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擁藍關
這種天氣，已經持續了三天！
沙礫般的雪珠被風颳到了脖頸裡，讓心都冷縮成了疙瘩，一陣腳步的紛亂過後，街上很快就沒有了人影，只有瘦瘦的街燈還在伶仃地站著，睜著無精打采的眼。
陪六歲的兒子上完圍棋課，她便解下自己的舊圍巾把他的領口紮緊，然後就把匆匆的腳步，拋向了寂寂的長街……腳步聲清晰得令人心痛，她無法壓抑心中的孤涼，自從去年經歷了丈夫病逝、自己下崗等變故後，她就變得沉默寡言，她覺得自己一直走在一條只有冷寂與晦暗的長街上，抬眼，只是滿目蕭索；回身，唯有風雪漫漫……
不知走了多久，兒子突然停了下來，把她拉到一邊。
“媽媽你快看，這裡有我想要的那個超級飛俠，它就叫做樂迪！”
原來這裡居然還有一個沒撤的攤位！雪珠打著鋪在地上的塑料布，發出沙沙的聲音……
藉著路燈昏黃的光線，她看到上面擺著鞋墊、鬆緊帶、指甲刀、耳機等日用品。一個老太太坐在一箇舊馬紮上，雖然縮著脖，聳著肩，但正用期待的目光打量著她和兒子……老太太的旁邊還蹲坐著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兒，梳著羊角辮，小臉通紅，不時抽著鼻涕，把雙手緊緊插進袖管。
而小女孩兒的腳邊，放著一架畫著大眼睛的紅白相間的小飛機。
“小夥子，你喜歡這個呀！可是……”賣貨的老太太對她兒子說。可她一張口，恰有一陣冷風掠過，引起了她一陣劇烈的咳嗽。
“可是……可是這是個舊的，而且……”老太太接著說，可當她用眼睛瞄向身邊的小女孩時，語調裡頓時充滿了猶豫。
聽到這裡，小女孩兒不禁把雙手從袖管裡抽出，緊緊摳著小板凳的邊沿，身體微微前傾，狠咬著嘴脣，眼睛睜得很大，充滿了些許無助，些許凌亂……
“舊就舊吧，就要這個，這是電動的吧？再給我來四節電池，快點給我裝上吧……”她只想領兒子儘快逃離這寒夜，於是邊搓手，邊催促著說。
“那……那好吧！”聽她這樣說，老太太似乎還在猶豫，但終究還是答應了。
“玩具是舊的，連包裝和說明書都沒有，本來也不值幾個錢，就當送給這個小夥子好了，四節電池每節一塊錢，您給我四塊錢就好了！”老太太顫巍巍地起身，遞過一個薄得可憐的塑料袋。
她接過袋子，把五元錢扔在攤位上，裹緊衣領，拉起兒子就走。而老太太叫住了她，蹣跚地追了幾步，把一個一元錢的鋼鏰塞在了她手裡。
沒等她走出多遠，一陣風從背後吹來，吹來幾聲的低語：
“奶奶，你幹嘛把我玩具白送給了別人……”一個細細的聲音幽怨著說。
“小英啊！那個小飛機已經被你玩得很舊了，奶奶再收人家的錢，心裡不舒服啊……”
“但那是我最喜歡的樂迪呀……”那個細細的聲音突然開始了啜泣……
“小英，好孩子，你別哭……奶奶知道對不住你……”，蒼老的聲音裡頓時充滿了不安：
“但要是捨不得小飛機，咱倆這一整晚，可能連一節電池也賣不出去了，奶奶也真是沒法兒啊……”那個蒼老的聲音自責地囁嚅著。
她猛然收住了腳步，回身去看，老太太負罪似的弓著身子，顯得比剛才更加佝僂……眼神呆呆的，泥塑般地默坐著，一頭乾枯的白髮，正在風雪中凌亂……
一陣似曾相識的心酸襲來，絆住了她的腳步，也灌滿了她的心……
隨之而來的靜默，在長街上肆意蔓延……
“奶奶，明天還會下雪嗎？”似乎過了很久，小女孩出神地望著夜空，怯生生地問。
“不會的，世上哪有下不完的雪！奶奶向你保證，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會有大太陽，以後也都會有！”老太太突然挺直了佝僂的腰身，語調裡充滿了憧憬與欣然。
她的心猛地一抖，抖落了一地欽佩與羞愧……
她一邊掏出袋子裡的小飛機，一邊快步走向前去：“阿姨向你、也向自己保證，明天一定是個晴天，陽光暖暖的大晴天！”
雖然她說這話時，到底也沒有憋住湧出的眼淚，但是笑容還是比淚水更早地來到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