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8日，上汽通用凱迪拉克公佈了自家旗艦轎車新款CT6的代言人：胡歌。

凱迪拉克在中國的宣傳語是：所有的偉大，源於一個勇敢的開始。

對於新代言人胡歌，對於這個有著117年曆史的汽車品牌本身，都是如此。

讓我們從這個“勇敢的開始”說起。

6歲的牧牛少年

1843年，美國風景優美的佛蒙特州，農場主老利蘭迎來了自己的第8個娃：亨利·馬丁·利蘭。

說是農場主，其實就是個破產農民。

於是，我們的亨利小子早早就進入了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模式，趕雞趕鴨收蛋放牛通通不在話下。

所以這個農場少年是天生就有一顆勇敢的心？

並不是。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6歲的小亨利被安排獨自趕牛回農場。

他的身後，是美國東北部一大片黑黢黢的原始森林。

要是有野熊突然竄出來怎麼辦？

小亨利一緊張，什麼都顧不上了，扔下趕牛棍。一下子驚到了牛群，奶牛四處逃散，他嚇得哇哇大哭。

這時，小亨利的母親出現了，她邊安撫小亨利，邊教他怎麼在農場四周插柵欄杆，才能既不容易被撞破，也不會弄傷奶牛。

末了，母親對兒子說了一句話：

There's a right way and a wrong way to do everything. Hunt for the right way, and then go ahead.

做每件事，都有對的路和錯的路。你應該找到那條對的路，然後不顧一切，風雨兼程。

這段回憶，後來記錄在了亨利·利蘭的自傳"Master of Precision"中。我們很難知道，它對當時的小亨利產生了怎樣的影響。不過，他後面的經歷證明了，這個right way，來得並不容易。

小亨利11歲那年，農場經營不下去了，老利蘭舉家遷到馬薩諸塞州。

19世紀後半葉，英國工業革命蔓延到美國，紡織工廠成了下崗農民再就業的首選。小亨利作為一位虔誠的宗教信徒，被當地牧師引薦到一家專門生產織布機的工廠當學徒。

一開始，他並不喜歡這份活計。每天工作10小時，只掙50美分，還要忍受那幫技術熟練但性格高傲的英國工人嬉笑怒罵。

“一個小美國佬，能幹點啥？”

一看到這個瘦瘦弱弱的美國小子，那幫英國人總會這樣譏笑。

當時亨利最大的夢想還是攢錢買一間農場，然後娶妻生子過日子。

不過平心而論，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紡織技術確實在英國，亨利也確實跟著這幫英國工人學了不少機械操作實踐的乾貨。

直到戰爭的車輪碾碎了他的農場主夢。

18歲的槍械工

1861年，亨利18歲。

這一年，美國爆發了著名的南北戰爭。

（可能是因為看了太多美國英雄傳記）一心想報國的亨利小子，立馬報名。

他加入的，是聯邦軍林肯中隊。

但是因為年紀小，不能直接上戰場。

軍隊指揮官看他履歷，在工廠做過工，大手一揮，你到軍需庫管槍吧。

軍需庫的經歷，給這位農場主之子的人生帶來了180度大轉彎。

清點槍械的時候，他發現，當時的槍械零件都是手工做的，大小不一，一旦某支槍的某個零件損壞，很難找到可以完美替換的新零件。

完備的指令和整齊的操作，應當是一家機械製造工廠的靈魂。

這個發現，不僅改變了亨利·利蘭的命運，也改變了世界汽車工業的走向——精密生產時代即將來臨（也是亨利·福特發明汽車流水線的前提）。

4年的南北戰爭，以林肯軍勝利（以及亨利痛失一位老哥）告終。

被退（解）伍（僱）回家的第二天，22歲的亨利就跑到當時一家知名機械製造公司上班了。

然後我們的亨利小哥就開始往”好少年，造車去！“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慢，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份工作，他沒能幹多長時間。

