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04年的周村火車站看歷史

01

誰的江山,馬蹄聲凌亂

在史書上,並不是每個時間都會被記錄下來。歷史的紙帶經過“事件”的書寫筆時,總會時快時慢。那些“大事件”密集書寫的時間,譬如1789、1911、1949等年份,歷史學家稱他們為“熱”時間。反之,則稱之為“冷”時間。

光緒三十年甲辰(公元1 9 0 4年),對當時的清廷來說,不算是個“熱”時間。曾因八國聯軍進京,而倉皇北逃的慈禧太后,已經回到北京城2年。此年是太后七十大壽。此前六十大壽時,太后曾挪用過北洋水師軍費,辦了奢華壽誕,以致甲午海戰中國敗北。今年太后汲取教訓,節儉辦壽誕,她發電報給各省督撫,僅允許京中各衙門“著花衣”上班,親王大臣入宮口頭表達祝福即可。只是各省的舉人老爺們不太高興,本年度,綿延了一千五六百年的科舉制度停辦了。

大清國終於開始要變了,也不得不變。

帝國的北方不大消停。二月份,日本和俄國開戰,在中國東北打的很凶。兩國均要求清廷嚴守中立。俄軍甚至公開發文給清廷,“責成沿路居民保護(中東)鐵路,初犯罰款,續犯即將二十五俄裡各村屯燒殺無遺”。東北難民連行李都來不及帶,就開始入關南下。

帝國的南方也不安穩。各地“盜匪”“遊匪”肆掠,清廷不斷督促各級國家機器,包括營勇、管帶、統領,“迅速擒捕庶免蔓延為害”。更重要的是,南方人的心態出現了一些新變化,正是在這一年,陳天華寫完了《警世鐘》和《猛回頭》。再過一年,在上海上中學的胡適就將認真看這些書,他們這一代青少年的心態將發生重大變化。

這一年,我的家鄉濟南府長山縣周村鎮,也在悄然發生變化。德國人修的膠濟鐵路三月份通了車,四月份直隸總督袁世凱和山東巡撫周馥聯名上折將濟南、周村、濰縣開為商埠。

所謂商埠,是個當時的專有名詞,根據當時的辭典解釋,即為“通商之港埠”,實際上就是開放給外國的進行貿易的口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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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埠是不得不為的選擇。1869年,德國的李希霍芬對山東僅僅考察了六週,就對山東的礦產、地理、環境、人口等做了高效、詳細而準確的調查。他得出的結論是山東物資豐富,煤礦、絲綢、棉花、鐵礦均可為德國所用,但因交通不便,因而貧窮。此報告引起德國著名的“鐵血”宰相俾斯麥的重視。歐洲的德法爭霸與暴露中國軟弱的甲午戰爭,令德國修建鐵路的日程加速。

1899年,德國殖民公司山東礦務公司成立。山東礦物公司享有膠濟鐵路兩邊各15公里地帶包括煤、石油在內的採礦權。德人開始主張“蓋我鐵路所至之處,即我佔地之所及之處”,試圖依靠修築鐵路獲取殖民利益,是德方的根本目的。與其任人掠奪,還不如自開商埠,這是直隸總督袁世凱和山東巡撫周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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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年6月1日,膠濟鐵路全線開通,山東巡撫周馥(中)出席開通儀式。

02

一邊失去,一邊在尋找

此前上千年,周村鎮並不見於諸多史籍。明代稱“周村店”,有三百戶居民。清康熙以後,在山東的一些地方史籍中,開始見到它的名字。清初周村大官僚李化熙及其後人豎“今日無稅碑”,自己出錢替家鄉商賈完稅,將周村改為義集,促進了周村商業的興起與繁榮。

到清末,周村周邊的村落“遍植桑槐,比戶育蠶”。這裡聚集眾多手工業作坊,同時四鄉八村的農民來到此處,周村成了山東的一個絲綢中心和貨物集散地。

鐵路開通之前,山東省內交通不便,與外省的聯繫,多依賴魯西的京杭大運河、魯中的黃河和魯東煙臺芝罘的海運。但省內東西交通方面,省內的丘陵卻阻隔頗多,來往不便。

清初,魯中山地北麓聯繫山東東西交通的大道南移,地處魯北平原與魯中山區交界的周村恰得其便,成為濟南經青州前去山東半島,和從魯南經博山、淄川去魯北的交通樞紐。在水路方面,周村北接黃河兩岸,經索鎮與小清河航運相通。這讓周村成為魯中地區的一個商品流通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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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村城外的風光,平板石橋上,河岸邊的棚子內,大多是售賣西瓜、梨子的攤販,供行人購買。拍攝時間不詳。

但鐵路開通以前,傳統的周村城仍然很小。

那時的周村“城”,遠沒有今天“城市”觀念所蘊含的高樓大廈的意義。它的人口僅在3萬左右。城牆不高,周長大概在十餘里。城邊有一條“乾溝河”,水量不大。十個木質的城門看上去也不甚結實。除了通往長山縣的匯龍橋雕飾精美外,其他的城門頗為陳舊單薄。

