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學院教師戴承元:我面對的不僅是學生

文學 大學 中國歷史 漢水 陝西省教育廳 2017-04-27

《安康日報》2017年4月13日(記者 張婧)題:一個師者的眼界與胸襟 戴承元:我面對的不僅是學生

安康學院教師戴承元:我面對的不僅是學生

安康學院教師戴承元帶領中文系學生進行田野調查

1966年,戴承元出生在紫陽縣的一個山村。4歲時,父親去世,母親帶著他和哥哥姐姐艱難度日,家人和鄉親資助他完成了學業。在安康師專上學的第二年,戴承元被學校推薦至陝西師範大學學習深造。1987年從陝師大中文系畢業後,戴承元進入原安康師範專科學校中文系任教,一待就是三十年。

上世紀90年代“孔雀東南飛”,戴承元沒有動心。近幾年,西安幾所大學也曾想調他到西安任教,他都婉言謝絕。“家鄉的建設發展也需要人。”他開玩笑說,“我古井無波,從一而終。”

講臺上的戴承元總是十分從容,只消一杯茶,一堂精彩的課就出來了。“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戴承元常說:“準備十分,才敢給學生講五分,給學生講任何一部文學作品,老師必須自己研讀三遍以上,課堂比天大。”戴承元講的是元明清文學,都是大部頭作品。為把這些作品講生動,他讀作品常到深夜,甚至通宵達旦。他也用同樣的標準要求年輕教師。在文傳學院,年輕老師進校的最初兩年不允許用PPT講課,他們必須認真備課,準備講稿。“只有打好基礎,課堂才能豐滿。”戴承元說。

戴承元的課不需點名,但要是嚴格算起來,實到人數比應到人數還要多。很多大四的學生也來“蹭”他的課,這大概是文傳學院畢業生離校的一項儀式。2016年5月19日,戴承元在榆林參加學術會議後返回安康,到火車站已是早晨7:05,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走進教室。正好在這一天,2016屆的弋遊超同學臨畢業之際專門去聽了一節戴承元的課。後來,弋遊超在微信朋友圈發了這樣一則動態:“幾天的‘暗訪’,以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咖壓軸結束。作為文傳院學生,大學四年沒能上院長戴承元的課,是一種莫大的遺憾,還好今天終於償願。他出差連夜趕回來,並推開上午的事,就是為了不欠學生一節課。早已耳聞戴承元的課堂就像‘百家講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弋遊超在微信中還說,自己在這節課上不僅學到了知識,更重要的是學到了做事、做人的態度。

戴承元一方面堅守“傳道授業解惑”的優良傳統,引導學生找到古代文學在現實生活中的價值;一方面,他隨著學生的變化調整教學方法。他說:“我們即將迎來零零後的孩子,他們一出生就開始接觸新的傳播技術和手段,天生比我們這一代人敏感,他們的學習方法有變化,這是客觀事實,所以我們要變化。但是教育也不能隨流,特別是中國哲學、古代漢語、古代文學、中國歷史,這些東西是必須要傳輸的。教育者既要研究學生,同時又要高於學生,引導學生,這是一個民族歷史責任的問題。”

古人云:“經師易求,人師難得”。2015屆學生離校時,他節錄了《朱子家訓》和《哈姆雷特》中波洛涅斯對孩子出行前的忠告,作為給同學們的臨別贈言,其中既有“讀書志在聖賢,非圖科第;為官心存君國,豈計身家”,也有“你必須對自己忠實,正向有了白晝才有黑夜一樣,對自己忠實,才不會對別人欺詐”。2016屆學生畢業時,戴承元贈給畢業生“五根金線”:做人要有底線,步調緊貼地平線,夢想沒有天際線,讀書不劃封頂線,內心尋找平衡線。

他告訴學生,讀書要有選擇,要讀那些半懂甚至不懂的書,要日日有所知,更重要的,要日日有所不知。對戴承元來說,老師並不是站在高臺的人,而是永遠走在學生前面的人,是學生人生路上的路標和指向燈。

大學教授,除了教書育人,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做研究。

在戴承元的辦公室,他拿給記者2017年第一期《安康學院學報》,第一篇就是他與楊明貴老師合作的《論安康地域文化的基因圖譜——兼論安康地域文化的特徵》。文章全面梳理了安康的地域文化基因,分析了安康的個性特點。“這給過去的問題做了一個總結,下一步就要寫安康地域文化的歸屬和標識了,把這些問題做完了,我才有一個交代。”戴承元說,寫這篇一萬多字的文章,文獻資料考訂很費功夫,從動筆到完成花了兩年時間。