後面為了養家餬口，他不得不幹起包括搬運工、清道夫在內的數十種職業，甚至還當過一段時間警察，因為上夜班身體吃不消最終作罷。。。

直到有一天，他打聽到城裡一家名叫“布朗-夏普”的機械製造公司開業的消息。

這家公司的老闆，正是著名的機械發明家約瑟夫·布朗。

久仰老闆大名的亨利小哥立馬跑去應聘。

這次，幸運女神終於降臨了。

他被順利錄用，並且入職公司最重要的——螺紋部。

在機械大師兼老闆的親自指導下，亨利進步很快。

這期間，宗教在亨利的職業生涯扮演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角色。

當時人們習慣用的剪馬毛的刀，總會把馬毛剪的很禿。但亨利認為，冬天剪馬毛不符合基督教教義。。。

但是，他又有沒辦法阻止別人繼續用。

於是，他發明了一種新式剪刀，不會把馬剪得太禿。

沒想到，這種剪刀居然十分暢銷。

後來他又在此基礎上，發明了理髮推子。

當時的布朗公司，一天能生產300多副理髮推子，賺的盆滿缽滿。作為首席產品經理，亨利得到的回報則是——50幾美分的漲薪。

這件事情的刺激了亨利：“我不應該再為他人作嫁衣了，我應該創建自己的事業！”

挺進底特律

而最能開啟亨利宏偉藍圖的地方，就是當時的汽車之城：底特律。

那裡，幾乎每家企業都參與到了轟轟烈烈的造車熱潮裡，然而專門造汽車零件的商店卻沒幾家。

這是屬於亨利·利蘭的機會。

1890年，在一名英國投資人的支持下，47歲的亨利，拉著一個學槍炮製造的師兄弟，兩人合夥在底特律開店，自產自銷各種機械設備、齒輪切削機床及工具。

很快，商店的產品目錄上又增加了蒸汽電車，小型快艇動力裝置，不久，又加上了利潤頗豐的汽油發動機。

這個階段的亨利，開始暴露出自己的完美主義特質——他是公司的“首席故障排查官”，時不時就大手一揮，把剛剛生產出來的一批不合要求的鑄件回爐重造。

久而久之，工人、領班甚至股東都開始抱怨：老闆你也忒嚴格了，考慮考慮成本吧。

講道理，你怎麼可能講得過老闆？

亨利老闆的反駁相當有藝術性：“‘好’和‘足夠好’之間，永遠存在著差距。做出平庸的產品，很簡單，但只要你想做出真正牛逼的產品，你必須嘔心瀝血。”

十年的嘔心瀝血，讓亨利·利蘭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五金店主，變成了底特律公認的精密生產專家。

很多的積累，其實是在不知不覺間完成的。

當然，還有很長很長時間的付出。

已過花甲之年的亨利·利蘭，終於站到了汽車世界的大門前。

結緣福特

1901年3月的一天，一場大火摧毀了美國奧茲莫比爾汽車工廠裡的發動機生產線。

買發動機，找利蘭。

奧茲老闆開著他的小奧茲汽車到利蘭工廠門口，準備訂購2000臺單缸發動機。

這時已經58歲高齡的利蘭大爺，寶刀不老，他親手改造出的利蘭牌發動機，成本不變，功率卻比原來的道奇發動機高了三倍，利蘭大爺還給這款發動機取名叫迷你大力士。。。

發動機是造出來了，沒想到奧茲老闆居然一口咬定：你造的發動機怎麼可能比我造的還要好！

利蘭大爺沒轍，只能找外人評理。

於是就有了戲劇性的一幕：

1901年，第一屆底特律汽車博覽會上，眾目睽睽之下，利蘭牌發動機與道奇牌發動機並排而立，同時運轉。

詭異的是，轉速錶顯示，兩臺發動機的轉速居然是一樣的！

還好，現場有位明理人揭穿了真相：有人在試驗檯架後面，往利蘭牌發動機上裝了一個皮帶制動器，讓它只能慢吞吞地轉。

發現這個貓膩並且彙報給利蘭的這個人，正是亨利·福特。

這是亨利·利蘭第一次遇見亨利·福特——即將與自己糾纏一生的另一個“亨利”。

緣，妙不可言。

凱迪拉克誕生

萍水相逢，亨利·福特算是拉了亨利·利蘭一把。

1902年8月，已經在底特律小有名氣的利蘭大爺被幾位投資人請去，給一家已經停工的汽車廠做資產清算評估。

這家工廠的前任總工程師，正是亨利·福特，他因為跟廠長意見不合，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福特直接走人，工廠由此衰敗。

