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朱允炆,朱元璋的長孫,朱棣的侄子。
原本是皇家最尊貴的孩子,他的生死去向,卻成了明朝最大的謎。
按照朱棣自己編得說法,建文帝放火自盡。
朱棣帶著人馬去救火的時候已經晚了,只從火場裡找出一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他就是建文帝,可是事實又怎樣呢?
如果建文帝真的被燒死了為什麼在永樂朝會有這麼多“據說”探訪建文帝下落的官員。
還是說連朱棣自己都不相信侄子被燒死了?
大概建文帝真的沒有死,可他的結局卻要比死悲慘得多。
1402年7月的一個夜晚,天氣還不算很熱,建文帝卻不能睡,他的腳下跪倒著許多臣子,陪著他熬夜。
他的皇后馬氏,躲在殿後,懷裡抱著小兒子,手緊緊牽著大兒子,耳邊還隱隱聽到喊殺聲。
建文帝這時已經不再想對策,而是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他十五歲就沒有父親了,他來不及哭。
因為爺爺朱元璋很傷心,弟弟們也很傷心。
他是長孫,他要堅強。
他把弟弟們接到身邊,長兄如父,想爸爸的時候,哥哥會抱著你們。
他一直伺候在爺爺身邊,噓寒問暖。
充當著孫子和兒子的角色。
就算爺爺脾氣不好,殺了那麼多人。
動不動就把人拖下去打個半死。
大臣們上朝跟上墳一個心情。
他還是一直陪伴在爺爺身邊,有時候他想如果爺爺打他幾下能開心的話,他願意被打。
朱元璋不是沒有兒子,雖然只有長子是嫡子,可他還有24個兒子。
他並不缺聰明善謀,能治國理政的兒子。
一生沒有在意過別人的看法,從不按常理出牌的朱元璋立個不是嫡子的兒子當皇帝。
有人敢說個“不”字?
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立自己的長孫朱允炆為“皇太孫”。
這不正是對建文帝最大的肯定嗎?
建文帝登基以後,廣施仁政,為朱元璋過去的暴政買單。
把流放的人送回家,把監獄裡關著的犯人,重新判決。
他以為自己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自己好的。
如果真的要說自己錯,難道是因為削藩?
建文帝嘆口氣,心裡苦笑。
你們是我會怎麼辦?放任25個藩王?裝聾作啞假裝沒看見?
如果這些藩王是我的兄弟還好些,可他們都是我的長輩。
這要是按照守舊些普通百姓家,過年過節我光給他們磕頭就要磕到頭破血流。
如果我還是皇長孫,他們可以看不起我,可以罵罵我,可以無視我的存在。
可我現在是建文帝,一國之君,不管從情感還是政治,我的叔叔們都應該拿出君臣的樣子。
哪怕是裝的。
可惜他們連裝都不願意。
建文帝在位四年,有近三年在打仗,打他的人是他的叔叔們。
外面地喊殺聲近了,重臣坐不住,磕頭的磕頭,求他快跑的人拉住了他的衣袖。
建文帝回過神來,是去是留必須馬上決定,否則他會是大明王朝第一個被俘虜的皇帝。
看建文帝沒動,一個太監拉了拉他的衣角。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青山?天下都在叔叔朱棣的掌握之下了,自己還有什麼青山?
看他還是沒動,太監上來替他換下龍袍穿上僧衣。
“各位大人,現在只能跑了。”太監並不懂什麼氣節大義,他只知道朱元璋讓他好好護著建文帝。
大臣們並不覺得這算什麼亡國的恥辱,只能算家族矛盾,他們還抱著建文帝復辟的夢想。
推推搡搡中,建文帝走出了宮殿。
在踏出宮門的那一刻,建文帝朱允炆成了和尚應文。
在踏出宮門之前,他出生在實權皇族最榮耀的時刻,有著最榮耀的地位。
依然有著一顆善良的心。
他對物質沒有任何追求,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太孫是不需要追逐任何實際的物質。
可現在他要以普通百姓的身份離開家庭、親人和自己的寶座。
他的三觀已經崩塌,即將面對的是所有普通人都要面對的生活。
恰恰是身為帝王最不需要面對的生活。
活著,吃飽穿暖得活下去。
二十五歲的應文不知道爺爺沒當皇帝之前哭過多少次,可他清楚自己沒當皇帝之後哭了多少次。
為了逃命幾天都沒有停下腳步,前半生走的路還沒有幾天加起來得多。
看著腳上起的水泡,他哭了。
餓了好幾天,為了能吃上個饅頭被人罵,被人嘲笑的時候,他哭了。
跟著他一同逃走的臣子,看著他們一天天瘦下來。
滿腹經綸只能靠著偷吃的活下去的時候,他哭了。
和尚應文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不知道自己逃跑為了什麼。
為了復辟?幾乎不可能了。
為了活命,這麼活下去的意義又是什麼?
那年距離“靖難”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他以為朱棣早把自己忘記了。
他去了在蘇州的舊臣家裡,一大家子的人哭著迎接應文。
他哭了一會兒說:“小聲點哭吧,免得被人聽到,你們家又是一場風波。“
他還是怕。
“陛下啊,您怎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我家呀。”舊臣邊哭邊說。
應文想這輩子當皇帝唯一的安慰就是還有一群願意為他而死的臣子。
“我不想拖累你們啊,今天在這裡吃頓飯我就要走了。”
“陛下,求您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再走吧,我什麼都不能為您做,心裡太內疚了。”
“我聽說最近有個叫胡濙的小官一直在打聽我的下落,這裡離京城(南京)太近了,我怕連累你們。
舊臣看著曾經的皇帝穿著看不出顏色的僧袍,袖口領口上都是磨破的洞,腳上的布鞋底差不多都要磨透了。
“讓我給您做件新衣服再走吧,求求您了。”舊臣哭著說。
幾天後天剛矇矇亮,應文穿著舊臣給他做的新衣服新鞋子走出舊臣家。
他不讓人送,怕太惹眼,更怕自己這些年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停不下來地流。
永樂十七年的一天夜裡,應文借住在一間廟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宮中。
叔叔朱棣正在寢宮休息,他手裡拿著劍,悄悄地走近朱棣。
剛剛舉起劍就要給他一下,朱棣醒過來,驚恐地看著他。
“你……是你……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麼多年了,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朱棣對著他喊。
應文笑著從夢中醒過來,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瘋了似得衝出房間,指著天喊:“朱棣,你奪我帝位又怎麼樣?你睡過一天安穩覺嗎?你還不是時時刻刻擔心我會舉著寶劍站在你的床頭嗎?“
撕心裂肺地大喊之後,應文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過來。
沒多久那個叫胡濙的小官,覲見了朱棣,他單獨和朱棣整整聊了三個小時。
從那一天開始,朱棣終於能睡一個好覺了。
應文雖然在很久以後得到了屬於自己的諡號“嗣天章道誠懿淵功觀文揚武克仁篤孝讓皇帝”,可他的一生都是無法言喻的悲傷。
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比死亡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