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燒的土炕很暖很暖

農村 發現佩奇 服裝 貨郎郎 2019-04-10
母親燒的土炕很暖很暖

北方的農村家家都睡土炕,一間屋子,兩米長佔滿屋子寬度的炕被稱為滿間炕。泥一堵炕牆,幾根支撐的柱子,然後拼上泥和著麥草千捶萬捶砸成晒乾的炕面,就成了農村人一代一代傳衍子孫,流完汗休憩的地方,我和哥哥都是在這樣的土炕上長大,這不我的侄子同樣也在土炕上長成了大小夥。

媽媽的土炕很粗糙,炕牆用水泥提漿抹平,為了美觀又抹了白灰,可由於農閒時坐在炕沿上喧荒的大媽、嬸嬸腳不小心踩在炕牆上,那雪白的炕牆感覺髒兮兮的,到不感到美。一回老家媽媽就念叨:“瞧那炕牆變成黑的了,要買來些白灰刷刷就好了。”

我安慰媽媽:“就你一人睡,別刷了,再說,我們都商量好了請你去我家安度晚年呢。”媽媽總是說:“不去不去,你們的床那有我的炕舒服。”媽媽老了,烏黑的頭髮已經灰白,那蹣跚的腳步真讓我害怕她摔倒,每次三番五次邀請她到我家,她總是說睡不慣咱們的床。到冬天,我都會想起媽媽背來麥草,跪在炕洞門前氣喘吁吁煨炕的艱難,都會下決心挾持媽媽到我家來,可呆不了一個星期,她就說這不舒服,那不舒服,雞、羊被餓著,吵著要回家,拗不過她只好將她老人家送回家,她就喜歡睡她的土炕。

一頁席子,一條羊毛擀的氈,一條棉花紋毯,一個床單鋪在上面,炕的兩個拐角整齊的疊著被褥,中間放著枕頭,這就是媽媽土炕上的用品。媽媽用不了這麼多被褥,但她準備好她的孩子們回家看她時用的。媽媽枕頭邊總放把笤帚,下炕之前總要把被子疊整齊,床單拉平,用笤帚把炕掃個遍,什麼時候進家門,媽媽的土炕都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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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孩子上幼兒園,學畫、學舞蹈、學鋼琴幾乎佔用了我所有的業餘時間,一年回不了幾次老家,即使來也是看看,履行公事似的給媽媽送生活費,呆不上一個小時就走,好幾年沒睡過媽媽的土炕了,媽媽也習慣來去匆匆的我。

今天,我又要匆匆離去,孩子五點的鋼琴課,從不說什麼的媽媽忽然嘟噥著說:“做公家的人就是不自由,冬天什麼時候閒了,睡睡熱炕你的腿就不疼了。”這時心中忽然酸酸的,三十多歲了,還總是讓媽媽惦記,她的心裡只有自己的孩子。

爸爸走時,媽媽和我現在的年齡一樣大,三十八歲,那時我也只有九歲,依稀記得,爸爸是修房子時,從屋頂掉下來摔成高位截癱,爸爸所在的學校想盡一切辦法,把爸爸送到省城醫院治療,但一年後爸爸還是離開了我們。我們兄妹四人失去了愛我們的爸爸,爸爸的學校失去了優秀的老師,媽媽失去了親愛的丈夫,爺爺失去了孝順的兒子。

從此,媽媽的土炕上少了歡笑,少了打鬧,留下的只是無盡的嘆息和流不完的眼淚。媽媽用壓不彎的脊樑扛起了這個負債累累,瀕臨滅亡的家,媽媽的土炕成了她唯一結實的“依靠”,唯一能夠傾聽哭訴的忠實的“聽眾”。

媽媽總是在夜深人靜時睡在土炕上抽泣,聲音是那麼壓抑,生怕驚醒睡在身邊的兒女,又是那麼淒涼,那麼撕心裂肺,似乎在向上天求助。每當還有幾顆頑皮的星星眨眼時,媽媽又扛著農具上地了,她沒命的侍侯著九畝責任田,總想讓她的汗水灑在地裡,變成金蛋蛋,讓我們兄妹四人吃好快快長大。