（這是老福特做倒閉的第二家工廠）

利蘭老爺子（非常公正地）考察了工廠之後，是這麼跟投資人反饋的：

這是一家相當先進的工廠，建議不要關閉，發動機直接用我之前給奧茲定製的‘迷你大力士’，我再把價格調低一點，工廠繼續運轉還是有戲的。

投資人欣然接受。

不過，既然老福特已經離開了，應該給公司取個新名字吧？

自此，一個百年汽車品牌誕生。

大部分汽車品牌的命名都來自創始人姓氏，但利蘭大爺因為敬重底特律城的開拓者——法國人凱迪拉克（17世紀末，30歲的法國貴族安東尼·門斯·凱迪拉克開啟了新法蘭西的探險征程，並在1701年創立了底特律城），所以放棄用自己的姓氏，給公司取名凱迪拉克。

成立兩個月後，世界上第一臺凱迪拉克橫空出世；

第二年，凱迪拉克A型車就被拉去參加紐約車展，當天收到2000多個訂單。

凱迪拉克火爆的原因，離不開利蘭老爺子的一番革新。他一進廠子就定口號：技術是我們的信念，精度是我們的法律。

脫胎於利蘭精密工廠的凱迪拉克，發動機的加工精度高的嚇人。

1907年，英國皇家汽車俱樂部搞過一次有趣的試驗：

在距離倫敦35公里的道路上，把3輛剛到貨準備拉出去賣的凱迪萊克全部拆散，分別漆成紅、黃、藍色，跟第四堆備件混在一起，然後任意組裝成車。結果是，重新組裝好的3輛車，所有參數跟說明書完全相同，跑完1000多公里，沒出現任何毛病。

這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奇蹟。

從此，凱迪拉克有了一句新廣告詞：Standard of the World（世界標準）。

在利蘭老爺子的帶領下，凱迪拉克的底特律工廠只用5年就成了當時世界上最大、最完善和裝備最好的汽車廠。

通用汽車傳奇CEO斯隆曾經在自傳《我在通用的歲月》裡這樣寫（吐）道（槽）：“我至今還記得當年我們造的那些滾珠軸承，利蘭先生根本看不上眼。他教會我要在產品製造上有更高的精確度，才能達到任意替換零件的標準。”

出走

1907年，美國經濟震盪，汽車行業風雨飄搖，無數汽車公司破產倒閉。即使優秀如凱迪拉克，也不時有破產傳言出現。

這一年，一個人敲響了利蘭老爺子的門：威廉·杜蘭特，通用汽車創始人。

在此之前，老杜靠各種抄底併購把通用發展成一個實力雄厚的汽車集團,這次，他的目標是凱迪拉克。

股東給老杜開的價格是：350萬美元。在當時，這是天文數字。老杜退縮了。

但事隔不久，老杜還是收購了凱迪拉克——以450萬美元的價格。

老杜只愛收購不愛幹活，於是他邀請66歲的老亨利留下來，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管理凱迪拉克公司。

有了金主爸爸+親爸爸雙重加持，凱迪拉克進入發展的黃金時期。

一場事故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讓利蘭老爺子後悔莫及的事。

在汽車剛問世的20世紀初，開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有點危險，因為當時汽車都是手搖啟動的，啟動那一瞬間，“車鑰匙”還可能逆向彈出，導致手腕受傷。

1910年冬，底特律的大街上，一位女士的凱迪拉克在木橋上拋錨了。

這時，恰好利蘭的好友、工廠主拜倫·卡傑爾駕車經過。

熱心的卡傑爾立馬停車相助。

然後，悲劇就發生了。

卡傑爾搖動手柄的時候，發動機回火反轉，搖把正好打在他的下顎……

沒幾天，卡傑爾就由於肺炎併發症死去。

“自從我與汽車結下不解之緣以來，這是最該詛咒的一天。”

當老爺子獲悉好友因汽車而命喪黃泉時，怒吼一聲，馬上下令：“先生們，凱迪拉克不應該再殺人了，我們有責任為此而做到取決於我們的一切。”

電動起動機因此而誕生。

1912年，世界上第一臺電動起動機裝在凱迪拉克的M型車上，同時配備電燈（當時奔馳車上用的 還是煤油燈）。

凱迪拉克的成功，奠定了亨利·利蘭在世界汽車圈的江湖地位。

再次出走

但故事還是沒有結束。

1917年，美國宣佈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

愛國心切的利蘭老爺子，組織起凱迪拉克最出色的工程師去造V12航空發動機，希望為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