南門過河的石橋也不高,僅比水面高出半尺許,一遇到大一點的降雨,河面就可能漫過石橋,阻斷交通。城內的道路較好,以石砌者,雖無雨天泥濘之苦,卻也只是稍微整齊,難免不平。城外道路泥濘,中間是獨輪車攆出的一道道車轍。大道雖經簡單平整壓實,但逢雨天或平整後過去個七八天,又開始顛簸難行。除去城內那條由富庶的票號、銀號組成的銀子市街多是自帶地下金庫的二層青磚小樓以外,城中大都是略帶壓抑之色的灰色青磚瓦房或灰瓦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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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周村城牆旁的道路。修建了防衛作用的大門,以防匪患,道中的行人身材魁梧,還有一人赤膊而行。

就這樣,周邊村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在夏日裡光著膀子,露出黝黑的皮膚,推著那輛最多能推 2—3人及其行李(600公斤)的小推車,每天行進40—60裡,到周村城裡趕集。又或挑著擔,從那比河水高不了多少的石板橋上走過,聞著河水淡淡的水草腥味,土路特有的塵土味,從那個低矮的城門下進城。經過路兩邊用篾席和竹竿搭建的簡易鋪面,經過那些牆皮已經脫落,露出泥坯的陳舊房屋,經過那條一下雨就泥濘的道路,到鋪著油亮青石板路的大街上販賣貨物。

如今又多了一條鐵路,它將改變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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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銀子市,今古商城南門,年代不詳。

03

一列火車和一條馬路

有一個歷史細節需要注意。周村火車站東西向鐵路線徹底貫通的那天——1904年的3月1日,恰好是甲辰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此前的1903年9月22日,馬尚站到周村的鐵路已經通車)。

挑選“龍年”,讓“火龍”通車,這是歷史的巧合,還是有意為之?今日已不得而知。但這似乎表明了周村火車站的通車,與其他地方不同。膠濟鐵路築路初期,因為人們不想讓“火龍”靠近,破壞風水,人們反對鐵路,曾導致很多車站被擋在縣城城牆之外,甚至武裝反抗,由此招致德軍的殘酷鎮壓。

但周村的鐵路和火車站顯然是個另類,它修的是離周村城如此之近,鐵路距離周村的南城牆僅僅幾百米遠,火車站距離東門大概只有二十分鐘的腳程。從現有相關歷史記錄中,並沒有看到周村人提抗議或者毀路的記載,這似乎表明周村人對這一新生事物,接受地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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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繪製的膠濟鐵路圖

史籍中同樣缺乏的是關於甲辰年正月十五,周村通火車的具體場景,故只好借鑑他處類似記載,想象一下。

《青島新報》記述了青島人第一次見到火車行駛時的場景:

“通車日那天,沿鐵路路基站立的中國人驚異地打量著這輛嶄新壯觀的火車,尤其是前端噴火的火廂。當火車向他們駛來,他們大驚失色,在這個轟隆隆的龐然大物面前逃開了”

由於不明白其中的技術關聯,人們猜測機車駕駛室起著如同挽畜的作用,稱其為“鐵牛”。

濰坊(昌樂)的記載則顯得更像是一場集體狂歡。

“每值農曆五月二十八日,城隍誕辰,四方農民進城趕集,順便觀看火車。站前站後,人山人海,睹此怪物,品頭論足,盲目推測,有言機車龐然大物,系神牛之化身;或言異龍之馴服,噴雲吐霧,可資證明。大吼一聲,惶恐萬狀”。

由此或可以想象,那年的正月十五,周村的人們除了繼續欣賞花燈,扮玩“芯子”之外,可能還會相約蜂擁而至鐵路兩側,圍觀太乙門外,白雲山下,那個沿著一條連綿的鐵路線,不斷蜿蜒迤邐前行的黑色怪物。

等到那條灰黑色的火龍,震得地面隆隆作響地駛到面前,方才看到車體裡面不斷冒出明亮的火光,裡面還有幾個洋人在那裡不斷忙碌,車頭噴出雲霧狀的水蒸氣,裹著煙塵夾著北風,吹到人們面前,打溼人們的棉袍,在尖利刺耳的汽笛聲中,小腳的女人和長辮子的男人們四散而逃。逃不多遠,又回頭觀看……

與鐵路同來的,還有一條周村人從未見過的“馬路”。

從周村城東門往東走,有一條長山縣專為周村修建的,通往火車站的現代化“馬路”(今被稱作“馬路街”)。那條路即使下雨下雪,也不會泥濘,仍舊保持平整。但過往的小車和運貨的牲口,可能還需要遵守一定的交通規則,並交公路養護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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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周村火車站,拍攝時間不詳。

