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生產隊的那些事兒

農村 政治 不完美媽媽 毛竹 妮娜的世界 2019-04-23

我們村有三個生產隊,一隊社員多住村東,叫“東隊”;三隊社員多住村西,叫“西隊”。二隊社員多住村中,隊部也在村子的正中心。我家在二隊,因為後蓋的房子,所以一直住在村邊。

七十年代生產隊的那些事兒

我們隊的隊部是個大院套,正房五間裝農具雜物,東廂房四間是糧倉,西廂房六間是馬號馬棚。這院子本是張瞎子的住宅,張瞎子雖是個地主,但從他來到這裡開荒種地,一直到土改解放卻依然住著草房,而作為二百多口人的生產隊部,從拉馬入社直到分田到戶也沒有絲毫地改變,直到八十年代把它扒掉蓋起了新房。

生產隊是當時最小的基層組織,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大小幹部,各負其責。從生產到分配,也算按部就班,一絲不亂。

一、班子:生產隊的領導機構叫“隊委會”,有隊長一名,副隊長一名,婦女隊長一名(後來又加了個政治隊長,不久撤銷)、會計員一名,出納員一名,保管員一名,車馬組長一名,打頭的一名,記工員一名。這些人都享受工分補貼,從300--500分不等。

隊長負責全面,副隊長負責生產,會計負責賬目,出納員負責錢糧,保管員負責倉庫,車馬組長負責車馬——車馬單獨幹活,須有專人帶領;打頭的掌握出工收工時間——鏟地割地,他幹到哪大夥跟到哪;記工員負責記工——社員都有自己的工分手冊,每月跟記工員核對一次。

七十年代生產隊的那些事兒

領導班子成員,由全體(四類分子除外)社員一年一次海選產生。不過,我們隊的老隊長德高望重,只要他願幹,隊長這活兒別人就沾不上邊兒。

那年,有個叫賈某成的青年想當隊長,因為我倆關係較好,選舉時我就投了他一票,哥哥知道後立刻把我罵了一頓,說選個好人大家跟著得利,選個孬種大家跟著吃虧。其實這事兒人人都懂,只是小孩子缺少責任心,誰給幾句好話就跟誰跑了。最氣人的是幾個不著調的小青年,老拿選票鬧著玩兒,你寫“一隻眼”他寫“二瞎子”,弄得人們哭笑不得——滿孃家的老二叫長生,小個兒大頭,還是個陰陽眼,一睜一閉,總是睡不醒的樣子。有人叫他一隻眼,也有人叫他二瞎子。二瞎子懶惰窩囊,三十多歲也沒娶上媳婦。

二、馬號:馬號是飼養員的休息室,也是生產隊辦公和開會的地方。一鋪大炕幾條板凳,沒事兒的時候,社員們就聚在那裡打撲克扯閒篇兒,有時家裡來親戚住不開,也可以去那兒找宿。餵馬的石大爺當過二神會唱粉詞兒,是南北二屯有名的歌手,《探妹》《西廂》《寡婦難》《清水河》送情郎》《十八摸》什麼都會。所以,那時的馬號一直是個很有人氣兒的地方。特別是我,跟石大爺最好,所以不論颳風下雨,每天都要到那兒呆上一會兒。

七十年代生產隊的那些事兒

三、車馬:我們隊共有十幾頭牛十來匹馬一頭騾子。牛馬的飼料是穀草,外加一點兒高粱豆餅和食鹽,但飼養員有時貪汙,能吃到牲口嘴裡的也就微乎其微了。聽說關裡家用苞米杆喂牛,我們那裡從來不用。

我家剛下鄉時用的還是花軲轆車,有兩輪和四輪的。兩輪的如今在影視劇中常見,而四輪的則完全消失了蹤影——車身窄長,前邊兩個小軲轆中間有立軸,可轉向,容量雖大,但沉重笨拙,一到雨季幾乎寸步難行。膠輪馬車出現於社教前後,平板雙輪,可充氣,有軸承,是當時農村主要的運輸工具。

馬車要有轅馬,轅馬不光是拉車的主力,也關乎行車的速度和安全,所以必須高大健壯性情溫良,否則,使用起來很難駕馭。有一種笨手笨腳的老闆子,趕牛車還湊合,一趕馬車就毛了。

