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除了寫作,想不出自己能幹什麼

文學 蔣方舟 赫爾曼·黑塞 大學 郭敬明 作家唐糖小君 2018-11-27
蔣方舟:除了寫作,想不出自己能幹什麼

除了寫作,想不出自己能幹什麼

文 | 蔣方舟

一、如何認識真實的自己

對我來說,如何認識到真實的自己——現在能做的是每天工作完之後就回家寫日記。可能寫1個小時到2個小時的日記。

在日記裡面,我洗去身上所有的痕跡、所有的標籤、所有工作和生活所留下來的印記,以及在公開場合講的那些話。

我把這些都洗去,慢慢回到自己最真實的狀態。在日記裡面與自己坦誠的相對,面對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和對未來的恐慌。

但這也有很多阻礙,完全真實的狀態是不可能的。一個人不是被這件事情綁架,就是被那件事情綁架。只不過是輕重不同而已。所謂我的天性被完整地保存下來,是不現實的。

二、成長從來就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反抗使自己不能成為自己的東西,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我原來覺得這是一個內心活動——我可以從事其它事情,可以去做職場小將,做主持人,但我內心仍然知道自己是什麼樣。

後來我發現,這其實是不太可能的。行動就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

也可以說我在各種花天酒地當中仍然保持清醒,或者所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那是不可能的。你選擇的生活方式,其實就是生活。

我特別喜歡赫爾曼·黑塞,他是《在輪下》的作者,赫爾曼·黑塞說過一句話:

“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走向成為自己的道路”——每個人都走在成為自己的道路上,有些人清晰一些,有些人模糊一些。

我特別喜歡這句話。

可能在我們的成長過程,甚至生長過程中,有太多的事讓我們變得不那麼像自己。

比如說,從幼兒園開始,我們為什麼要“丟手絹”,為什麼要抓“壞人”,抓“間諜”,然後到小學,為什麼要跟其他人去競爭,考第一。

直到高中、大學,甚至畢業之後。所以我覺得有太多事情讓我們變得不像自己,或者是不能成為自己。

當然,最開始的時候,大多數人是心存抗拒——覺得要去抗拒這種桎梏和被改變。到最後,你漸漸也忘記了最真實的自己或最初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我覺得成長從來就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很多人覺得我又長了一歲,我又吹了一次生日蠟燭,我結婚了,我生孩子,我就必然成長。

我覺得不是。成長是一個你需要不斷努力和外界抗爭才能達到的一件事。

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最大的敵人就是那些讓我們不像自己和不能成為自己的東西。所以當時出書的時候,封面上也有一句話——記錄本身,就是反抗。

三、抵抗的最好方式是堅持

我覺得有很多方式去抵抗敵人,最簡單的就是不要去改變。或者瞭解這個敵人是怎麼跟我們做抗爭的——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它一點點改變你的生活細節,從原來最早用筆寫,用電腦寫,到後來就在網上寫,直到寫成了140字。

所有的變化其實都是一點一點達到的。米蘭·昆德拉有一句話說,“你以為改變是像高樓大廈坍塌那樣悲壯嗎?其實根本不是。”

我覺得他說得對,那些改變我們的細節從來都是一點一點的積累。

在這個時代你要堅持某種生活方式,是需要很大代價的。小的代價是弄壞了幾件衣服,大的代價可能是被整個世界所遺棄。

我覺得更大點的代價是堅持寫作或者堅持某種古老方式寫作——大家看待它就像看待一個弱勢群體,甚至用做慈善的態度來幫助它。

所以我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

怎麼樣能夠去抵抗某種東西,我覺得在某種程度上還是要堅持某種小的生活習慣,不遺漏每個細節。你不被它所改變。

因為我是一個寫作的人,所以我只能從寫作經歷來說。有些人會說,你即使這樣,可能也寫不出好東西來。

即使你維持這些生活方式,比如手寫啊,每天看書啊,不怎麼上網,也不怎麼看電視,你可能還是不會寫出好作品,但我想,若不這樣堅持的話,肯定寫不出好作品。

四、“可能除了寫作,啥都幹不好”

其實挺難設想“如果不寫作會幹什麼”。我第一本書裡面——大概7歲寫的文章裡就寫我未來要幹什麼:

我要做一個芭蕾舞演員。我要當一個科學家。我要當一個女演員。

當時很虛榮,想的全是當女演員。設想很多。上了大學之後,也想重新開始,讀清華相當於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環境。

當時覺得人生還有挺多其它選擇的,就想做一個清華好學生,順利的畢業,再重新選擇。其實是把人生當作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到後來發現大學四年到現在畢業一年,已經是一個不斷在試錯和刪除的過程。我也嘗試過寫那種李承鵬或者韓寒式的戰鬥檄文,後來發現自己不適合。

我也做過主持人,後來發現自己不享受那樣的狀態,或者每次公眾表達之後,自我厭惡。我也寫過劇本,基本上還是跟寫作相關。

我也有享受做一個編輯,但覺得這些都不適合自己。可能真正適合的還是寫作。

所以寫作對於我來說是一件越來越騎虎難下的事。原來還覺得不寫作可以幹很多其它的事情,到後來發現你的能力,你的成就感,你的喜悅,其實都集中在寫作上,很難剝離出來。

所以現在越來越覺得可能除了寫作,啥都幹不好。而且,現在越來越恐慌。以後如果有了孩子,或者結婚,我沒有那麼多專注的或是一個人的時間去寫作怎麼辦?

