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片,我發現香港導演真正的大佬,不是王晶,不是徐克,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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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的香港新浪潮,是由幾個“電影小子”掀起的。
他們大多在國外接受過專業的電影教育,成為電影導演之前已經在電視行業摸爬滾打過一番了。
徐克把科幻和武俠合二為一,推出“未來主義武俠片”《蝶變》;
許鞍華的《瘋劫》是根據一起真實案件改編的凶殺案,兼具懸念與推理;
章國明展示警探和犯罪搏殺的《指點兵兵》。
除此之外還包括方育平、譚家明、劉成漢、黃志強等導演相繼推出自己的處女作,一時之間香港影壇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
而香港新浪潮中最獨特的導演,要數嚴浩。
不同於徐克的求新多變和許鞍華的沉重探討,也不同於方育平的寫實風格和譚家明的實驗影像美學,嚴浩是新浪潮中“最中國化的導演”(張燕教授語)。
他的前三部作品,《茄哩啡》、《夜車》、《公子嬌》是在商業洪流的裹挾之下拍攝的,他本人並不滿意,直言“這都是在人云亦云,是似而非的票房價值引導下,再生硬地加上一些隨意而來的、模糊和朦朧不成型的個人風格堆砌而成。”
嚴浩第一部言志之作,或者說,第一部真正帶有“嚴浩腔調”的電影,是下面這部——
《似水流年》
本片在嚴浩的作品序列裡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是第一部合拍片,也是他第一部真正自己想拍、有意思、有意義的電影,也是他的成名作。
在第四屆香港金像獎的頒獎典禮上,《似水流年》一舉拿下了最佳導演、編劇、攝影、女主角、新演員、美術指導六項大獎。
這是一部關於鄉愁的電影。
1983年,塔爾科夫斯基在意大利的土地上拍攝《鄉愁》,決意再不返回故鄉俄羅斯。他用油畫般優美流暢的攝影,詩一般的影像語言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鄉愁。
一年後,嚴浩的《似水流年》上映,奏響了一曲生離死別的交響曲,不過並無慷慨激昂,而是清淡超逸、憂愁傷感。
電影講了一個離家又返家,歸來又離去的故事。
朱珊珊(顧美華 飾),一位長期在香港生活的現代女性,她在事業、愛情、家庭方面屢遭挫折之後,帶著一顆受傷的心回到大陸潮汕祭拜剛去世的祖母。
香港到潮汕,說著只是一水之隔,可是珊珊的歸家卻費盡周折,汽車、輪渡、自行車,折騰了十幾個小時。
抵家之時,珊珊數次回憶起兒時的美好,卻又一次次被現實擊碎。
幼時祖母為了防止老鼠偷吃,喜歡將盛著食物的籃子懸在房樑下,但再回來祖母已經仙逝。
舊時珊珊與妹妹甚好,一起打鬧追逐,而今卻因為爭財產,每次見面都由律師代為溝通,鬧得一地雞毛。
曾經的青梅竹馬三人組,孝鬆已和阿珍(斯琴高娃 飾)結為夫婦,並育有一女。
珊珊的返鄉,讓這家平靜的生活泛起了波瀾,因為珊珊原是孝鬆的初戀情人。
朋友之間的愛與嫉妒、猜疑、憂鬱相交織,這種女人間微妙而又糾結的心理,被斯琴高娃和顧美華精湛的演技詮釋的恰到好處,非常自然,似淡而實美。
影片悲傷憂鬱的情緒,多歸功於喜多郎的主題曲,英文原名是Delight,日文名為:歡喜。
這曲子放在開頭,珊珊自是帶著歡喜返鄉的。
幼時的美好,故鄉的一草一木,原本應當成為療傷的良藥,讓歸家的遊子不再漂泊零落。
只是當珊珊意識到物是人非之後,這歡喜便成殘忍的對比,成了失去的註腳。
珊珊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的,至親均已離世,與唯一的妹妹反目,年紀老大還未成家,男朋友換了好多個,孩子也打掉兩個。
在城市裡,她沒有家,回到故鄉,依舊只剩空屋一座。
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似水流年》拍攝於1984年,那年的中英談判讓香港人開始思考歸屬——我屬於哪裡。
香港作家西西在《浮城誌異》中,將香港比作既不上升、也不下降的浮在空中的城市。
在漫長的歷史中,港人的自我身份定位不斷變化:香港人身份、世界主義身份、中國人身份,這三者有時交替有時共存、互動、疊加,十分複雜。
嚴浩的這部電影,正反映了港人在八十年代焦躁和恐懼的心理,影片借珊珊的返鄉,映射了港人對於迴歸祖國的複雜心理。不過相對於97系列港片中的迷惘和虛幻,嚴浩更注重個體化的內心感受,用人物心理的變化生髮出社會氛圍對人物影像的間接感受。
即使在今天看,《似水流年》依舊是應景的。
中國大規模的城鎮化建設,帶動了一大批鄉村人到城市打工、生活,甚至有許多孩子是在城市出生的。但他們既不屬於城市,又不屬於鄉村,甚至城市對於他們來說更加熟悉。
就像紀錄片《高考》中一位隨遷子女所說得那樣:
開頭皮哥曾提到,嚴浩是香港新浪潮中“最中國化”的導演,這在《似水流年》中反映的尤其明顯。
鏡頭對準了許多鄉村景色:成片的水田,寬闊的河道,帆船,破舊的老屋,懸在房樑上的竹籃,帶蚊帳的床,油布傘,稻草垛......嚴浩作品中的置景沒有刻意鋪陳奇觀之感,只是根據劇情人物需要,自然而然地出現。
導演還加入了許多家常瑣事,例如吃飯、上課、下田、洗農具、餵豬、趕鵝、買水鞋等,詩意化的處理讓影片帶有濃郁的生活氣息。
對現實細節的把握讓《似水流年》充滿了中國味道,擺脫了香港新浪潮的商業性,倒像是臺灣新電影的風格,去戲劇化,淡化情節,細膩,自然,無比真實。
再加上嚴浩摯愛日本名導小津安二郎,影片也使用較多固定鏡頭、遠景鏡頭、長鏡頭,紀錄片風格十足。
父親的去世,讓嚴浩開始思考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平淡的生活中,鹽是否存在;
那個三個孩子都在海外的爺爺,逢人便拿出小兒子從美國高校寄來的信,讓人誇獎,卻依舊只能一個人回鄉埋葬妻子;
影片中的兩位百歲老人是否又真的會如那棵古樹一般,始終存在?答案是否定,人永遠不會肉體永存,連那棵不知道年紀的大樹,也終有一天會消逝,更何況是童年。
《似水流年》是一場漫長的告別,告別過去,告別記憶中的故鄉。時光在欲說還休中、在萬物交替中、在燈影漿聲中緩緩離去,只剩一孤獨殘生。
片尾,梅姑的聲音響起:
我的心又似小木船/遠景不見/但仍向著前/誰在命裡主宰我/每天掙扎人海里面/心中感嘆似水流年/不可以留住昨天/留下只有思念/一串串永遠纏/浩瀚煙波裡/我懷念 懷念往年/外貌早改變/處境都變/情懷未變/留下只有思念......
而翻唱過這首《似水流年》的人早已逝去,張國榮,陳百強,梅豔芳。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童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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