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墳”
時光的軌跡描刻成人生的拋物線，定格在夢囈的邊緣；歲月的褶皺雕刻成墳塋的彼岸花，鑲嵌在記憶的結界。日子不緊不慢，任性地在訴說著光陰的故事；思緒不急不緩，從容地在懷念著逝去的故人。又是一年清明至，叩開心靈的窗扉，追憶藏在我回憶裡的那個人，不禁讓人潸然淚下，思念成河……
一直想寫與奶奶有關的故事，只是離別之痛狠狠地揪著我脆弱的心，讓我還未提筆便痛如潮湧。今年清明節前夕，三月初三那場驟雨初歇之時，我無心睡眠，任由思緒萬千。不知不覺，思緒停留在奶奶在世的那些日子，驀然間，我竟淚眼婆娑。原來，最遙遠思念的距離，不是遠與近，而是生與死。
每個人心中都有不願觸及的人，不願提及的事。而奶奶——我生命中曾經疼愛我的人，卻終究成了回憶裡的那個人。清明節，是家鄉人給逝去的親人上墳的日子。在甘谷有個習俗：上墳不能在清明當天（今年是三月初八清明節），墳必須趕在清明節之前上完，新墳更得提早上。三月初六這天一大早，姑姑和表姐們就趕來我家給爺爺奶奶上墳。爺爺在我出生之前就逝世了，而且連張遺像都沒有留下。對於爺爺，我的腦海中沒有印象——關於爺爺，我只是偶爾聽長輩說起。奶奶是在我讀大學的時候過世的，到現在已經逝世五載有餘了。對於奶奶，至今我還能清楚的記得她的一顰一笑。
三月初六的天，陰沉沉的，似乎連老天也心情沉重的在悼念亡魂。跪在奶奶的墳頭，聽著姑姑們說奶奶生前的事，我的眼淚便開始肆無忌憚地落了下來，順勢滴落在奶奶墳前繁茂的青草上。我的爺爺在小姑三四歲的時候，就因病辭世，留下奶奶成了孤孀，讓尚未成年的父親四個姑姑成了可憐的孤兒。為了孩子，奶奶沒有選擇改嫁，守寡一輩子。一個女人，一邊要照顧孩子，一邊要為生活奔波勞累，著實不易。為了把父親和姑姑們拉扯長大，教育成人，奶奶吃了不少苦頭。但奶奶並沒有叫苦不迭，也沒有丟下孩子一走了之。她用堅強的意志和堅定的毅力撐起了一個家。
皇天不負有心人。正如普希金所言：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需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終將來臨！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孩子們一個個長大了，生活一年年越來越好了。奶奶用她的行動詮釋著母性的光輝力量。看著子女們成人成才，奶奶一生勞苦終究是沒有白費。後來，子女們都相繼成家立業，奶奶是看在眼裡，樂在心裡。再後來，奶奶兒孫滿堂，更是樂上加樂。
大三那年，我去新疆實習支教。九月九日重陽節那天晚上，我夢到奶奶在路邊等車，父親和姑姑都不在，我問奶奶，要去哪裡？為什麼父親和姑姑沒有送？奶奶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哭。車來了，奶奶沒有理我，竟一個人坐車走了。第二天醒來，我感覺特別奇怪，就打電話給奶奶，但是無人接聽。遠在新疆的我，一瞬間便焦躁不安起來。我又重撥了一次，二姑的女兒接了電話，說我奶奶在喝她煲的雞湯，沒時間接電話。我沒有細問，便掛了電話，我感覺哪裡貌似不對。所有孫子裡，奶奶最疼我，她不可能為了喝雞湯就不接我電話。恍惚中，我給父親撥通了電話，詢問詳情。父親說家裡一切安好，讓我好好實習，不用擔心家裡。從那天起，我心裡莫名其妙開始惴惴不安，而這種不安，源於奶奶。後來，我給家裡人打電話問及奶奶，大家都說去舅爺爺家了，一切都好。家裡人雖然都說好，但我卻焦慮不安。
