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栩然 劉偏分

首發 | 栩先生（公眾號ID：superMr_xu）

1

馬雲是個聰明人。

說真的，我一直這麼認為。

當然，如果不是聰明人，也肯定做不成那麼大的事業。

但反過來，不是每一個能做大事業的人，都能算“聰明人”。

比如，大強子。

同樣是說“996”（996：顧名思義，早上9點鐘上班，晚上9點鐘下班，一週工作6天），劉強東說的非常直接：“混日子的人不是我的兄弟！”

而馬雲則非常委婉地說：“ 996 是修來的福報”。留下了很大的迴旋餘地。

這之後，因為看到網絡上群情激憤，馬雲連發兩篇微博來解釋，最後一篇微博甚至說出了“任何公司不應該、也不能強制員工 996 ”。

如果沒看到馬雲之前說的話，光看他最後這條微博，還以為他一直就是“反對 996 ”呢！

所以我說，馬雲確實很聰明，聰明到可以通過三條微博，就把原本忽悠大家要 996 的話，變成好像他一直就很反對 996 一樣。

但可惜，這屆年輕人不好忽悠。

網友不僅對大佬所持觀點發出質疑，更是扒出了馬雲、劉強東在不同場合、時間所說的自相矛盾的打臉言論，由此引發了一場全民討論 996 的狂潮。

馬雲、劉強東言論內容截圖

馬雲國內外發言對比圖

劉強東一年前/後發言對比圖

在接受韓媒採訪時，馬雲表示：“我後悔終日忙工作，根本沒有時間陪家人，要是能再活一次 ，我絕對不會這樣了。”

在阿里巴巴內部分享時，馬雲卻強調：“ 996 是修來的福報。”

無獨有偶，劉強東在一年前曾公開表示：“我們永遠不會開除任何一位兄弟。”

一年後，他不僅重新定義“兄弟”，而且在其發聲前的一段時間，京東方面已經取消了近 18 萬名快遞員“兄弟們”的底薪，並降低了他們的公積金係數，此舉將極大可能降低快遞員的收入，被視為要挾對方主動離職。

知乎網友@闞心戲稱道：“在你被辭退的那個瞬間之前，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你是不是大強子的兄弟，這條定律被稱作薛定諤的兄弟。”

對於馬雲、劉強東前後的反差，網友的討論眾說紛紜，有人說資本家醜惡的嘴臉從來沒有改變過，有人說是他們膨脹了，忘了自己的初心。

但其實都沒有說到點子上，最本質的原因是：屁股決定腦袋。

2

以馬雲為例。

在韓國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馬雲的屁股對面是外國人，這個時候他需要與對方產生共情，而“哭慘”是最有效的方式，因此馬雲採取的手段是：樹立一個富有人情味的企業家的形象。

所以他說：“我後悔終日忙工作，沒有時間陪伴家人，要是能再活一次，我絕對不會這樣了。”

而在阿里巴巴的內部交流會上，馬雲的屁股對面是自己的僱員，這個時候，他需要的是僱員的服從與執行，那“哭慘”肯定沒用了，員工比他還慘呢，因此馬雲採取的手段是：樹立價值觀。

所以他說：“ 996 是修來的福報。”

只不過這次的吃相有些難看，才會招致大規模的diss。

拋開手段是否高明先不談，前後兩次的目的，都是明確而統一的：是為了讓企業攫取更大的利潤。

所以，如果你還把“ 996 是修來的福報”這種為了達到目的而虛構出來的價值觀當做自己人生成功的指明燈的話，你可以看一下，馬雲在另外一個場合，對另外的人，又是如何說的。

馬雲在《贏在中國藍天碧水間2013》總決賽中，點評 58 同城 CEO 姚勁波時說了一段話：“任何事情的成功一定是有規律的，但是你要從規律裡做出成功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對照一下馬雲關於“ 996 是修來的福報”的言論，是不是發現有前後矛盾的地方。

對於身處同樣地位的資方姚勁波，馬雲告訴他，從規律裡做出成功，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對於勞方僱員，馬雲卻告訴大家， 996 是成功的金科玉律。

