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讀】杜拉斯:作家是一群孤獨的人


【薦讀】杜拉斯:作家是一群孤獨的人

人始終不會孤單,從物質上說從來不孤單。在任何地方。人總是在某一個地方,他會聽到廚房的聲音、電視或收音機的聲音、附近住房和整個大樓裡的聲音。尤其是當他從來不要求我總是要求的那種安靜。

書中的孤獨是全世界的孤獨,書中自有這種內容。我始終相信孤獨無所不在。它佔據了一切,和大家一樣,沒有孤獨便無所事事,便不再注意什麼東西。那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種推理方式,但使用的卻是日常的那種思維。寫作功能中還有,或許首先是想到,既然每天都可以自我毀滅就不應該每天自我毀滅。這就是寫書,這不是孤獨。我談到孤獨,但當時我並不孤單,因為我有那份工作要圓滿完成,那份苦役犯的工作:寫了《副領事》。書寫好了,被譯成世界上所有語言,並被保存了起來。

自然發生的事件之間沒有關聯,因此,一直沒有過計劃。我一生中從未有過。從來沒有。我的一生和我的書從未有過計劃。

我每天上午都在寫。但沒有固定時間。從來沒有。做飯除外。我知道何時去廚房看看湯是否燒開了或什麼東西是否燒糊了。至於我的書,我也知道時間。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在書中說過謊,在生活中也從不說謊。對男人除外。那是因為我母親給我講的話讓我害怕,她說謊言會害死說謊的孩子。

我想自己對書有所抱怨的是,通常書沒有自由,我們可以從寫作中看出這一點:它們被人制造出來,被組織起來,被規則所約束,可以說循規蹈矩。作家的審核職責往往是針對自己的。於是作家變成了管自己的警察。我想說的是,尋求好的形式,最清楚和最不傷人的形式。還有那些垂死的人在寫一些羞羞答答的書。甚至有些年輕人在寫一些吸引人的書,一些沒有發展,沒有黑夜的書。沒有沉默。換言之,沒有真正的作者。一些白天的書、消磨時光和外出旅行時看的書。但不是嵌入思想、反映生活悲哀和思維模式的書。

我不知書為何物。無人知道,但有了一本人們就會知道。什麼也沒有時,人們也能知道,就像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知道自己還活著。

和每個作家一樣,每本書都有一個無法繞過的困難階段。它應該做出決定,把這種錯誤留在書內,使自己成為一本真正的書,不說謊的書。我還不知道孤獨到後來會變成什麼,還無法談論它。我認為,這種孤獨已變得平常,久而久之,變得很庸俗,這令人高興。

【薦讀】杜拉斯:作家是一群孤獨的人

我一生中最愛看的書,我個人愛看的是男人們寫的書。米什萊的書。除了米什萊還是米什萊,看得令人流淚。我喜歡看政論文章,但喜歡程度差一些。聖朱斯特、司湯達,奇怪的是巴爾扎克不在其列。最好的文章是《舊約》。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擺脫人們所說的那種神經發作危機,或遲鈍、墮落危機或一種假寐。孤獨也是這樣。是一種寫作。閱讀即寫作。

有些作家非常害怕。他們怕寫作。我也有過這種情況,也許是因為對這種懼怕我從不害怕。我寫了一些無法理解的書,也有人讀了它們。最近我讀了一本,三十多年來我沒有重讀過,我覺得它很好。書名是《平靜的生活》。對那本書我只記住了最後一句話:“除了我,無人看到男人是如何淹死的。”那是一種按照一宗謀殺案的陰沉而又平常的邏輯一氣呵成的書。在生活中,人們可以走得比書更遠,比書裡的謀殺更遠。卻不知走向何處,也許是走向對妹妹的愛慕,兄妹間的愛情故事,是的,又是這類故事,那種令人炫目的、輕率的、受到懲罰的永恆戀情的故事。

像這樣生活,像我對你們說的那樣生活在那種孤獨之中,時間一長就會有危險。那是不可避免的事。人一旦孤獨了便會失去理智。我相信這一點:我認為一個形單影隻的人已經患上了瘋病,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使他不自言自語。

人始終不會孤單,從物質上說從來不孤單。在任何地方。人總是在某一個地方,他會聽到廚房的聲音、電視或收音機的聲音、附近住房和整個大樓裡的聲音。尤其是當他從來不要求我總是要求的那種安靜。

瘋狂總是伴隨著孤獨。我知道這一點。人們看不到瘋狂。只是有時候可以預感到它的存在。我不認為會是另外一種情況。在你將自己的一切都掏出來,寫出整整一本書時,你必然處於你無法讓任何人分享的某種孤獨的特別狀態之中。什麼東西都不能讓人分享。自己寫的書應該獨自一人埋頭閱讀。顯然,這具有某種宗教性質,但當時你不會感覺到,而事後,出於某種事物,如生命,或出於書的壽命的解決辦法,出於話語、叫喊聲、全世界人民那可怕無聲的沉悶吼聲,你可能會想到這一點(就像我現在想到的那樣)。

在我們周圍,一切都在寫作,應該看到這種情況,一切都在寫作,蒼蠅它在寫作,在牆上,在從池塘折射到大廳裡的光線下它寫了很多。蒼蠅所寫的東西可以佔據整整一頁。所以,那也可以是寫作。既然可以是,那它就已經是了。也許在未來的幾個世紀中的某一天,人們會去讀這種寫作,它也可能會被辨讀出來,並翻譯出來。那將是展現在天空中的一首難以朗讀的長詩。

但是,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還是有人在寫書。大家都在寫書。我這樣認為。肯定是這樣。比如對於布朗肖來說,就是這樣。瘋狂伴隨著他。瘋狂也是死亡。巴塔耶就不同。為何巴塔耶能不為自由的、發瘋的思想所害呢?我無法說清楚。

我們不適應時光,僅此便令人傷感。

【薦讀】杜拉斯:作家是一群孤獨的人

無論在城裡還是在村莊,無論在哪兒,作家是一群孤獨的人。在任何地方,他們總是孤獨的人。

當夜幕降臨時,那就是解脫。當外面的工作停止時。餘下的就是我們能夠在夜間將其寫下來的奢侈。我們可以在任何時間寫作。我們不受命令、作息時間、長官、武器、罰款、咒罵、警察、各種各樣的領導的制約。更不要說那些孵育明天的法西斯主義的母雞。

流淚,人也該流點淚。

如果流淚毫無作用,我認為我仍然應該流淚。因為確實有絕望,它確實還在。對絕望的記憶還在。有時候,它會要人的命。

寫作就是未知世界。在寫作之前,人們不知道要寫什麼。而頭腦非常清楚。

那是對自己、對自己的頭腦和身體的未知。那甚至不是一種條件反射,寫作是人們的一種官能,它像人有身體一樣,好像是另一個身體,人們看不見它,可它出現、向前、擁有思維、擁有憤怒,有時候有自己的行為,它有可能會失去生命。

要是人們在動手之前,在寫作之前知道要寫點什麼東西,那麼就永遠也不會去寫作。用不著去寫作。

寫作就是試圖去了解自己在寫什麼,瞭解自己是否在寫作——作家只在事後才瞭解——事先,那是作家可能會想到的最危險的問題。也是最常見的問題。

作品就像風一樣吹來,它毫無遮掩,就是墨水,就是作品,它進入生活,就像其他任何東西不進入生活一樣,除了生活,沒有任何它物。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