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不發狂,哀事不慌張!從嵇康的廣陵散看魏晉風度的雅量

活的漂亮和有詩意,是魏晉時代知識分子的普遍追求。

活的漂亮,並不僅僅指男的帥出天際、女的貌美如花,當然,如果能長得好看更好,因為魏晉時代是一個崇尚美色的時代,湧現了一大批風神瀟灑的帥哥,如擅長寫悼亡詩拍馬屁的潘岳,如玄學大師引領服藥風氣的何晏,還有那個活活被粉絲看死的衛玠等。

但美色並非魏晉風度的全部。

魏晉時代真正看重的還是精神風度。比如那個長的相當對不起世界的酒鬼劉伶,因為其卓爾不群的風度,就也有相當一部分粉絲。

所以,魏晉是一個看臉的時代,但更是一個主要看氣質的時代。

喜事不發狂,哀事不慌張!從嵇康的廣陵散看魏晉風度的雅量

活的漂亮,表現在生活狀態上,就是優雅,就是從容不迫,就是鎮定自若,如行雲流水雲捲雲舒的詩意,如春風拂過柳條的美好。無論是大喜還是大悲,都能泰然待之安之若素,這大概就是唐代詩人王維的“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禪境吧。

魏晉時代不是天下大亂嗎?為何魏晉名士們不彷徨不慌張?

歷史的大潮在魏晉突然轉了一個彎。平靜的氣候不見了,代之而來的是地震、水災和瘟疫頻發;平靜的社會不見了,數百年的戰爭,讓生命如同蓬草,人們不知明天將魂歸何處,連一代梟雄曹操都吟出“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的悲歌;平靜的秩序不見了,儒家的價值體系趨於崩塌,無為的老莊哲學和無常的佛教哲學開始影響知識分子們,魏晉士人們進入了一個反抗權威、消解傳統秩序的時代。但消解傳統秩序的代價就是人頭落地,隨著嵇康等一大批名士的被殺,生命朝不保夕的焦慮,一直懸掛在魏晉名士們的頭上。

生活再無常,也要活得漂亮。

魏晉時代的超越和審美意識,讓魏晉名士們在無常中選擇堅強,選擇活的漂亮。他們深信,在人生的大災難大變故來臨之時,既不能被打倒,也不能自亂陣腳。這種從容不迫的優雅精神,被稱為“雅量”。

死亡是最能考驗一個人是否有雅量的方式。

公元263年,名士領袖嵇康在刑場上面色淡然,他即將迎來死亡。嵇康看了看太陽,距離行刑還有一小段時間,他向哥哥要來自己心愛的古琴,在中午炙熱的陽光中,在京師數萬粉絲的圍觀中,風神瀟灑地彈奏了一曲《廣陵散》。彈完後嘆息說:“以前袁孝尼要和我學廣陵散,我太小氣,沒有教他,遺憾的是,廣陵散要失傳了”。說完從容就戮。

嵇康以一曲廣陵散,詮釋了什麼是優雅和從容不迫,詮釋了什麼是生的漂亮,死的漂亮。

同樣以優雅的方式面對死亡的,還有王景文。

王景文是南朝宋的重臣。他在與客人下棋時,接到了宋文帝賜死的詔書。王景文看完後平淡如水,把詔書放在一邊,繼續與客人下棋。結束後把棋具收拾好,對客人說,剛剛接到賜死的詔書。毒酒送來,王景文端起毒酒說,“此酒不可相勸”,仰頭喝下。

行刑屠刀下的魏晉名士們,不是如土委地,不是面容失色,而是以非常藝術的方式,用莊子的齊生死的看淡的精神,優雅地迎接死神,他們把死亡當成了一種體現優雅氣質的藝術。

喜事不發狂,哀事不慌張!從嵇康的廣陵散看魏晉風度的雅量

這種生死看淡的優雅,來自於老莊哲學,特別是具有超越生活的詩人氣質的莊子。

莊子認為,生與死其實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是物化的一種。莊周夢蝶是生的物化,而莊周妻死鼓盆而歌是慶祝死的物化。生與死不過是氣聚氣散的過程,人來自於塵土,歸之於塵土,死亡也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生存。

所以,將生死看淡,優雅而高貴地面對死亡,是魏晉從容不迫優雅風骨的一種。臨刑前彈奏廣陵散的嵇康,平靜下棋幽默地飲下毒酒的王景文,臨刑前志氣不改的夏侯玄,感嘆再也沒有機會聽到家鄉鶴鳴的陸機…….在他們身上,體現了一種活的漂亮的精神——即使是死亡,也要死的平靜,死的優雅,死的從容不迫。

從容不迫的雅量,還體現在生活態度上。得之不喜,失之不憂,坦然面對榮辱,達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寵辱偕忘”的境界。

大名士夏侯玄曾經倚在房內一個柱子上看書寫字,突然雷電擊中了柱子,衣服燒焦頭髮捲毛,其他的人嚇得癱倒在地,而夏侯玄神色不變繼續讀書,這就是蘇洵所說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這是裝不出來的一種從容。

大軍閥桓溫想篡奪皇位,設下鴻門宴,以趁機殺掉謝安和王坦之等朝廷重臣。王坦之一點也不坦之,而謝安則一派安然。謝安踏上臺階,用洛陽書生的腔調朗誦“浩浩洪流”,桓溫被謝安雍容華貴從容不迫的氣質所嚇倒,悄悄撤掉了伏兵。

從容鎮定是魏晉時代的人們普遍推崇的人格美,也是一個人是否具有雅量的標準。如果你遇喜事欣喜若狂,遇到哀事無限悲傷,這注定不被欣賞。

喜事不發狂,哀事不慌張!從嵇康的廣陵散看魏晉風度的雅量

苻堅南侵東晉時候,號稱雄兵百萬,謝安則派謝家子弟率兵八萬抵抗侵略。前線戰事異常緊張的時刻,謝安卻神態安然地與朋友下棋。前線送來捷報,而謝安神色不變,繼續與客人下棋,客人問前線戰況,謝安淡淡地說,“小兒大破賊”,言談舉止,與平時無異。

李白接到唐玄宗的詔書“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狂喜;復讀多年終於考上進士的孟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嘚瑟;范進中舉後的癲狂,在魏晉人們看來,這就是沒有風度,生命和精神沒有深度,而有深度的生命態度,是從容不迫的優雅。

用“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心態,從容面對生活的一切,無論是喜還是悲,這大概就是雅量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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