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有走遠
王本智
三十年多前的那個大年初三夜裡，在大部分人都沉浸在歡樂之中的時候，母親卻孤零零地走完了她艱辛的一生。當時我正在移動著的工作崗位上。
事情就發生在我們那間清冷的老屋裡，是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的。後來，家人告訴我了把母親忌日定在初四的理由。因為頭天晚上給母親送飯時，還沒有發現異常的先兆。
其實，究竟是前夜還是後夜，誰都很難說清。曾一度讓人羨慕的母親，最後又讓人心生哀憐。一想到這些，我的眼睛就會情不自禁的由溼潤而淚珠嘀嗒。
母親得病那年的春節過後，她執意要回老家去住。我們勸不住，只好心隨她願。結果，一個多月後因血栓得了癱瘓。
在鄉醫院住了半個多月後，病情雖已穩定下來，但我們心裡都很明白。象這樣的病和她七十多歲的年齡，要想恢復自理已是不可能了，醫生說可以回家慢慢調理。
在母親病後兩年多的時間裡，大多由外甥女侍候。雖然沒少拖累家人，但最痛苦最受煎熬的還是她自己。有兩件事我記得非常清楚。
一次是入冬時我回去看望母親，摸著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和沒有蓋好的肩膀，冰涼的感覺使我禁不住鼻子發酸。我趕忙想辦法把爐子生著。
一次是熱天，我給母親擦洗身子，發現背部和臀部有幾處已經發炎津水。我買來酒精給母親消毒，用爽身粉全部敷抹一遍。儘管如此，連翻身都需要別人幫助的她，跟前沒人時，尚不知道一個姿勢要躺多長時間。
還有寂寞地煎熬。只要聽到院裡有響動或有人說話，她總是主動先與院裡人搭腔。目的是想讓人進屋陪她說幾句話。但這對她來說已成了奢望。
俗話說床前百日無孝子，誰願意到這又臊又臭的屋子裡待呢？母親正是需要溫存呵護的時候，我卻在外面日夜奔忙。
當時家的事情都往一塊趕，母親在老家臥床不起；我在省城裡乾的是完全沒有一點時間規律的工作。愛人有眼病還經常伴有頭痛，帶著幼子在另一個城市上班。
我每次回去的時間都不長，把需要辦的一些事情安排完就走，最多不過三五天。即使在這三五天時間裡，也不能一直待在母親身邊。在辦自己事情的同時，還要抽空向幫過忙的親鄰們道謝問好。
每逢離開家時，最動腦筋的是總要先想好安慰母親的話。當我把走的時間告訴母親時，她總是以慈愛心疼而又戀戀不捨的口氣說：你就不能在家多停幾天？
明白我必須要走時，她就會無奈地說：那你走吧！並總要看著我的臉問一句：啥時候還回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母親，就是這一句話，我的眼睛就會溼潤模糊起來。
她不止一次地對我說：孩子，我不該得這病連累你。母親啊，別讓我難受了！在這種境況下老人沒有多想自己，反而為自己生病而自責。這就是母愛 母親就是偉大和無私的化身！
母親癱瘓後，按我當時的情況雖已做出了最大努力。但如果拿她的付出與應該得到的回報相比，我總隱隱有一種拋棄她的負罪感。這個愧疚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一直擱在我心裡，並長時間使我陷入深深地自責。
我多次想過，她走的那天夜裡不知道神智是否清醒，如果清醒的話為什麼不用力呼叫一聲？因為當時同院畢竟還有人在！
我多次想過，也許是她在無助無望中因掙扎得少氣無力了，才沒有驚擾別人的夢；也許是她為了不再連累別人，而心甘情願地走向死神！
我多次想過，都說家裡發生大事時，在親人中會有預感和先兆。為什麼母親卻不給我傳遞一點訊息？她一定是為了讓我儘量少為她擔心，或者是讓我多幹點工作上的事情。
愧疚啊，兩位老人走時，都沒有能讓他們靠著我的肩膀安詳地閉上眼睛。之後每逢走進我們那間空寂的老屋時，我就會陷入百感交際地深深回憶之中。
彷彿母親仍象健康的時候一樣，一見我回來就屋裡屋外的來回張忙。
彷彿她仍躺在那張靠著牆的床上，期待著能早點拉住我的手，讓冰涼慢慢恢復溫暖。
彷彿她仍在等待著合適的時候問我，啥時間走，啥時間回來。
又是大年初四，我靜靜地想著，想著……。在淚眼模糊中總覺得母親沒有走遠！
作者簡介：王本智，河南郟縣蘇墳人，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