十月初一那天，我上街給奶奶買了一雙鞋，打電話過去，竟是奶奶接的電話。我把自己重陽節那天晚上做的夢告訴奶奶，還說了自己的擔憂，奶奶說我是瞎操心，她一切都好。聊著聊著，奶奶竟抽噎起來，我問她怎麼哭了？她說是想我了。我告訴奶奶，實習馬上結束，等結束了，我馬上就回家。與奶奶講完電話，我心裡鬆了一口氣。那晚，新疆下了一場大雪，厚度達30釐米，快到我膝蓋處了。
等我實習支教結束後回到家時，本該早在重陽節傳到的噩耗，在所有人聽從奶奶善意的“謊言”下，遲到了。重陽節那天，奶奶昏迷不醒，等送到醫院，被查出癌症晚期。家裡人說奶奶執意不讓大家告訴我，怕我擔心難過。那天，是我人生中哭得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奶奶啊，我敬愛的奶奶，病痛百般折磨著您，您卻還在為孫子著想！原來，重陽節我打電話的時候，奶奶是在手術檯上。因為病痛，奶奶的腳腫脹得厲害，我買的鞋子根本穿不進去。為了我的心意，奶奶硬是把我買的鞋拖著穿。快過年的時候，奶奶執意要出院，說想和家人一起在家過年。初二姑姑們來我家拜年，奶奶把她的平生積蓄都拿出來，給姑姑的孩子們壓歲錢。最後，奶奶把剩下的錢都給了我，我不要，奶奶硬要我拿著。那天，奶奶說了好多話，，安排了好多事，大家都哭了。奶奶哽咽著說讓我們不要哭，說正月十五元宵節，她想和我們一起看煙火，吃湯圓。病痛折磨得奶奶晚上睡不著，整晚都在呻吟。奶奶的每一次呻吟，都像刀割在我的心上，剜心的疼，一刀，兩刀，三刀……奶奶說到做到，她堅持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但卻沒有等到二月春風吹又生，便在農曆正月二十一日與世長辭了。那年，我正好得了八千元國家獎學金，便用獎學金的錢，給奶奶買了一副棺材。生病的時候，奶奶為了不讓我操心，不讓我難過，讓我好好實習支教，並讓所有人替她向我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讓我沒有好好陪在她的身邊。她走了，就讓做孫子的我，盡一份微薄的孝心吧！
墳頭的鞭炮聲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輕輕拭去兩行清淚，將自己摺好的金元寶，銀元寶點燃，春風得意，任而東南西北。心知非遠別，終系故人思。歲月蹉跎，繁華過隙。奶奶守寡一生，用一生辛苦換得我們後代幸福美滿。還沒有好好享受生活，無情的病痛便開始折磨她，最後狠心奪走她的生命，讓我不能承受生命之輕，痛失親人之苦……
三月初六上完墳的晚上，筆尖在日記本上任意遊走，窗外雨聲潺潺。讓我不覺想起那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或許，老天是在用眼淚悼念亡魂，願逝者安息，願活者化悲痛為力量，銘記逝者諄諄教誨，笑著活下去。韶光似水無從憶，窗外雨聲悼逝人。音容五載筆難書，浮華一夢青冢寂。時光荏苒，不經意間，生命中疼愛我的奶奶已經走了五載有餘了……
作者簡介：
史娟娟，女，26歲。甘谷縣模範中學教師，兼職學校通訊員。自小熱愛文學創作，高中時代便在校報發表文章。曾發表的作品有詩歌《板車》《中秋寄思》《你是冀城四月天》《沁園春·盧溝橋》《鋤頭》《冀城吟雪》等，都市情感文《情殤》《流年裡缺色的愛情》等，雜文《中國文學的寂寞》民俗文《甘谷的年味》《甘谷的二月二》《甘谷的清明節》等，小小說《親情恩約》《逾越不了的愛情鴻溝》《藏在舊時光裡的琴》等。詩歌曾入選《龍城詩海——詩歌雙年展》。作品見於《天水日報》《天水晚報》《甘谷文苑》《冀風》《靈感》等刊物，甘谷新聞網，甘谷在線，天水在線，天之水網等網絡媒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