什麼叫忽悠？

這就是忽悠。

3

從本質上來說，創業就是一場賭博，對於發起這場賭博的少數資方來說，他們當然、也必須堵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時間、精力、金錢）。對於他們來說，不管是 996 、還是 007 ，是必須要做的事。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但是，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賭博，對於佔絕大多數的勞方來說，他們想要的是一種工作和生活相對平衡的狀態。

馬雲在內部談話中說到：“我不要說 996 ，到今天為止，我肯定是 12×12 以上。”

可問題是，如果要把投入劃等號，那麼收益是不是也要劃等號。

樊登讀書會的創始人樊登，在《做自己論壇》中分享過一個自己的故事：“他們經常問我說，樊老師，你看書怎麼那麼帶勁呢，一本接著一本的看，我說你算一下，你看一本書賺 500 萬，估計你也會有這個勁頭。”

馬雲比樊登更厲害，他之所以能甘之如飴的 12×12 ，前提是，他對標的是中國首富，而很多 996 的人，他們的月薪甚至趕不上當地一平米的房價。

在收益天差地別的情況下，卻想一味拉平雙方的投入，這不就是“既讓馬兒跑，又讓馬兒少吃草”、典型的以小博大的資本家邏輯麼？

想起一個笑話。

老闆又買了一輛保時捷，員工A向老闆表示祝賀，老闆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說：

好好工作，只要你堅持下去——

明年，我就又能買一輛保時捷了。

4

很多人都在討論 996 ，但少有人去思考。

996 首先就是違反了勞動法。

根據《中國人民共和國勞動法》（2018修正）第四章四三十六條規定：

國家實行勞動者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平均每週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四小時的工時制度。

第四章第四十一條規定：

用人單位由於生產經營需要，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後可以延長工作時間，一般每日不得超過一小時；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長工作時間的，在保障勞動者身體健康的條件下延長工作時間每日不得超過三小時，但是每月不得超過三十六小時。

可以說，即使是在與勞動者協商一致的情況下， 996 也剛好是打了個法律層面的擦邊球，更不要說很多企業對於勞動者加班的意願和補償，根本沒有與其協商妥善。

曾經的一句“發展才是硬道理”，成為了無數企業家破壞社會規則最有利的脣槍舌劍。

可是，如果在一個社會中，人人都不遵守社會規則，那還要規則有何用？

如果一味的用“結果導向”來作為衡量企業發展的唯一標尺，那麼企業的帶頭破壞示範，終將會為社會埋下禍根。

財經作家吳曉波在其著作《大敗局1》中，總結 10 家企業失敗原因的時候，分析了這樣一條原因：普遍缺乏對規律和秩序的尊重。

歷史已經證明，制度改革可以極大地調動人民的積極性。所以，企業想要調動員工的積極性，改革的矛頭應該指向自己。

在美國西雅圖的 Facebook 辦公樓內，每一間辦公室的冰箱裡，都有價格昂貴、又免費供員工取用的飲品與水果。

不僅如此，公司內部的基礎設施，猶如健身房、娛樂室、休息室等一應俱全，公司的廚師更是會換著花樣餵飽他們的肚子。

很多員工為了蹭吃蹭喝，會在下班後或者週末，主動待在公司。

從表面上看，扎克·伯格（Facebook創始人）是虧了，可實際情況是，在這些人吃飽喝足玩夠以後，依舊會把沒做完的工作繼續做完，和加班費比起來，那點花在吃喝玩樂上的投入，簡直不值一提。

如果你說這是國外的公司，其實在國內，也有企業開始在制度創新上下功夫。比方說，騰訊。

騰訊公司的制度是，早上 6 點到 9 點，晚上 6 點到 10 點均有公司班車接送，在深圳，騰訊的公司班車共約 370 趟車次，覆蓋上千個站點；晚上 8 點以後，公司有免費的工作餐：樣多、管飽、有水果，晚上 10 點鐘以後，打車回家的費用報銷。

即使沒有強制要求 996 ，可依然通過制度創新達到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這是值得稱讚的。

