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

“可可西里”在漢語中的發音自帶浪漫色彩，而它在藏語中是指“北部崑崙山下的荒蕪之地”。

荒蕪，對人類來說意味著此處是生存非舒適區，對物種多樣性而言卻是樂土。

不瞭解可可西里的人覺得它只存在於傳說之中，而無言的土地見證過真實的事蹟。

提起可可西里，大多數人或許是通過一部名為《可可西里》的電影而得知那裡曾發生過生與死、盜獵與守護的較量，並被其深深震撼。

2004年，陸川指導的電影《可可西里》上映，口碑頗好。這部影片不該被遺忘原因並不是因為它有一長串諸如“金馬”“金雞”等獲獎記錄，而是因為它的創作動機來源於發生在1994年的一樁真人真事。

片中，主人公日泰為了保護藏羚羊而被不法分子殺害，他的遺體被發現時已經成了一座冰雕。

而日泰的原型正是時任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治多縣委副書記的傑桑·索南達傑。

真實英雄索南達傑的犧牲換來了人們對可可西里的重視，位於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西部那450公頃原始生態環境已被劃為國家級保護區，可可西里的第一座保護站也以索南達傑的名字命名。

索南達傑

十餘年了，可可西里再也沒有再有過一聲槍響。十餘年了，可可西里一直有不離不棄的“繼承者”在守護。

2019年夏，央視播出了一部紀實電影短片——《守護》，短片的主人公秋培扎西曾提到過索南達傑保護站。這個皮膚皸黑的漢子正忙著深入保護區腹地，支援巡山的兄弟們。他面色平靜，對“索南達傑”的名字似乎沒有任何一點過度反應。直到短片結尾，我們才發現索南達傑是秋培扎西的親舅舅。

不僅如此，秋培扎西的父親與哥哥也都把生命中至多的時間與情感獻給了可可西里。

秋培扎西

險

守護可可西里，面臨兩種危險。一種是盜獵者的槍，另一種是異常險惡的生存條件。

在荒野上會遇到猛獸襲擊，而比野獸更可怕的是被為金錢紅了眼睛的人。青海玉樹是貧困州，然而上世紀末不斷有人湧向可可西里去“淘金”。他們要找的金子不是埋在地下，而是活生生的藏羚羊。

藏羚羊羊絨被奉為“軟黃金”，據傳一條由藏羚羊絨製成的“沙圖什”披肩在境外市場上可以賣到數萬美元。暴利像招蒼蠅一般誘使大量人員獵殺藏羚羊，白色的羊骨堆積成高原上刺目的屍山。藏羚羊的數目急速銳減。

另一方面，盜獵者所開的重型卡車在可可西里的草地上肆虐橫行，啃食這片脆弱的地表，留下了難以修復的破壞傷。

一些人在破壞，另一些人在痛心。如索南達傑帶領的巡查隊員，他們深深明白如果放任這種情況持續發生，不光是藏羚羊將滅絕，整個可可西里都會被變成地球上的一個傷疤。

1994年1月，索南達傑和隊員們抓住了20名持槍盜獵者，截下1800多張藏羚羊皮。1800多張羊皮意味著上千萬美元的利益。有時候在利用驅使下，人堪比魔鬼，什麼法都不怕，什麼事都敢幹。在押送盜獵者的途中，索南達傑支走了隊員，被喪心病狂的盜獵者反撲槍殺。

相似的犧牲不止一次。1998年，接任索南達傑的奇卡·扎巴多傑也在拘捕盜獵者的過程中不幸遇難。至此，這個家族裡已經有兩個男人把鮮血灑在可可西里。

2006年，秋培扎西擔任可可西里管理處卓乃湖保護站的站長。他當然有機會去幹點別的、能賺大錢的活，可這個西北漢子選擇了繼承父輩遺志。

秋培扎西13歲時便隨父親參與抓捕盜獵者的行動。真正參加這項工作後，他也曾遇到過與盜獵者殊死對峙的情況，幸運的是，他活了下來。

到如今，昔日盜獵者的猖狂行跡已被歷史土掩，法制進步與環保意識逐漸驅散了人性中貪念醜陋的一面。

可可西里，現在沒有槍響了，但不等於秋培扎西和隊友們就不會身陷危險。可可西里屬於青藏高原的一部分，平均海拔4600米以上，被稱為“生命的禁區”。這裡冬季的最低溫度能達到零下40攝氏度，即便是夏季，冰雹降雪也並不誇張。嚴酷的地理條件考驗的是守護隊員的身體狀況也是精神意志。

在短片《守護》中，秋培扎西和隊員們為了救助兩隻出生不久的藏羚羊仔不得不以身犯險排除萬難。夏季是藏羚羊羊群產仔季，也是巡山隊員們最忙的時候，巡山過程中，他們需要及時發現並救助被母羊遺棄或者母羊死後無法獨立生存的小羊仔。

