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樹 | 窩闊臺南侵：闊端屠川'

1234年，蒙古已經征服、滅亡了金帝國、西夏、高麗、回鶻諸國。

端平入洛，宋帝國急於收復汴梁等河南故地的事件發生後，蒙古大汗窩闊臺在聞報第一時間，便聚集蒙古各部，及諸路“皇協軍”大會南征。

尚阻聲教，成為信仰薩滿教的蒙古人南侵宋帝國的理由。

和現在的網絡憤青非常看不起宋軍戰力一樣，窩闊臺同樣看不起宋軍戰力。

窩闊臺隨便找個理由，不過是為發起一場戰爭。

宋帝國已經被壓制在南方。整個歐亞絲綢之路諸多國家、聯邦早已臣服。

斡難河青草茂盛，牛羊正肥，成吉思汗一窩又一窩兒子、孫子們，得天時地利，繁衍成長。

當時，成吉思汗已經發明瞭所謂“黃金家族”的金牌認證。

有了這套“黃金家族”權威認證，他的嫡親後人們，便可以為所欲為，攫取勢力範圍內的任意的財富、土地、美女，奪得繁衍優勢。

——這是極為典型性的遊牧文化樣本之一。

其實，中國文化受此影響極深。

自明朝自朱元璋開始，皇帝及家族，子子孫孫靠特權供養，養尊處優，膘肥體壯。

所以，要在歷史上畫一條分界線把遊牧文化驅逐出歷史，談何容易。

當時，正是成吉思汗的第三代孫子們闊出、拔都、蒙哥、貴由的時代。

他們人數眾多，個個吃完就睡，睡得肥頭大耳，營養過剩，正是處於對財富、土地、美女充滿狂熱慾望的青春期。

為了成吉思汗的孫子們永遠不會窩裡鬥，窩闊臺決定，舉蒙古帝國大軍，同時進行西征和南征。

窩闊臺繼承汗位多年，相比其他王子、大將，軍功並不突出。

他提出同時西征和南征，擴張帝國版圖，看似要保證成吉思汗的子孫們坐享榮華富貴，其實也為保障自己能夠一招坐穩天下。

為了成為一跺腳就要震垮歐亞大陸的狠角色，窩闊臺一口氣擬定了向南、向西的入侵計劃。

作為“黃金家族”的家長和蒙古帝國最高軍事長官，窩闊臺絕對不是“黃金家族”裡的雷鋒。

在向中亞以西侵略和向江淮以南侵略的人事安排上，窩闊臺頗具心思。

他派出拔都、蒙哥、貴由西征，征討西方欽察、斡羅思等未服諸國——多在現在俄羅斯境內。

後來，這些散落在歐亞大陸的小國，因為蒙古人佔領、殺戮、殖民、混血當地，當地老實巴交的土著不復存在，國家文化基因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突變。

