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在昔
大半夜，我對著一些雪裡蕻的圖片吞嚥著口水。我並不是一個只吃素的人，可是我對那些色澤翠綠的青菜、野菜，以及這再尋常不過了的雪裡蕻是愛到了骨子裡。
深秋時分，去幫姐家摘蘋果，地裡一行行果樹之間的空地上，除了黃綠相間的野草，也種了許多油菜和少許的白蘿蔔。油菜的葉子和蘿蔔葉子一樣長長的，葉子深裂，邊緣鋸齒狀的皺縮著匍匐在地上。
“哇，好多的雪裡蕻啊！”我站在果園的中央，頭頂上是紅彤彤的蘋果，腳底下被滿地的“雪裡蕻”圍繞著。我不由得發出聲聲的感嘆！
“那哪是雪裡蕻呀？這才是！”母親打斷我的欣欣然，指著我身後不遠處的一片綠葉，滿臉同情的樣子。
我走上前去，這雪裡蕻分明和油菜、蘿蔔葉子長的很像，難怪我傻傻分不清。
連雪裡蕻尚不認識，且不說與它情深意切了！可是這雪裡蕻卻早已在我的記憶裡深埋紮根，童年裡的煙火是與之息息相關，留在記憶深處的味蕾不是雪裡蕻的辛辣與鮮脆，而是它的苦澀，和我們的牴觸。
入冬時，在母親和三姨的幫助下，醃製了人生的第一次鹹菜。一捆鮮綠尚裹著冰霜的雪裡蕻是父親過後送來的，母親在電話裡喋喋不休的告訴我醃製雪裡蕻的方法，特意叮囑要切碎了！
說起雪裡蕻，就想起兒時冰天雪地的冬天。
在萬物消融的隆冬，地裡的土壤凍得像轉頭一樣！唯有雪裡蕻屹立不倒。經過霜雪凜冽地洗禮，雪裡蕻真就變了顏色，它的顏色漸漸由深綠變成暗紅。天蒼蒼，雪茫茫，光禿禿的地裡一叢叢的雪裡蕻桀驁不馴的佇立在風雪中，因為無懼風霜，所以雪裡蕻又名：雪菜、春不老、霜不老……而所有的名字當中，我獨鍾情於“雪裡蕻”。
小時候，對雪裡蕻是恨之又恨的！
說到這，就想起年幼時坐在冰冷的廚房裡，窗外雪花飄飄，屋內冰冷如窖，我面前碩大的案板上堆滿了待洗待切的雪裡蕻。那時候物質匱乏，過冬的蔬菜除了白菜土豆，就是這小山一樣的雪裡蕻。把它們清洗乾淨，然後放在案板上細細的切碎了，再不濟就使勁兒的剁上幾剁。手背凍得紅腫，握著刀把有著腫脹的感覺；從雪裡蕻滲出來的水流經案板滴到地上，結水成冰。
現在的人都把雪裡蕻當作稀罕物，冬天裡醃上那麼一點，每次想吃時便取出來點綴下一日三餐。
我對雪裡蕻的恨，來源於小時候它是飯桌上揮之不去的常客。早起喝粥有它，午飯吃麵也有它。那時候對於雪裡蕻的做法，高級點便會放上蔥花蒜末少許，辣椒段若干，少的可憐的油裡放上幾粒花椒，燒熱後往雪裡蕻上“滋啦”一澆，最後放上味精攪拌均勻――一道還算比較高檔的熗拌雪裡蕻就隆重登場了！大多時候，直接從罈子裡撈出雪裡蕻放在盤子裡，然後再打上一鍋燃燃的攪團，澆上醋和辣子調好的水水，放上這沒有任何點綴的雪裡蕻――這樣的搭配看著還是燎得很，吃著也怪美！可是長期的這麼直接撈出來就吃，讓我對雪裡蕻是從童年厭惡到長大離開故鄉之後，簡直就是兒時的噩夢！
在異鄉的那些年，獨獨思念家鄉的飯菜。當時打工的地方標配的伙食是魚骨架燉湯，不同的是每天湯裡都有豆腐和別的蔬菜替換著，外加每人一個饅頭就是一頓早飯。
我們這幾個姑娘每每吃飯時都會讚歎這剔魚肉的師傅，這手法堪稱完美，整條魚骨上不帶有一絲的魚肉，只有魚的兩隻眼睛圓鼓鼓的看著你。
有一次，魚湯裡的豆腐突然變成了幾隻綠菜，嬌豔翠滴的漂浮在魚湯裡。撈起來剛一放進嘴裡，一種久違的味道從心底裡，自記憶深處油然而生。――雪裡蕻，就這樣驚豔的與我華麗重逢了！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期待著一成不變的魚湯裡，有我心心念念、藉此緬懷童年，又讓我有了感知家鄉就在我身邊的雪裡蕻――那讓我恨之又恨的雪裡蕻！
今年的冬天多雪，氣候寒冷。我打開父親送來的雪裡蕻，在涼水裡洗菜，菜葉裡的冰霜融於水中，手瞬間感到冰冷刺骨。我沒有按照母親所說的那樣，把雪裡蕻細細的切碎了進行醃製，我把它切的很大塊，放進罈子裡撒上鹽花就大吉了。
先生說，雪裡蕻需要和五花肉烹炒才會更加好吃。對於他這個食肉動物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烹飪方法。
剛剛回到家鄉的那年冬天，在姐家小住了幾日，姐家距離市區遙遠，購物不便。剛好姐的婆婆醃製了很多雪裡蕻，只是大家對於這雪裡蕻沒有半分的興致。有一日，我撈出一點雪裡蕻，放上蔥花蒜瓣和辣椒醬倒上豆油炒之，結果端上桌大家格外的捧場，人人都說好吃！後來，這個方法就成了我烹飪雪裡蕻的不二之選。
那天醃製完剩下的雪裡蕻被我用開水焯過，熗拌後，居然也成了一道極佳的美味！吃起來比醃製的更要新鮮，辛辣感更足一點。恰恰，這口味也是我喜歡的。
冬天難免不了要喝粥，當綿稠的粥滑進胃裡，渾身上下都變得熱絡活泛起來！喝粥就要配上鹹菜，吃一口粘稠香甜的粥，再夾上一筷子鹹淡酸辣可口的鹹菜，當真是絲絲入口，美到了心裡。
我最愛南瓜玉米糝熬出來的稀飯，配上一碟辣椒醬炒的雪裡蕻，真是舌尖上的美味！盤子裡的雪裡蕻和辣椒醬紅綠相間，綠色的蔥花點綴其中，吃上一口，既有辣椒醬的麻辣又有雪裡蕻的清香。滾燙的粥吃到嘴裡有著玉米最原始的香味，南瓜甜津津地入口即化。掰開一個饅頭，夾上雪裡蕻，紅色的辣椒油染在雪白的饅頭上，咬一口既鬆軟又醇香，且餘味無窮……
在時光的悄無聲息下，人生不覺已步入中年之列，對過去心存緬懷，對未來心存敬畏。唯有雪裡蕻，讓我在不同的年紀，吃出了不同的味道；在變化莫測的歲月裡，體驗到了不同以往的人生情懷。雪裡蕻雖有它的苦澀，辛辣過後卻是食之不厭的甘之若怡。
又一個冬天來了！雪裡蕻風情萬種、傲雪凌霜，她妖嬈的起舞在皚皚的雪地裡。
――2018.2.4記。
浮世萬千，吾愛有三，
日，月，與卿。
日為朝，月為暮，
卿為朝朝暮暮。
用文字的執念，
邂逅人間的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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