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83版射鵰裡的拖雷
文：快哉風（讀史專欄作家）
託金庸老先生《射鵰英雄傳》的福，拖雷這個名字對於中國人並不陌生。他是成吉思汗的第四子（幼子），為人果敢精明，極富軍事才幹。成吉思汗死後，三子窩闊臺繼汗位，拖雷監國。
《射鵰》中，拖雷和三哥窩闊臺關係最好，“仁厚”的窩闊臺當上大汗也得到了拖雷的全力支持。但是，歷史上的窩闊臺真的那麼厚道嗎？
蒙古人素來有幼子守家業的傳統，拖雷深得父親寵愛卻放棄了爭奪汗位，不過，他掌有蒙古軍隊的絕大部分，成吉思汗留下的軍隊共有十二萬九千人，其中十萬一千人由拖雷繼承。這一點，不可能不遭到窩闊臺的猜忌。
1232年，拖雷率兵進攻金國，在三峰山一戰盡殲金軍精銳，與窩闊臺合兵，到了夏天因為天氣酷熱班師，途中身亡，享年39歲。
圖：蒙古人的金帳之中，隱藏了多少祕密
《元史·睿宗傳》裡記載了拖雷耐人尋味的死因：“五月，太宗（窩闊臺）不豫。六月，疾甚。拖雷禱於天地，請以身代之，又取巫覡祓除滌疾之水飲焉。居數日，太宗疾愈，拖雷從之北還，至阿剌合的思之地，遇疾而薨。”
如此看來，拖雷是愛惜哥哥，主動祈禱以身替兄，並把巫師洗滌疾病的水喝了後，北還後才得病而死，至於他得病和喝下“滌疾之水”有沒有關係，不得而知。
但宋濂編撰的《元史》這段記載可靠嗎？事實真的如此嗎？
1、拖雷之死的真相
蒙古人的事，當然蒙古人自己的記載最真實。
有一本奇書，是蒙古人記載其“黃金家族”（成吉思汗家族）歷史的皇家祕典，叫做《蒙古祕史》（又稱《元祕史》）。
說它是奇書，其一，是因為它事涉民族的天機和隱祕，在元代祕而不傳，到明清兩代也罕有人知。從1240年成書開始，歷盡700多年滄桑，才在現代為世人所知；其二，原書用畏吾體蒙古文即古蒙文寫成，就算蒙古人也沒有幾個能認識；其三，它是用白話文寫成的，寫作風格完全不同於歷史上的所有漢文史籍，具有濃厚的遊牧民族的語言特色。著名學者鄭振鐸先生評價《蒙古祕史》說：“天真自然的敘述，不知要高出懨懨無生氣的古文多少倍！”
《蒙古祕史》第272節裡，明確無誤地記載了拖雷之死的詳細過程：
兔兒年（辛卯，1231年），斡歌歹（窩闊臺）出征金國……駐營於龍虎臺。在那裡，斡歌歹·合罕得了病，口不能言。得病難過時，（人們）讓巫師、占卜者占卜，他們說：“金國的土地神、水神，因為他們的百姓、人口被擄，各城被毀，所以急遽為祟。”
圖：蒙古人信奉的薩滿巫師占卜時，斡歌歹·合罕睜開了眼睛索取水喝，問道：‘怎麼啦？“巫師奏稟說：“金國的土地神、水神們，因為他們的地方和水被毀，百姓、人口被擄，急遽作祟，占卜時許（神）以別的什麼為替身禳之，（神）作祟愈急。又問：可否用親人作替身，作祟就放慢了。如今聽憑聖裁。“（斡歌歹）降旨說：“如今朕身邊的宗王有誰？”宗王拖雷正在他身邊，就說：“神聖的父汗成吉思汗像選騸馬、擇羯羊般地在諸兄弟之中選中了合罕兄長你，把他的大位指給了你，讓你擔當了統治百姓的重任。如果合罕兄長你真有個不測，眾多蒙古百姓將成為遺孤，金國人必將快意，讓我來代替我的合罕兄長吧。我曾劈開鱒魚的脊，橫斷鱏魚的背。我曾戰勝亦列，刺傷合答。我面貌美好，身材高大。（可以侍奉神。）巫師你來詛咒吧！”說著，巫師就詛咒了，把詛咒的水讓拖雷大王喝了。拖雷坐了片刻，說道：“我醉了，等我醒過來時，請合罕兄長好好照顧孤單年幼的侄兒們、寡居的弟媳吧！我還說什麼呢？我醉了。”說罷出去，就去世了。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
2、拖雷死而無憾
真相原來如此！拖雷代替窩闊臺喝下“詛咒的水”，並不是自己主動，而是應隨軍的薩滿巫師要求，窩闊臺默認的，拖雷喝過咒水後走出帳外就死了，也不是《元史》所說的北還後才得病而死。
這裡面的疑問有兩個，第一，窩闊臺得了什麼重病？第二，“詛咒的水”到底是什麼水？
從《蒙古祕史》來看，窩闊臺只是“口不能言”、難過而已，當巫師占卜時，他突然又能開口說話，而且一開口就是重點：“朕身邊的宗王有誰？”這是明知故問，當時大帳中除了拖雷一個宗王，沒有第二個！這一切，再明顯不過是窩闊臺授意巫師，演的一齣戲。
一出完美的戲。
圖：成吉思汗第三子窩闊臺，蒙古第二位大汗
拖雷只不過是這齣戲的犧牲品而已，所以拖雷一死，窩闊臺就神奇的“病”好了。
第一個疑問解答了，第二個疑問就迎刃而解了：什麼樣的水能達到喝完就死的效果？
除了毒水，你以為還會是什麼?
拖雷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喝的水是什麼，所以說“我醉了”。
自知要死的拖雷，臨死前請兄長看在他“替死”的份上，好好照顧孤單年幼的侄兒們和寡居的弟媳，但是窩闊臺做到了嗎？
拖雷死後，家族由拖雷的正妻唆魯禾帖尼管理。唆魯禾帖尼是個很能幹的女人，貞潔、聰明有才能，善於撫育子女、統御部眾，蒙古人稱她為“賽因額客”（Sayineke，好母親）。窩闊臺為了吞併拖雷家族，居然提出讓唆魯禾帖尼嫁給自己的長子貴由。
圖：拖雷和妻子唆魯禾帖尼畫像（中坐者）
蒙古人的婚姻不像漢人那樣講究倫理，侄子娶嬸子是正常事，但是提婚被唆魯禾帖尼以諸子尚未成人為由拒絕了，窩闊臺很不高興，擅自把拖雷家族的三千戶授與次子闊端，引起拖雷部屬的極大憤慨。
這是史料裡以“仁愛寬宏”見稱的窩闊臺嗎？
人世間，只有一樣東西比毒藥還要毒。
對權力的慾望。
最後還得說說拖雷妻兒的結局。因為他們實在太有名了。
窩闊臺死後，汗位傳給長子貴由，誰知貴由在位僅僅兩年不到就病死了，在新的選汗大會上，拖雷家族得到了朮赤家族拔都的支持，拖雷長子蒙哥繼承了汗位，貴由的妻子不服被處死。從此，拖雷家族取代了窩闊臺家族，一統蒙元江山。
圖：拖雷長子蒙哥，蒙古第四位大汗
拖雷的正妻唆魯禾帖尼，是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的生母。由於她四個傑出的兒子都做過大汗，所以她被後世尊稱為“四帝之母。”
拖雷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