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風宋月（讀史專欄作家）

徐敬業，徐懋公（小說中的徐茂公）的孫子。從小跟著徐懋公南征北戰，勇冠三軍。其實準確來說，徐敬業不是徐懋公孫子，而是侄孫。

徐懋公有個小弟弟，名叫徐感，十五歲那年跟著徐懋公在瓦崗山混，李密戰敗被王世充抓住了。王世充讓他給他哥寫信，讓徐懋公也來投降，但是徐感拒絕了。我哥也是節義之人，現在已經投靠了李唐，我要跟我哥學。

王世充一看說不通，就把他殺了。恰好徐懋公有個兒子，名叫徐震，於是徐懋公就讓徐震繼承了徐感的血食。而徐敬業正是徐震長子。

徐懋公，一臉正氣

徐敬業剛出生，人們在他的褥子下面找到一隻龜殼，龜殼紋路顯示大貴之象。人們趕緊報告徐懋公，徐懋公一聽大驚，告誡這些見到的人，你們啥都沒看見知道不。

龜殼，算卦神器

徐敬業長到十四五歲，勇猛過人，喜歡彈射。彈是彈弓，射是射箭，都是打獵用的。百發百中，走馬如飛，徐懋公手下精心訓練出來的武功好手兵都不如他。

徐懋公擅長相面，他用人就一條標準，就是以貌取人。不管你能力高低背景資歷，只要他看著不順眼就沒戲。他還有名言：“我不跟命薄福淺的人一起共事”。

大唐第一相師袁天綱

徐懋公一看徐敬業，“相不善”。風月君不懂相術，不知道啥叫不善之相，但是徐懋公給徐敬業下了個定義：“將滅吾族”。就是說徐敬業會導致徐家滿門滅族。於是就想搞死徐敬業。這時候也想不起弟弟和兒子了。

一天一幫人又去打獵，徐懋公讓徐敬業進樹林裡追野獸，他卻在外面放起火來。火勢熊熊直撲徐敬業，徐敬業一看避無可避，這百八十斤今天就要擱在這兒，急中生智，用佩刀剖開馬肚子，一下鑽進了馬肚子裡。火過，浴血重生。

徐懋公以為他必死無疑，眼睛裡兩滴眼淚都準備好了，不想沒用上。見之大奇，以為真有天意，於是對徐敬業刮目相看，重點培養。打仗時候就帶著他，教他各種戰略戰術。

唐人狩獵圖，風馳電掣

唐高宗時，南方有蠻人叛亂，朝廷讓徐敬業前去平叛。徐敬業到了叛亂之地，把當地政府組織的平叛士兵全部解散，問，叛亂之人在哪裡。人們說，南岸。徐敬業二話沒說，帶著兩三個隨從就去了。

“觀者莫不駭愕”，以為他吃錯藥了。徐敬業到了賊營，宣佈朝廷命令：“各回各家，狼搖尾巴。誰不回家，就地死下。”（敬業直入其營內，使告曰：“悉歸田裡，後去者為賊。”）

於是叛亂之人作鳥獸散。徐懋公聽說後，“壯其膽略”，說，這種事我可幹不來。但是以後破滅我們徐家的，一定是他。　

徐懋公死後，徐敬業襲封英國公，期間認識了駱賓王等失意之人。

駱賓王

武后廢中宗，囚睿宗，諸武擅命，唐子孫誅戮，天下憤慨。於是徐敬業圖謀作亂。後來有個演義小說，名叫《薛剛反唐》，說大唐將軍薛仁貴有一孫子，名叫薛剛，為了國恥家恨（其父薛丁山和其母樊梨花被武則天所殺），立意報仇，經過種種波折，終於幫助廬陵王李顯復位。其實純屬虛構，子虛烏有。

如果說有原型的話，此人就是徐敬業。徐敬業也是以廬陵王被廢的名義起兵勤王的。

薛剛反唐，風月君全套小人書看過

起兵第一步就是造輿論，非常出名的駱賓王《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卓絕者這麼幾句：偽臨朝武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包藏禍心，窺竊神器。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后，識夏庭之遽衰。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託？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傳說武則天開始看駱賓王誇她漂亮，微笑而已。又看到揭她隱私，皺起了眉頭，最後幾句，廢卷而嘆，這都是宰相的過錯。這麼好的人才怎麼跑到徐敬業那裡去了。