巡山二十多天後，巡山隊的車和兩隻嗷嗷待哺的小藏羚羊被困在湍急河水中。此時，人吃的糧斷了，羊喝的牛奶也快沒了。

無人區天黑後無法辨識方向，隊員們只能以天為蓋地為席紮營等待天明。天亮之後，在午後河水暴漲前，必須想法設法把車和藏羚羊仔從河水中拉出來。

經過努力，秋培扎西與隊員們順利從河裡拖出了車。

這樣的困難，不是第一次碰上，也不是最後一次克服。高寒、缺氧、陷車、短糧，戰勝種種難題，是巡山隊的日常任務。

在今天的可可西里，堅持本身就是一種英雄主義。一日三餐無法按時保證，胃會壞；時常趟入冰涼的河水中，腿會壞。而這群守護可可西里的漢子不曾後悔，他們的血是熱的。

因為可可西里有這麼一群熱血的漢子，藏羚羊數量已從曾經的一萬隻恢復到了十萬只。

情

篝火旁，巡山隊員們唱起關於阿媽的歌謠。

誰不是母親的孩子呢，誰又不思念親人的微笑與餐桌上熱氣騰騰的家常菜呢。

拋開守護者的身份，他們也是母親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家庭中的一員。

秋培扎西決議到可可西里工作之前，他的哥哥已經是家族裡第三個巡山隊員。母親知道又一個兒子要從事這份危險工作，含著淚說“這個家裡再也不需要多一位英雄。”

英雄，是外界給的榮譽，而對一個母親來說，她日夜放心不下的是兒子的安危。

勸不住，便只好默默支持。妻子管璐璐接到秋培扎西打來的電話，聽到他說不能如約回家的消息，並沒有怨言，只是叮嚀他照顧自己身體別下水。

嫁給一個無法按時回家吃飯的人，管璐璐總是做好秋培扎西最愛吃的手抓肉等他回家。

做一名可可西里的合格守護者，就不免照顧不了自己的親人。兒子發燒，只好託付給別人帶去醫院，只因他必須馬不停蹄趕到隊友身邊讓藏羚羊仔吃上一口奶。

面對鏡頭，這個不懼死神的男人在觸及親情時不禁哽咽。秋培扎西坦言對於家庭和親人自己心有愧疚，而他同時又說，這份虧欠只能用努力做好本職工作來“償還”。

其實，顧不上小家的不止是秋培扎西，巡查隊員們個個都把青春芳華交給了可可西里。而他們的家人，總是盼了又盼，在背後遞上牽掛。

守護者們把柔情給了職責所在，喂藏羚羊仔前隊員會把牛奶滴在手背試溫度，細心程度不亞於哺育嬰兒。守護者們把寂寞留給自己，在無人區娛樂與社交無影無蹤，沒有網絡不能刷朋友圈不能追劇，更可能迷路與保護站失去聯繫被困。

身為一名可可西里的巡山隊員，孤獨是顯而易見的，無數個日夜他們身處荒野，見不到家人，內心是否有過情感上的“高原反應”而有所動搖？

對此，秋培扎西是這樣說的：“感受無人區的孤獨，才更懂有人區的溫暖。”

意

在商品社會的今天，很多時候人們會以“價值交換”的概念來衡量一件事的意義，計較付出與回報。投資基金沒漲就是虧了，買的房子沒升值就是賠了，月入不過萬就不算好工作……

說到底，我們給所有的行為都貼了預估值的標籤，不想幹不合算的買賣。

而在大都市喧囂輻射外的可可西里，秋培扎西與巡山隊員們日復一日行在顛簸的路途中。他們工資微薄，有的人甚至沒有正式編制。

為什麼要過這種生活，堅持做這麼一件不能“發家致富”的事呢？

秋培扎西引用了電視劇《士兵突擊》裡許三多說過的一句話，“好好活就是做有意義的事。”

一張張樸實的面孔下是一顆顆堅毅的心，他們有同一個信念：守護可可西里是有意義的，而做有意義的事不用稱斤計量計較得失。

正是這種信念感支撐著秋培扎西等人堅守可可西里“不拋棄不放棄”。

在短片快結尾時，公益志願者團隊來到卓乃湖保護站獻出一份力。他們自遠方來，不久要回遠方去。

遠方的人，你可以留下來做可可西里的守護者嗎？

要想問答這個問題，可以問自己兩個問題：一是，願不願意默默無聞，收入不高。二是，條件艱苦，能否上的去，留得住。看完這兩點後，大多數人誠實的答案是否定的。的確，這個職業太苦了。

受不了苦，是人之常情。情緒剋制的秋培扎西在談到巡山隊人員缺少問題時並沒有振臂高呼要他人照搬他的人生。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他熱愛可可西里，所以選擇了可可西里，其他人願不願意成為後繼者也是一種選擇。

假如不是出於熱愛，請不要去打擾可可西里。秋培扎西也說出了可可西里不喜“到此一遊”，禁止穿越無人區的原因。

“在可可西里，你踩下的每一個腳印都可能是地球誕生以來，人類在這裡留下的第一個腳印。”

如果你想當網紅，請不要去瘋狂拍照。如果你想冒險，請不要開著豪車闖入。可可西里，不是朋友圈炫耀的素材，它其實不需要過多打擾。那片淨土，只在等待甘心情願守護它的人。

也許你我一生都不會親見可可西里，但不意味著地球上沒有一片值得守護的“天堂”，我們哪怕只是記住這些樸素的名字就是對守護者的尊重。

文/沄希 圖/源於網絡

參考資料：

• 新青年·秋培扎西|守護，只因這是你的天堂。（新華網）
• 秋培扎西：接過父輩的槍，繼續可可西里巡山 （新華社新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