侯出征,鎮北侯長勝無忌!”

年邁的老臣雙目含淚,似乎又看見了昔年那個提劍震懾夜北八郡的鎮北侯,又看見了那個在北陸叱吒風雲的北國雄獅。

素夕月率領群臣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群臣皆靜默無言。

華芳庭內,世子蘇舜卿跟一襲峨冠高戴的世子折袖默默等候。

蘇瑾站在兩人身前,目光望著蘇舜卿,而後停留在折袖的身上,三個人靜靜的注視了長達半柱香的時間而無一言。

“本侯走了!”蘇瑾輕飄飄的拍了拍折袖的肩膀,轉身走了過去,未多說半語。

“小侄恭送君侯!”折袖對著蘇瑾的背影躬身長拜。

遠方舞陽少君權葉妃跟海山君納蘭含幽在儀仗前靜候,身後是特意挑選的八百金吾衛與一百黎國武士。

“君侯,下臣等候多時了,請上馬吧!”李懷葵臉上露出討喜的笑容,急忙趕過去攙扶蘇瑾。

大夏文帝十八年五月初七的午時,君非夜的棋局從黎侯蘇瑾率兵進入帝都的那一刻,正式拉開了帷幕。

後世寰帝初年,酒肆中說書人拍案叫絕的《蠻舞宴歌》便是從當年黎侯率兵踏入王域開始。說到此處,俊彥們無不扼腕長嘆,彷彿揮袖間諸侯聯軍雲集,名將權臣交錯縱橫。而若無黎國之伊始,便可能沒有後來的帝都流火與北疆山崩,更沒有大夏柴薪中燃燒最旺的那一把照天大火。

可是這場在所有人算計之內的意外,於諸多史官野史中卻記載的甚是簡單,《夏末紀事》中記載:“文皇帝十八年,雄獅出關山,入王域,帝出天虞城下關,終相遇,帝惜將之才,不忍殺之。”

可這段無論稗官野史中都未記載的帝都祕辛,卻成為民間悠悠眾口中的談資,而那時,黎國已經不復存在,只有滾滾東逝的若耶江與屹立不倒的赤堇山,依舊訴說當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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