當漫天星斗時,媽媽拖著疲憊的身軀踏進家門,吃完飯,媽媽坐在炕上為我們納鞋底,或者縫製衣服,而我們則一字擺開,爬在炕上學習,這時土炕上只有“媸拉媸拉”扯麻繩的聲音和唰唰的寫字聲。就是我在城裡上師範時,穿的也是媽媽在炕上納的千層底,現在腳底仍然墊的是媽媽在炕上鏽的花鞋墊。就這樣媽媽送出了一個個孩子,送走了八十多歲的爺爺,她也就像一盞熬盡燈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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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歲的媽媽已變成了顫巍巍的老太太,那雙枯糙的的手撫摩女兒柔嫩的笑臉,孩子總喊:“姥姥的手扎臉。”此時我的心像針扎般灼疼,孩子啊,你可知道姥姥這雙手有多偉大,這雙手承載了多少的母愛啊!

那是父親走後的兩年,媽媽在土炕上用她粗糙的雙手給我打好行李,破天荒給我做了新衣服,騎著爸爸曾經騎過的舊自行車,把我送進爸爸曾經執教的中學,告訴我要像爸爸一樣做有學問的人。八十年代初的鄉村中學,住宿條件可想而知,冬天加爐子,可煤塊怎麼也燒不旺(摻的土太多),西北風呼呼地從門縫裡灌進來,宿舍像冰洞,滿手滿腳都是凍瘡,從此也落下了風溼性關節炎,到現在也是準確的天氣預報,下雨下雪,腿就疼。

一天吃炒麵加幹饅頭,本來身體素質就差的我,常常抱著胃喊胃疼。每天盼著到週六,回家在媽媽早已煨好的熱炕上捂熱凍僵的腳,吃上一碗熱騰騰的手擀麵條,對我來說是多麼幸福的事。晚上睡在熱炕上,媽媽把滾燙的辣椒水端到炕上,一邊泡腳(治療凍瘡的土方),一邊聽我彙報學習情況,媽媽總會露出久違的笑容。

就這樣穿著媽媽在炕上為我趕做的一雙雙千層底的鞋,我走進了師範,並以優異的成績選留在城市任教,終於完成了媽媽的心願---做爸爸一樣優秀的老師。喧囂的城市,鋼筋水泥的冷漠,物慾橫流的侵蝕並沒使我忘記媽媽的土炕上的歡樂,哀嘆、眼淚,但在競爭激烈的時代,在知識不斷更新的時代,我必須學會不斷努力,再說爸爸曾經對學生的鐘愛也賦予了我對教育事業不懈追求的動力,我的很多時間給了學習,給了我的學生,給了我的女兒,給媽媽的有多少?可媽媽總惦記我的胃病,我的腿病,媽媽,什麼時候才能想到你已經是一盞耗盡油的燈?

現在,媽媽已經不能在田間勞作了,但她依然閒不住,養了二十多隻雞,六隻羊,就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老屋,睡在她的土炕上。哥哥的新瓦房窗明几淨,暖氣熱烘烘的,和我們的樓房沒有兩樣,多次請她去住,她也不去,她捨不得老屋,捨不得爸爸給她修的土炕,忘不掉土炕上的歡樂、痛苦。她說睡在這炕上塌實。

我知道,媽媽為什麼不愛睡床,天冷雖然有電褥子,但填在炕洞裡的麥草點著後有餘溫,那餘溫燒的炕可以捂熱媽媽那顆悽苦了多半輩子的心,這是電褥子無法比擬的,電褥子說關就關了,一點餘溫沒有,土炕不一樣,麥草燒完後,可以讓碎草渣燃燒,停了明火還有闇火,暖暖的聚在炕洞,給炕奉獻餘熱,這同親情、友情,愛情一樣,因為有真愛,即使分別,也會在暗中給你溫暖。這種愛怎能不叫人感動呢?媽媽的愛多像她的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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