和上面這兩家公司比起來，一些企業為了達到 996 的目的而採用的灌雞湯式做法，顯然有待商榷。

在國內一些企業中，瀰漫著一種“領導不下班、員工不能走”的風氣，很多人即使早早做完了手頭的工作，可一樣需要在辦公室裡磨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 996 不僅不會提升公司效率，反而會影響員工積極性。從企業的角度來講，科學合理的設立績效考核時間，將工作任務模塊化，“包產到人、包產到戶”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很多人反對 996 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補貼待遇和加班時間不僅不成正比，甚至根本沒有落實到實處。

知乎網友@譫雲八龍評價劉強東說：“京東交給我們 18 萬個兄弟吧，把股份無償轉讓了吧，這樣你也不用工作 8117 了。”

如果以 742 億來計算劉強東的身家，平分給 18 萬個兄弟的話，每人能拿到 40 多萬，相信這筆錢足夠讓絕大多數人安心 996 ，當然這只是玩笑話。

但現實情況的確是，只要待遇匹配、落實到位，很多人是不會拒絕 996 的。

現在年輕人維持工作的理由大抵有兩個：要麼乾的爽，要麼賺的多。

阿里巴巴的待遇好，所以馬雲才有底氣敢於公開樹立 996 的價值觀，但是很多互聯網公司，既沒有給出同等的待遇，卻要求其員工像阿里看齊，還美其名曰光榮與夢想！

這就導致很多年輕人，賺的少，還糟心。就像一個網絡段子說的那樣：拿著麵粉的錢，操著白粉的心。

從本質上來說，這是一種赤裸裸的剝削與洗腦。《奇葩說》選手陳銘在一期節目中總結道：“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在這裡，我改編一句：夢想，多少洗腦假汝之名！

5

上面說了很多，但都不是我最反感 996 的原因。

我最反感的是， 996 帶給年輕人的兩個方面的影響和傷害。

一是身體和家庭。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長期處於加班熬夜狀態下，特別是被動執行的加班，心理會非常壓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鍛鍊運動，身體幾乎都處於亞健康狀態。

所以才會有，工作 996 、生病 ICU 的說法。

對公司來說，你是幾萬名員工中的普通一個，但對家庭來說，你就是唯一的那個。

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孩子，是你愛人唯一的伴侶，是孩子唯一的依靠。

你倒下了，公司派個代表去看看，做做樣子，你的家庭卻要承受難以無法承受的負擔。

不要輕信那些“兄弟”“家人”之類的話。

當你對公司沒有了價值，誰還記得那些煽情的話？

二是個人成長。

馬雲在分享時說：“如果你年輕的時候不 996 ，你什麼時候可以 996 ？你一輩子沒有 996 ，你覺得你就很驕傲了？這個世界上，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成功，都希望美好生活，都希望被尊重，我請問大家，你不付出超越別人的努力和時間，你怎麼能夠實現你想要的成功？”

在這裡，明顯是偷換了概念。

馬雲把 996 與成功之間，畫上了等號。言下之意很明顯，你只有在我這裡 996 ，你才能成功。

可如果馬雲當年也按照這套邏輯去行動，估計他現在還在當英語老師。

真實的情況是，即使是 955 ，很多人下班回家以後，也沒有閒著。讀書、思考、學習、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這未嘗不是一種成功。

我之前就說過，任何一份工作都不是永恆的，你做過的工作在你之前已經有無數人做過，在你之後還將有無數人去做。

所以，重要的不是你做了多少工作，幹了多少活，而是能不能給你帶來積累（包括但不限於積累你的財富、專業經驗、人脈資源、背景履歷等等），否則工作再久也不過是原地踏步。

當你被 996 佔據了所有，你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去關注自己的成長？

沒有錢可以叫做窮，沒有時間那才叫絕望， 996 未必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

多說幾句。

陽光之下並無新事，關於資本的血腥和骯髒，早已是路人皆知。

而我們普通人期望的，並不是資本人格化代言下虛妄的“福報”或者“兄弟”，我們期望的是：在努力的同時，獲得最公正的待遇；在全力奔跑的時候，知道終點是自己的幸福。

最後，讓我們再來回味一下毛主席的一句名言：

一切空話都是無用的，必須給人民以看得見的物質利益。

感謝閱讀。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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