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房地產推銷員(22)

月球 工作這一年 黑洞 大眾日報 2019-03-24

□ 李 唐

因此,直到畢業,她也只有唯一的一個朋友。

那個朋友就是我。

或許那時我已經產生了對阿樹的保護欲。我想要走進這個女孩的內心,讓她不再覺得自己孤單無依。是的,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認為自己做到了,我已經進入了阿樹層層密封的隱祕的內心世界,並且那個世界也接納了我。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這或許只是一種幻覺。

人和人之間真的能夠互相瞭解嗎?阿樹的離開促使我再次思考這個問題。或許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黑洞,無論怎樣的光芒都無法照亮。而我們的愛就建立在這種時刻發生的錯位與誤解之上。或許,任何想要完全瞭解對方的念頭都是自私的,因為那同時也意味著佔有,意味著將你的觀念強加於對方。那並不是真正的瞭解,只是服從。

阿樹離開後,手機就再也打不通了。我去了她打工的便利店,見到了那名禿頭店員。他告訴我阿樹已經辭職,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我站在一排排貨架之間,聽著便利店裡瀰漫的輕音樂。

“不過……”禿頭店員忽然停了下來,“有時我還挺想念阿樹放的音樂的。她喜歡的歌手叫什麼來著?”

我告訴了他。

“沒錯。”他說,“說不定以後我也偶爾會在店裡放一放。”

阿樹的突然離開,使我對一切都沒了心思。下班後,我把自己鎖在屋子裡。書當然讀不進去,小說更沒心情寫。我只是躺在床上愣神,盯著牆上的裂縫,或者某個毫無意義的角落。這個時候,我特別想變成一張桌子,或一隻書櫃,因為這些傢俱是沒有感情的,也不會感到痛苦。

每天我會循環無數次戶川純的《諦念》。這個詭異的女人在歌裡唱道:“愛我的話,打我殺我也可以。不愛我的話,我會腐爛,我和牛羊一樣只是一塊肉。”

愛究竟是什麼呢?它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又為何會令人恐懼呢?——我每天都在思考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我的工作效率越來越低,並且經常出錯。老闆一氣之下命我出去發傳單。這種古老的宣傳手段早已過時,如今它只是作為某種懲罰的手段。站在寒冷的街頭,面對著熙熙攘攘的行人,我像是機器人一樣無數次伸出印著月球房產廣告的印刷單,遞給那些陌生的面孔。我希望可以在人群中再見到那張我朝思暮想的面容。我甚至幻想著有一天,她會輕輕走到我身邊,接過我手裡的傳單。然後一切都恢復正常……

“愣什麼神呢?”公司的監督員對我大吼。

我回過神來,繼續分發手裡的東西。人們冷漠地擺擺手,表示並不需要。

晚上回到家裡,我早已精疲力竭。徐瞳和陳滌從來不會打擾我,畢竟沒人會傻到刺激一個剛剛失戀的人,即使是陳滌這樣幾乎無情商可言的傢伙。他終於不再隨便罵人了,可能是髒話的新鮮感終於過去,也可能他的人格設定又發生了改變。

“失戀多美妙呀,”有一次,陳滌突然對我說,“我失去小蘿時雖然很難受,但那種感覺真的太美妙了。作為一個活著的人,我們就應該體驗各種不一樣的東西,不是嗎?”

我窩在沙發裡,不想回答。

“這也是我從家裡逃出來的原因。”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說,“是小蘿讓我認識到,世界太美好了,充滿了可能性,我想要不停地體驗、體驗、再體驗。是不停的體驗才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而我以前簡直就像一具空殼。”

“但我寧願不要這樣的體驗,”我有氣無力地說,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喝著熱茶,“我寧願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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