這次出征，窩闊臺命朮赤長子拔都擔任主將，成吉思汗老將速不臺擔任副手。

他要求蒙古各支掛牌“黃金家族”大戶，均以長子統率出征。

同時，萬戶以下各級那顏，同樣派出長子從徵。

蒙古西征軍人數約有15萬。史稱“長子西征”。

原來，朮赤長子拔都和自己的長子貴由，都是窩闊臺看著心煩、障眼的長子。

隨著這票長子們一窩蜂西征，窩闊臺也暫時沒有了七拱八翹的政治隱患、麻煩。

於是，他派出了三兒子闊出南征。

闊出，是窩闊臺最喜歡的兒子，也是窩闊臺精心培養的第三代蒙古大汗第一候選人。

顯然，南侵才是窩闊臺最為重視的軍事行動。

侵略、攫取財富、土地、美女，發揚成吉思汗精神固不消說，窩闊臺還非常希望借蒙古南侵戰功，把汗位順利傳給闊出。

為此，窩闊臺親自安排闊出率主力攻打荊襄，二兒子闊端攻打西線四川，成吉思汗異母弟別裡古臺次子口溫不花則攻打東線兩淮。

1235年，蒙軍兵分三路，由蒙古、西伯利亞等地聚集南下。

在進入大致現代中國的國境後，蒙軍不斷嘯聚各路“皇協軍”，在江淮、荊襄到四川，長達6000公里的戰線上，對宋帝國發起第一次大規模進攻。

這一年，宋蒙戰爭爆發。

蒙古入侵氣勢囂張，如火如荼。

宋軍卻並沒有一如窩闊臺的預料一鬨而散，而是"常山蛇勢"，東恃江淮、中拒江漢、西恃秦巴山地，以對付金國的舊招數，在漫長的戰線迎戰蒙古攻勢。

窩闊臺南侵的攻勢浩大，遠不是一篇文章可以描敘。

本篇重點介紹蒙軍向川陝方向的侵略。

1235年12月，闊端率蒙軍侵入陝界，目標直指沔州。

宋金戰爭中，宋軍依仗"三關為門戶、五州為藩籬"，對金軍始終保持戰略優勢。

然而，在早年聯宋破金藉口下，蒙軍詭計借道三關五州，卻順帶擊破、壓縮了宋軍的四川防禦縱深。

隨著川陝三關五州破敗，闊端蒙軍突進陝西，兵勢即刻便威壓四川。

分散各處要地，備戰不及的四川制置使趙彥吶部主力，再無迴旋餘地，也就直接暴露在蒙軍攻擊之下。

蒙軍戰力確實遠過金軍，宋軍初戰，各部紛紛被蒙軍擊潰。好在蒙軍不熟地理，擊潰戰多而殲滅戰少。

如讀了教科書，按理說，宋軍孱弱，有沒有愛國精神鼓舞，如狼似虎的蒙軍應該勢如破竹了——非也。號稱天下無敵的蒙軍收穫並不比金軍更多。

雖然三關五州殘敗，蒙軍處處得手，但是，宋軍總有勇將死士血戰不已。

數月間，闊端蒙軍被糾纏在川陝邊境，望著四川，徒流口水。

川人血勇，在後來抗日戰爭中曾以川軍出川抗日聞名天下。

抗日如此，古代抗元亦然。

沔州要地，川人義軍抵禦裝備精良的蒙軍激戰，知州高稼高呼事有不濟，有死而已，率部與蒙軍激戰陣亡。

闊端蒙軍沔州得手，率大軍圍攻天水，意圖掃清入川外圍。

宋初名將曹彬之後，都統制曹友聞單騎破陣，夜入天水和守將張維籌劃守城。

曹友聞毀家紓難，和其弟曹友萬招募川人義勇數千，自備乾糧，每戰皆親冒矢石與蒙軍周旋。

這一系列激戰，均是宋軍義兵抵禦作戰——川陝山地地貌崎嶇，擅長騎射的蒙軍打起山地戰，自然佔不了便宜。

不過，蒙軍雖然不擅長山地戰，但是，蒙古軍隊擅長殺人。

蒙軍入川和蒙軍西征一般，稍遇抵抗，戰後便大肆殺人洩憤。

——教科書和“專家”經常吹噓，蒙軍矯健，餓了便喝馬乳，所以，蒙軍不缺糧食，歷來無後勤顧慮。

然而，史料很少記載，蒙軍固然喝馬乳打仗，但是，蒙古掠人為食，也是當時戰爭利的事實。

當時，被宋軍山地戰牽制，闊端蒙軍攻入四川，少不了幹殺人放火的勾當。

史料記載，蒙軍侵略四川，兵禍連年，四川人口銳減近乎清零。

直到明朝洪武年間，四川元氣都沒有恢復。

1235年，這一年窩闊臺定都哈拉和林。

長子西征，勢如破竹，歐亞大陸瑟瑟發抖。這一年，哈里法穆斯塔索姆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大開巴格達，向蒙古人投降。