寫作不只是一個工作,它同樣也是一個生活狀態。每天可能在看書的時候也在構思,或是你走在人群當中的時候,你也是在觀察他們。

甚至在吃飯的時候,也在觀察坐在你對面跟你聊天的人。把每個人都當作一個寫作的素材和對象。所以它對我的生活狀態也是一個很大的改變。

我就特別害怕以後結婚生子了,生活狀態忽然變成一個正常的狀態,我該怎麼應付。其實現在對我來說還是挺恐懼的一件事。

我覺得寫作是一種大於生活的事。或者它覆蓋了生活,甚至超越了本能,就像《卡夫卡日記》裡面有特別著名的一句話,

大意是——你活著的時候應付不了生活,就應該一隻手擋著襲擊而來的重物,另一隻手去記錄在廢墟中看到的一切。

五、寫作的意義

一般來回答寫作意義的話,可能大家都會從兩個角度來談:一個是對於自己的意義,一個是對於他人的意義。

但是可能對我來說就只有對自己的意義,而沒有對他人的意義。我從來不會想說影響多少人,或者去改變什麼現狀,或者去造成多大的社會事件。

可能對我來說,寫作的意義就永遠是個人的。

它最早的意義是把我從一種平庸的狀態當中解救出來,一種跟大家都不一樣的狀態中去解救出來。

我相信自己原來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是有點與眾不同的東西。

最初寫作對我的意義更為虛榮一些,而且從現實生活中去抽離開,發現它確實對我的現實生活有改變。從初中,到高中,到清華,到現在工作。

如果我不寫作的話,可能現在還待在湖北那個城市。所以對我來說,原來的層面是現實意義,但現在的意義,就真的除了寫作,想不出自己能幹什麼,可以幹什麼,喜歡幹什麼。我都不知道。

因此,對於我來說,它的意義是全部吧,不僅構成生活,構成思維世界,也構成未來,構成過去,構成現在,就是每一刻的全部。可能這就是寫作對我來說的意義。

另外,寫作就是一個不考慮其它因素的東西。如果你考慮這個東西不賣錢——寫作本來就是不賣錢的。

如果你足夠年輕,不是70、80歲的話,你用5、6年,甚至10年時間去寫作,其實也不是一件太漫長的事——比起其它的行業,也算還好。如果這個事情對你足夠重要的話。

現在正寫的就是我最想寫的是小說。每次有寫作衝動的時候,就特別興奮,因為這個東西很難得。

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一直放著沒有寫的東西,哪怕是自己能力所不及的,也想把它趕緊記下來,因為那種寫作衝動是特別容易過去的。

六、寫作的未來

關於寫作的未來,我覺得說起這個話來,挺好笑的。

因為你一邊在強調要維持一個更古老的更傳統的寫作方式,甚至是迴歸到一種傳統的寫作方式的時候,你就是在講述這個行業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多麼夕陽和弱勢的行業。

你一邊在講不希望大家以做慈善的態度來看待你,但你越這樣講,大家就越覺得應該用做慈善的態度去支持你。

所以,我不想太悲壯的去講寫作的未來,因為做一件正確的事和做這件事情應該有的樣子本來就不應該是一件悲壯的事。

何況寫作的意義和未來的意義也不是去講給他人聽的,或是告訴社會,我們還有這樣一群寫作者,我們怎麼含辛茹苦,我們怎麼不隨波逐流。

未來的寫作和當下的寫作都應該寫作者自己考慮要寫出的作品。

七、未來的作品

關於未來的作品,我自己是挺悲觀的。因為到我這一代,還看過一些好作品。

比如剛剛我說過的赫爾曼·黑塞,或托馬斯曼,甚至看過托爾斯泰等等,雖然自己達不到他們的水準,但是知道好的作品的標準是在哪裡。

我覺得比我更年輕的寫作者可能認為最高的標準就是在微博上寫作的流行作家,或者說郭敬明、韓寒——他們覺得最好的標準就在這些地方。

所以我擔心的是他們連好作品長什麼樣子可能都不知道。

對於我們這一代人的寫作,我還是稍微有一點點信心,因為見過好作品,同時也沒有像上一代人那樣有那麼大的歷史包袱。

但對於更下一代,他們對知識的獲取來源於網絡,我對於他們的創作出的作品會悲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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