他甚至想成立一家新公司，專門生產飛機發動機。

然而，霸道總裁杜蘭特嚴詞拒絕。（杜蘭特的立場是和平主義）

溝通無望之後，1917年，73歲的老爺子一氣之下割捨掉“親兒子”，帶上一班最有才華的工程師出走，創立了自己人生的第二家公司，林肯汽車。

亨利老爺子手寫簽字的林肯汽車股票憑證

當年美國總統大選，18歲的亨利小子就把選票投給了林肯。

說到這裡，不難理解利蘭為什麼不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自己創立的汽車品牌，他完全是出於對國家的熱愛和對國民英雄的尊敬。

這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可愛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戰爭結束後，完成階段性精忠報國使命的利蘭老爺子，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汽車行業。

（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飛機引擎賣不動了）

造V12飛機引擎的經驗，讓老爺子發現，夾角60度的V8發動機，比凱迪拉克時期生產的夾角90度發動機運轉更平穩。他把這項發現用在第一輛林肯轎車上。

現在看來，林肯的這段歷史有點像勞斯萊斯、賓利跟寶馬，都是從造飛機發動機開始的，最終開啟了造豪華汽車之路。

然而，時移世易。

當時一戰剛剛結束，美國經濟一片蕭條，而林肯的最低配車型也要6000多美金，是福特T型車的20多倍，加上製造週期長，很多經銷商根本等不及，紛紛取消訂單。再加上稅務法律股東撤資，當時的林肯，每年要虧損100多萬美金。

甚至他一心熱愛的國家都開始來找他麻煩，美國財政部突然指控他跟政府籤的那筆戰時發動機訂單，還欠國家500萬美金的利潤稅。（後來撤訴了）

老爺子不得不另謀出路。

他找到的“救命稻草”，是當時因為T型車的成功而不可一世的亨利·福特。一開始，老福特只願意付500萬美元。

但法院經過評估，認為該廠值1600萬美元，要求老福特漲價。

毫無疑問，老福特是故意壓價，為了報復當年凱迪拉克成立時自己被掃地出門的屈辱。

沒有其他選擇的亨利老爺子，只能把林肯以不到實際價值1/2的價格，賤賣給了老福特。

當時的老福特，已經是底特律公認的領導方式野蠻無道的企業一把手。

利蘭老爺子長了心眼，他跟老福特談好了條件：利蘭老爺子可以繼續擔任公司總裁。

誰知，老福特表面應允，私底下卻是另外一番行動。

很快，他就開始介入凱迪拉克的日常生產，甚至要求工人用起之前被判為不合格的零件。

4個月後，老福特終於暴露了真面目，他安排心腹來到林肯工廠的辦公室，讓小利蘭辭職。

當天下午，父子倆就被趕出辦公室。

有福特員工直接把利蘭老爺子從他的辦公椅上拽出來，拉到大街上。

就在前一天，老爺子剛過完自己的79歲生日。

亨利·利蘭這個名字，從此消失在凱迪拉克和林肯汽車的歷史簿上。

老爺子沒停止反抗。

他不惜花幾百萬美金上訴法庭，在媒體上發聲明，用一張傳喚票攪黃了老福特的新年派對。

他要求老福特兌現諾言，補償包括他在內的所有林肯汽車原始股東，。

但是，所有的聲明都被福特家族直接忽略。

1931年秋天，利蘭老爺子給他的幾位股東夥伴們寫信：我已經盡力了。

兩位亨利之間的這場世紀之戰一直延續到1932年3月26日。

這一天，89歲的利蘭老爺子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以精疲力盡，並且幾乎破產的方式。

他的子孫為底特律城捐獻了一尊林肯雕像，而他自己卻沒有任何雕像，只有一張幾近樸素的墓碑，甚至有字幕已經開始脫落。

對於一個追求了一輩子精度的老爺子來說，似乎多了一層傷感。

縱觀亨利·利蘭的人生，似乎總能讓人想起美國電影《燃情歲月》的那段經典臺詞：生命中的險惡沒有什麼恐怖，生命中的寂寥沒有什麼悲憤，生命中的放縱沒有什麼缺憾，生命中的痛苦與埋沒無關，關鍵是：即使在始終無人注目的暗夜中，你可曾動情地燃燒，像那顆不肯安歇的靈魂一樣，為了答謝這一段短暫的歲月？

亨利·利蘭的大半生，似乎都在始終無人注目的暗夜中度過，甚至直到今天，我們總是很容易談到亨利·福特，談到豐田佐吉，談到道奇兄弟，談到沃爾特·克萊斯勒，卻很少想起這位老爺子。

但是，他無愧於這個“勇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