戴承元所說的“一個交代”、“一個了結”,如果追溯,要回到1999年。那一年,文傳院的前身——安康師專中文系收到了一份政協提案。提案的內容是,安康師專中文系應該擔起地方古籍整理的任務。然而,以地方問題為主要研究方向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接受的。一般的高校教師認為,做地方研究沒出路,論文只能發在低級別的期刊,跟全國的一流大學也沒法交流。戴承元卻說:“走到哪裡就研究哪裡,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傳統。”他反覆思考,終於想清楚了一個問題:對於一所地方院校來說,要基礎研究、地方問題研究兩條腿走路,基礎研究服務教學,地方問題研究出特色。

2003年,中文系成立了安康地域文化研究室。2007年,安康學院召開紀念沈兼士先生誕辰120週年暨第二屆“三沈”學術研討會,為“三沈”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同年,官話方言第四屆國際學術研討會在安康學院召開。現在,安康學院的方言研究在全國地方院校都處於領先地位。學院周政教授剛剛接受國家語委的聘任,成為國家語委的核心專家。

“現在我們申報成功的中省研究項目中有80%都是地方問題研究。”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戴承元一直堅信,對一所高校來說,傳承文化是它的使命,對一個知識分子來說,走到哪兒就研究哪兒是他們的傳統。“我對這些事情還是有一種持之以恆的精神,也有一種責任感,我當年認為這條路是正確的,現在依然覺得是正確的,所以才能堅持下來。”

為了這份堅持,戴承元當然不能一個人“戰鬥”。“學院升本後,我們申報了陝西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成立陝南民間文化研究中心。這個平臺凝聚了一批人,既有我們文傳學院的教師,也有其他學院的教師,更有社會人士,大家互相交流,就形成了一支隊伍。”同時,2008年起,為了讓陝南問題的研究者有一個交流的平臺,戴承元出任《安康文化》主編,但不拿工資,義務勞動。“《安康文化》雖然只是一本內刊,但是審校的標準很高,有時候都開印了,發現有問題的文章還要停下來,哪怕撤稿子重印。”

早在2004年,戴承元被問到過一個問題:為什麼學院的老師在地方沒有太大的影響?問題很尖銳,但是答案卻很明確。“不做事情,哪來影響?沒有作為,哪有地位?”戴承元說。

這些年來,戴承元一直不停地做事情、想事情,不知這是否也是他對當年那個問題的回答。

作為陝南民間文化研究中心負責人,他聯合安康市方誌辦、安康學院圖書館、漢濱區檔案史志局,簽署了合作建設安康方誌館的協議。“安康過去的文獻、地方誌,留存下來的微乎其微,整個興安州、興安府的州志、府志,別說明朝,就是清朝的原件在安康都沒有。”

從零開始,一步一步,把丟失的東西找回來,讓安康歷史研究有跡可循。先購置《中國地方誌集成(陝西卷)》,仿古複製,做成線裝書。然後建議學校購置《中國西北文獻叢書》《中國西南文獻叢書》,又從文化部購置了一套《中國民族民間文藝志書集成》。清代安康學者王玉樹的著作是從美國國會圖書館拍回來電子版。2005年的夏天,戴承元一個一個縣地跑,一一拜訪在文化上有一定影響的老同志。“各縣的第一輪新志、文集,都是那一次全面收集的。”

緊接著,戴承元籌集資金、組織人手,對這些文獻進行整理,從繁體到簡體,標標點,做註釋。他自己做,也帶其他老師做。“乾隆版《平利縣誌》、嘉慶版《安康縣誌》、《一硯齋集》、《繼雅堂集》都是我們文傳學院的老師注出來的。”

2013年12月,安康方誌館正式開館。50多種地方誌得以“重見天日”,不僅有紙質版,還有電子版。方誌館的建成,使陝南民間文化研究逐漸成為安康地情資料收藏展示中心、安康地情信息諮詢研究中心、安康地方學術研究與對外交流中心。