《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書法作品

罵了之後當然就得打。所謂批判的武器終究不如武器的批判。謀士出了二策，一策直取洛陽，聯合天下反唐義士，走當年李密的老路。一策就是固守南京，守長江天險。徐敬業採取了後策，因為金陵自古有“王氣”，能守。可見徐敬業並不是什麼想拯救廬陵王李顯復位，而是自己想當皇帝。

前一策雖然沒采用，是有些可惜的。因為徐敬業手下率領的，大多是他爺爺徐懋公的舊部，就是所謂“山東之士”，這些人的政治理想就在洛陽，而不在南京（陳寅恪先生語）。帶著這幫人去洛陽是有凝聚力的，守南京則沒有。

結局當然是戰敗了，茲不贅。戰敗之後一幫人的結局成謎。兩種說法。

一種是被殺。徐敬業帶著駱賓王跑到江蘇泰州的海陵區，準備坐船去高麗，結果颳了颱風，船出不了海，被部下所殺，傳首東都。當時有首兒歌，叫做“楊柳楊柳，漫頭馳”。徐敬業在揚州柳州都當過刺史，後來頭顱被驛馬馳傳東都，一語成讖。

羌笛何須怨楊柳

還有一種是當了和尚。傳說徐敬業起兵時，軍中就養著一人，跟自己長得超級像，克隆版。等到兵敗，就把此人殺了，派手下人帶著替身的頭送到洛陽。自己則帶著駱賓王等人隱居大孤山，削髮為僧，結廬而居，幾十年沒下山。

直到大唐天寶年間，徐敬業已經九十多歲了，方才帶著弟子下山到南嶽衡山寺搞學術交流，法名住括。一個多月之後，把眾僧召集起來，懺悔自己以前的殺人過惡，說道，你們聽說過徐敬業嗎，我就是徐敬業。我兵敗後入大孤山精勤修道，已經證得第四果。我這次下山就是要告訴你們，希望你們給宣傳宣傳。還預言自己那天會死，結果如期圓寂。遂葬于衡山。

須陀洹果，謂三結斷。

斯陀含果，謂三結斷，貪、恚、痴薄。

阿那含果，謂五下分結盡。

阿羅漢果，謂貪、恚、痴永盡，一切煩惱永盡。

佛門四果。風月君一竅不通，徐敬業自吹已經證出第四果即阿羅漢果，貪慾，愛恨，痴迷，煩惱永盡，不知所指何物。

大孤山，又名鞋山，徐敬業隱居此地

其實幾乎所有的造反領袖都有這兩種結局。一種是正史寫的，被殺了。一種是傳說的，當了和尚。唐末黃巢，明末李自成，都是。難道真應了那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徐敬業兵敗，弟弟徐敬貞跟武則天說，當年我哥出生時褥子底下發現一隻龜殼，上面紋路是大貴之象，我爺爺不讓說。現在一看，不是大貴之象，而是大變之象。武則天大怒，挖開徐懋公墳墓，將徐懋公棺木燒成灰燼。

一代女皇武則天

《新唐書》總結道，世人傳言徐懋公精通風角、鳥佔、雲祲、孤虛之術（都是看相算命的），這麼說是沒有道理的。徐懋公的長處在於料敵機先，忠勇多智而已。俗人們把他傳的神乎其神，彷彿諸葛亮在世，其實皆不足信。

正如演義小說把諸葛亮神話的“多智而近妖”一樣，也把徐懋公神話到諸葛亮的地步，手搖羽毛扇，穩坐中軍帳，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以軍師形象永駐後人心間。

但是他會看相是真的。比如看徐敬業，一點沒差。

手搖羽毛扇的諸葛亮，看人極準

作者簡介：壯彈琵琶歌李唐風，輕撫絲竹賞趙宋月！唐風宋月，原名張國保，筆名獨孤慕雨，精於文史寫作，出版作品5本，現主攻兩宋戰爭研究，很高興在這裡與您一起談風論月讀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