轅馬的套具較複雜,計有夾板——車套前端的兩個一尺多長的木棍,夾住馬脖以便拉套;套包——用苞米葉編成的橢形圓圈,用來墊住夾板,以防磨壞馬脖;鞍子——與坐騎的鞍子不同,是一塊弧形木板,形似拱橋,以防“搭悠”磨壞馬背;搭悠——系在兩轅前邊的一條皮帶,搭於馬背的鞍子上邊抬起車轅;肚帶——系在兩轅中間的一根皮條,欄在馬肚之下,以防車轅上揚;後鞧——系在車轅後邊的一根皮帶,兜住馬臀,用以後退時給力。牛車套具與馬車大體相同,只是把夾板換成了鞅子。鞅子是根一尺多長的人字形圓木,恰巧卡住牛嶺(牛頭後凸起的脊骨)。老牛皮厚,不會磨傷。

趕車要用鞭子,鞭杆是用三根毛竹擰成的麻花勁兒,下邊有一長約二尺的木製鞭托兒。鞭繩由皮條編制而成,大鞭繩長約兩米,小鞭繩長約一米半,末尾有一根細皮鞭梢兒,抽在牲口身上很疼,但是傷不著筋骨——趕車除了使用鞭子,還要熟悉口令:前進是“駕”,後退是“哨”,拐彎是“喔”,停止是“魚”。如果掌握不準,牲口就會亂跑。

牛馬雖是動物,但是性情卻各自不同:有的暴烈,有的倔強,有的偷懶耍滑,有的吃苦耐勞。就說那頭大青牛吧,高大健壯而且溫順勤快,連婦女小孩兒也能使喚。社員們都把它當做心肝寶貝,不但單槽餵養,幹活兒時也捨不得鞭打一下。可惜有次趕車人口令混亂,大車跌進了路邊的深溝,大青被挫斷兩腿成了殘廢。老隊長說要殺掉吃肉,大夥都不同意。可是一頭牲口,總不能白搭草料幹養著吧?結果爭論了幾天還是殺了。

那天我家包了一頓牛肉餃子,哥哥吃了兩個把筷子一扔說:“可憐咱的大青啊!今後怕是再也使喚不著那樣的好牲口了!”母親也跟著嘆息:“唉,大青死得冤啊,但願它來世投胎做個人吧!”

四、分紅:是指生產隊將一年的純收入,根據勞動所得一次性地分配給社員,但與現代股份公司的按股分紅不同,是一種簡單的按勞計酬。因為農村只有秋收賣糧之後才有現錢,所以,生產隊實行的都是工分制。我當過二年記工員,類似工廠的統計,即按照不同的工種,把每個社員每天應得的工分記賬,按月累計,年終彙總,統一報給會計。

當時,我們隊的工分情況大體是:春播10分;夏鋤10分;秋收按壟計算,每壟3分;打場按天計算,每天12分。一個整勞力如果出滿勤,一年大抵可掙3500—3600分。飼養員車老闆等固定工,與整勞力相同。婦女小孩屬於輔助勞力,掙的工分自然少些。但我們這裡嚴格執行同工同酬,不論男女老少,只要工種和工作量相同,就掙一樣的工分,沒有歧視現象。

分紅前要進行核算,而社員們最關心的是日值——工分報給會計後,會計根據一年的總收入,扣除生產成本和各項提留,按每天平均10分計算,得出一個勞動日所應得的現金報酬。比如,總工分是10萬個,等於1萬個勞動日,如果用於分紅的現金是15000元,日值即為1·5元。

分紅時要做出非常詳細的分配方案,報到公社審批。因為幹部一年一選,缺乏長遠打算,為了追求當年成績,往往虛報收入,提高日值,分光提留甚至生產資金,從而嚴重影響下一年的生產。不過,一個沒有責任感的群體,外界的監督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所以到了文革後期,幾乎隊隊都是空殼兒——當時叫“空殼隊”。

我們這裡地處三江平原的半山區,土質肥沃,旱澇保收,平均每年日值最低2元。一個整勞力,以3500分計算,一年的收入就是700元,這在全國大概也是一流的。但孩子多勞力少的家庭,去掉吃米燒柴,還是有不少欠著三角債的。後來看過一些資料,說當年有些地方的日值不到1角。至今我也想不明白,那裡的農民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聽村裡當兵的講過一個笑話:有個四川兵,一天半夜鑽在床底下不出來。班長問他幹什麼,他說他丟了一分錢。班長順手扔了一分錢給他說“別找了,睡覺!”可他依然在找。班長說“我不是給你一分錢了嗎?咋還不睡?”他說“班長,如果我把那一分找著,不就是二分了嗎?”

大夥聽了都笑。當時的郵票是八分錢一張,一分錢的價值可想而知。

注一:毛了,指馬驚狂奔。

注二:提留,主要是公積金和公益金。公積金用於擴大生產,公益金用於改善社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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