然而，蒙古南侵卻不太順利。

急於建功的闊端蒙軍與宋軍形成拉鋸山地戰態勢，宋軍在四川不利局面下的激烈抵抗，一度收復沔州。

如此，急於建功的闊端蒙軍始終處於與宋軍拉鋸山地戰態勢，侵略並沒有實質性進展。

轉眼，1236年春。

闊端蒙軍得到西域“皇協軍”援軍，調整兵力再次對川陝甘發起攻擊。

不料闊端雖然是成吉思汗的孫子，但是在山地用兵打仗卻始終沒有什麼腦子。

得知蒙軍攻擊青野原，諳熟川陝地形的名將曹友聞當即兵分兩路，以其弟曹友萬偷渡嘉陵江火速救援，隨後，親率精銳星夜趕往戰區。

蒙軍措手不及，被宋軍玩了一個前後夾擊。

宋軍、平民積怨日久，一見蒙軍潰敗，立刻提起菜刀、鐮刀、鋤頭漫山遍野追殺蒙古潰兵。

是役，曹友聞因功授武德大夫、左驍大將軍，所部川裔義軍也修成正果，成為宋軍駐防四川戰區的王牌“禁軍”之一。

闊端蒙軍主力數萬繞道準備偷襲陽平關，同樣遭到這支川裔義軍升級的宋帝國“禁軍”的迎頭痛擊。

在孟珙、餘玠入川之前，曹友聞可謂穩定四川局勢的救火隊。

陽平關下，飛速馳援而來的曹友聞毫無懼色，當即命令宋軍突前左右夾攻。戰事激烈，曹友聞親率帳兵和背嵬軍突出陣前，拼死血戰。

這時《元史》、《宋史》都有記載的蒙軍侵略四川，蒙軍第一次正面被宋軍擊退的戰例。

宋軍攻擊，蹀血10餘里，敵方敗退。

窩闊臺汗寵愛的三兒子闊端得到敗報，惱羞成怒，當即拔出腰刀，砍翻自己數個衛士，恨恨誓言報仇。

非常弔詭的是，正如金國遺民，漢人張弘範在崖山滅宋一般，闊端蒙軍精銳一籌莫展之際，金國遺民汪世顯率領漢裔“皇協軍”來到前線。

汪世顯，原名王世顯，金國遺民。

王世顯降蒙後隸屬蒙古汪古部，改名汪世顯。

此後，文武雙全的汪世顯參加了蒙軍南侵，多次獨當一面擊垮宋軍，成為蒙軍南侵大軍的名將。

汪世顯獻計繞開曹友聞駐守的沔陽，直取蜀中門戶漢中——當時《三國演義》尚未成書，這一招對孤懸沔陽的曹友聞，確實釜底抽薪的毒計。

1236年8月，闊端蒙軍與汪世顯漢裔“皇協軍”合兵一處，軍勢浩大，攻陷漢中。

四川，終於失去全部戰略屏障，暴露在蒙軍面前。

四川制置使趙彥吶大為震驚，急令曹友聞奪回漢中。

曹友聞認為：

沔陽蜀之險要。

吾重兵在此，敵有後顧之憂，必不能逾越沔陽而入蜀。

大安（漢中）地勢平壙，無陷可守，正好發揮敵人騎兵之所長。

我步兵之所短，況眾寡不敵，豈可在平地控御？

曹友聞讀懂了汪世顯企圖把宋軍逼出山地，進入地勢平壙的漢中決戰的計策。

無奈，擔負全川守土的趙彥吶卻心急如焚，一日七次發紅牌催戰。

曹友聞只得親率宋軍夜渡嘉陵江，前往漢中。

9月，曹友聞臨敵後，再次設計，意圖在雞冠隘口兩面夾擊，再破蒙軍。

是時，宋軍如願對雞冠隘口的蒙軍實施內外夾擊。

隘口地勢狹窄，再無迴旋，宋軍意在拼命，蒙軍只能殊死接戰，雙方激戰後血流二十里。

這是宋軍極有可能由一場戰役推動戰略翻盤的大戰。

曹友聞親自督戰，率帳兵和背嵬軍突前攻擊。

在宋軍猛烈攻擊下，蒙軍營寨連續被破數十個，陽平關外，遺屍累累。

眼看曹友聞又將取得一次對蒙軍的大捷了。不料，天降暴雨。

四川宋軍素以綿裘代替鐵甲，大雨澆透，綿裘負重，不利步戰。幾乎被擊敗的蒙軍藉機穩住陣腳，宋蒙兩軍再陷鏖戰。

鏖戰至次日清晨，汪世顯親自指揮蒙軍騎兵和漢軍趕到，四面包圍。

目睹力戰一天一夜，筋疲力盡的宋軍被圍，曹友聞心境絕望。

他仰天長嘆，拔刀刺死戰馬。

隨後，曹友聞、曹友萬兄弟二人率數千川軍，對重重蒙軍發起了決死衝鋒。

午後，大雨瓢潑，要塞殘破。

曹友聞、曹友萬兄弟二人率數千川軍全部陣亡。

蒙古大將汪世顯巡視戰後戰場，不由感嘆：蜀將軍，真男兒也！

蒙軍和後來日軍一般，暴虐之餘，對烈士也頗敬畏。

當時，汪世顯下令盛禮以葬曹友聞、曹友萬等宋軍將領。

曹友聞、曹友萬兄弟陣亡消息傳入川內，軍民無不為之勇烈哀慟。

曹友聞戰死，蜀中再無能野戰部隊。

就此，汪世顯率部當先，蒙古軍長驅攻入四川腹地，成都、利州、潼川三路的二十餘州相繼淪陷。

史書記載，在蒙軍全面侵入四川之時，因為四川道路險阻，軍民逃難不易，是以，蒙軍逐城、逐村殺戮，四川軍民遭遇損失極大。

蒙軍第一次侵入四川，尚未完全展開，順勢攻佔四川，長江下流的東線戰場即傳來消息。

蒙古大汗窩闊臺的三子，蒙軍東路主帥闊出暴斃，中路蒙軍已經退軍。

闊端聞訊大喜。

這位心裡也盼望著當大汗繼承人的闊端，立刻嚴令以火殺成都，留兵扼守沔、階、興元等入川要塞後，大肆縱兵對四川各地燒、殺、搶。

這次浩劫，川西之民，十喪七、八，夔峽之東，郡縣僅存四、五。

蒙古大軍雖然撤退，四川經此一戰，譬如人之一身：

命脈垂約，形神俱離，僅存一縷之氣息而已。

就此，蒙古第一次南侵，其極為慘烈的殺戮，在經濟、人口等重創宋帝國戰略要地四川，使得宋軍抗蒙戰爭自開始，就遭到前所未有的險惡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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