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駝子（現代故事）

聶駝子身體其實很正常，用城外人的話說，他的後背並沒長龜板。

　　不知從何時起，聶駝子愛駝著個背，他說這樣彎著腰非常舒服。

　　開初一段時間，有人看不過提醒幾句。聶駝子倒虛心接受，使勁繃直腰，但過不了一會兒，他又彎成了一把弓。於是提醒的人便緘口不言，懶得再操這個閒心。

　　聶駝子光駝背不說，還有那身穿著打扮，要多彆扭有多彆扭。腳上是一雙補了又補的人造皮革涼鞋，褲子的顏色說灰不像灰，說黑不像黑。上身的暗紅色Ｔ恤衫倒顯幾分時髦，卻因聶駝子駝背把那Ｔ恤前半片拉長後半片縮短，而添了幾分幽默滑稽。

　　於是弄得大家不忍正眼去注視聶駝子。他倒不以為然，該歌的時候則歌，該舞的時候則舞。

　　按說，聶駝子的工資獎金津貼加在一起每月有八九百元，在單位也不算少的，但聶駝子的日子卻過得緊巴巴的，香菸吸白南方，市面最便宜的。

　　有人忍不住說，何必這麼省！

　　聶駝子笑笑說，我的煙癮大，這白南方才解饞。

　　遇上大家湊份子打平夥，聶駝子皆躲得遠遠的。不管你們如何軟磨硬纏，聶駝子都一個腔調，真的家中有事，改日，改日吧。

　　見這模樣，大家也就不再為難他了。

　　咳！有人同情地長嘆了一口氣，聶駝子活得太累太窩囊了。

　　可不，聽說聶駝子的胖婆娘很麻辣很吝嗇，聶駝子用一分錢都要經她批准。

　　日夜遭受這座大山的壓迫，聶駝子的背還有不駝不彎之理麼？！便有人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把脖子上的腦袋搖動起來。

　　日落日出，平平的日子平平而過。

　　後來不知誰人眼睛最尖，率先發現以前從不主動散煙的聶駝子變得熱情好客起來，接過聶駝子遞上的香菸便誇張地睜大眼睛說，喲，紅塔山，鳥槍換炮羅！

　　沒過多久，聶駝子又主動挑起話題，提議上餐館聚一聚。

　　嘿！聶駝子一定撿到了“金元寶”，今天該由他作東請客，大家起鬨發難。

　　嘻嘻，“金元寶”倒沒撿到，至於作東請客，行！聶駝子答應得很痛快。

　　嗚啦，大家發出了歡快的笑聲。

　　聶駝子點了一桌子的菜，菸酒飲料一起上。大家邊吃邊聊邊飲邊唱開來。

　　幾杯酒下肚，不勝酒力的聶駝子便有幾分醉意了。

　　咳！那陣子靠我，靠我一個人的工資，要供兒子女兒讀書，要，要孝敬父母，還有家庭日常開銷。老婆雖說也做些零事，但掙的錢，還不夠，不夠她治病……你們，你們說，這前後夾擊，我，我的背能不，不彎，不，不駝麼？！

　　說到動情處，聶駝子鼻子一酸，淚水溢滿了眼眶。

　　見這模樣，大家的眼圈也一個個潮溼泛紅起來。

　　如今好了，聶駝子的一對兒女長出息了，先是在國內名牌學院上大學，隨後又到國外讀研攻博，一個月的薪水比聶駝子一年的工資還要多。

　　聶駝子頓時“闊”了起來，腳下鱷魚皮鞋，身上裡外都是名牌。

　　常言道：一闊臉就變。

　　噓，聶駝子不但變臉，連身子也變了。在眾目的注視下，聶駝子弓著的背慢慢地直起來，直挺挺地像一頭昂著腦袋的長頸鹿。

　　大家一個個揉起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