除了歷史文獻、文人文集,戴承元還立項研究漢調二黃、紫陽民歌等民間藝術。2008年,他與餘海章合著的《紫陽民歌文化研究》出版;2014年,《中國漢調二黃研究》出版。“像漢調二黃這種綜合藝術,很多專家都只做自己的領域,比如音樂、聲腔、舞臺劇目等等,要全面反映這一門藝術形式,誰來做呢?我想還是我來做。”戴承元全面蒐集整理了漢調二黃的聲腔、劇本、舞臺、美術、傳播、演員等方面的資料,“難是難,但這是責任所繫,再不做的話,老人手離世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研究地方文化,最終的目的是服務這片土地。這些年,戴承元成了一個最能講好安康故事的人。

他全程參與“安康精神”表述語徵集、提煉、釋義工作,每年都多次參加“人文安康建設”座談討論,為地方政府和山水景觀撰寫詩賦楹聯三十餘件,如《漢水賦》、《鎮坪生態賦》、《祭屈原文》、《祭漢江文》等等。2016年初,他撰文系統闡釋漢水文化的博大雄奇。2016年6月,作為陝南文化專家,在鳳凰衛視“文化大觀園”欄目中為觀眾生動講析安康龍舟節的演變與傳承。

採訪中,戴承元打開手機,給記者看了十幅惟妙惟肖、神態微妙的人物肖像。“這個寒假,我在家裡蒐集整理出來了十個安康籍的代表人物,從漢代開始到近代,對他們的生平資料做了全面的核定。”

他說起漢代的鍚光,“漢代是個開疆拓土的朝代,鍚光被派到交趾做太守,就是現在的越南北部一帶,辦學校,教禮儀,設媒娉,自從他做交趾太守,嶺南始有華夏之風,同在漢朝,同在漢水上游,張騫通西域名垂青史,而鍚光傳播華夏文明於交趾,功在千秋卻隱沒不聞,這個是不是能引起我們的一些思考呢?”

他還說起李逢亨,“安康乃水患之城,出治河能臣有功於國,也是安康山水之幸。李逢亨是平利人,官至黃河總督,加兵部尚書,在興安讀書的時候,就精研《禹貢》。”

這十個人,還包括《石門頌》書丹者王戒、禪師懷讓、本土文學家劉應秋、山南碩儒董詔……戴承元為每個人寫了一段小傳,文字精煉,有情有義。這些故事,隨十幅肖像畫,即將呈現在安康學院圖書館六樓的安康方誌館。

暑假期間,他到大山裡尋訪家譜。“經過了文化大革命,又經過了各種天災人禍,在秦巴山區裡發現任何一部保留完整的家譜都有一個故事。石泉的柯氏家譜,完整的十卷,文革期間父輩把家譜捲到構樹皮、桑樹皮裡,放到大隊革委會的樓上,才保存下來,那叫‘燈下黑’。我們去的時候,都是老人們拿著樓梯上樓,顫巍巍地取下來,有的用紅布包袱包著,他們對於根、對於文化其實有一種樸實的敬仰,這時候,我想知識分子們還是應該感到慚愧的。”

“有時候找到一部好東西,高興得很,就在小河邊洗洗腳,哼兩句山歌。高興,但不輕鬆,文化要傳承,要保護,還要利用,我盡我的力量吧。”戴承元說。

2016年的夏天,戴承元和他的同事幾乎在山裡跑了一整個暑假,目的是尋訪那些散落在民間的家譜。

蒐集整理家譜家訓,是戴承元一直在做的事。無論是漢陰的沈氏家訓,還是近期中紀委網站推出的嵐皋杜氏家訓,在面向大眾前,他的團隊都整理訂正過。現在漢陰縣中小學使用的四種沈氏家訓讀本,也是戴承元帶著團隊編寫的。

冒著酷暑蒐集選定的12部家訓,被轉化成標準簡化字,加上標點和註釋,全文翻譯,歸納論述後,即將集結成《安康優秀傳統家訓註譯》,由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寒暑假正是我做事情的時候。”戴承元是安康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的院長、教授,也是陝南民間文化研究中心的主任。他所說的“事情”,除了教書育人,做學術研究,還有追溯過去,讓安康的民間文化得以“重見天日”。

當然,蒐集整理民間的家規家訓僅僅是他在陝南文化研究這間屋子裡加的一根柱子。三十年教學生涯,十幾年間對陝南文化孜孜以求地梳理和研究,這位大學教授正在搭建一棟屬於自己、也屬於安康人民的“文化大廈”。

(信息採集:張亦弛 審核:刁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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