沿著馬路街往前走,在那片長滿荒草的田野裡,矗立著一座嶄新的西式樓房,高的那個是二層樓,一層是“票房”,二層是站長辦公室和電報房。旁邊還有一間大約10〜30平方米的候車室。根據民國二十四年的記載,周村火車站“站內有月臺二座,共長四百公尺,設有灰坑地磅及水鶴二座,水塔一座,容量四十噸,系用井水,水質尚佳。”

在站長辦公室裡負責管理的,是個德國人。這是一種車站地位的象徵。膠濟線上,只有青島、濰縣、高密、周村和濟南等幾個當時的大站由德國人擔任站長。他既要負責賣票,又負責站務。他每天的工作很忙。但可能每天最讓他不舒服的,是要忍受周村人遠遠圍觀他的目光,那些從未見過洋人的周村人喜歡聽他說話,小孩們甚至還模仿他的小舌音。這讓他有點不舒服。

此後,中國員工熟悉站務之後,除大站外,皆由中國人管理。山東巡撫授予這些站長和列車長們,從五品至九品不等的官階。依賴官職在手,鐵路上的中國職員在民眾中享有較高的聲望。據說曾有一位清廷將軍,由於拒絕出示車票而被鐵路的中國職員請下了火車。

元宵節的這一幕,並非僅僅發生在周村,從膠州、濰縣,一路東來,直到周村,然後又前往張店,不斷在重演……

這條鐵路把我的家鄉父老,與濟南、青島連接,與日本連接,甚至與德國、美國連接起來。原來自成一體的周村小規模社會生活,日益的開始裹挾進入到一個全球緊密聯繫的過程。

時代變了,周村的世界也將隨著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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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的周村站半木構桁架、負責的屋頂變化等德式元素已被大大的削弱掉,只剩下拱券窗型、隅石護角、花崗岩勒腳等元素仍能看出德式的影子。

04

老城門和新世界

鐵路開通後,周村大約以今天的東門路為界,一分為二,發生了一種“雙城記”的變化。

“老城”仍以傳統為主,在著名的商業街“大街”上偶有新式因素出現,包括大清的郵局、日本的各種株式會社,美國美孚石油公司,英國的菸草公司等。但這些商業組織,仍是沿用“大街”固有的建築,不顯山不露水的跟周村其他傳統商號混在一起,不仔細看,還真不見得能分辨出來。

而在東門以外,以周村火車站為中心和基地,出現了很多明顯的“現代性”或“西方文明”建築,它們分佈在今天的馬路街附近。那裡既有德國的站長,也有基督教的教堂、學校和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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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英國基督教會在周村東門外創辦了覆育醫院。拍攝時間不詳。

1908年秋,基督教會在周村東門外火車站西圈佔了大片土地。1909年開始建築醫院和中學校址。1915年英國傳教士商德成將覆育醫院從鄒平遷來,建在周村東門外車站附近(今一四八醫院址)。從此,周村逐步成為基督教在這一地區的中心。

所以,站在當時人來看,走出周村城的東門,就似乎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新世界,東門外那些“傳統”的農田、村落、墳地被漸漸抹去,植入了醫院、學校、鐵路等西方文明的舶來物:原來只能走獨輪車的東門,現在已經連接上了一條寬闊的“馬路”。順著這條路下去,人們可以在天主教堂旁邊擺攤;可以去洋大夫看病的診所和醫院就診,可以上洋老師教的學校求學;人們還可以看洋人賣票、順便好奇地圍觀那個說話如同喳喳鳥叫的德國站長,看他生氣不悅的樣子;然後乘坐洋人駕駛的火車,快速到達青島、濟南……

距離周村不遠的小清河上,也開始用上“不用煤炭”“專用洋油”發動的小輪船。“每日不過用洋油兩桶”,甚為便利。

鐵路的開通,給周村帶來了現代化的動力和設備,蒸汽機、電燈、新型的紡織機械等。商貿也在發展,銀號也被山東銀行、中國銀行、交通銀行逐步取代。周村人的生活中,也越來越多的用上了來自日本、印度、英國的棉紗;市面上賣的布也不再是四鄰八鄉自己紡的,而變成了美國和英國製造的機器布。照亮用的煤油來自美孚石油公司,火柴則全部是日本貨。

大約當時的人不會把這些生活的悄然變化,與後世歷史書寫中常用的“殖民”“掠奪”“瓦解自然經濟”聯繫起來。或許在歷史的劇變悄然到來時,人們需要的不是形而上的思考,而是如何現實的面對與接受,以及如何調試自己與它的關係上。

在歷史教科書的宏大敘事中,歐洲主導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裡,把包括周村在內的中國,置於原材料輸出、工業品輸入的殖民地半殖民地狀態,周村是當時的一個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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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於1913年的周村基督教堂。東門內。拍攝時間不詳。

05

看昨天的我們走遠了—觀念的變化

自從火車通了之後,除了周村人早先知道的“草民”與“官老爺”、“夥計”與“掌櫃”的社會區分之外,一種新的“種族”概念開始被介紹進來:當時的德國視中國為劣等種族,因而將客車分為三等,一等座只賣給歐洲人;二等座賣給歐洲人和中國的高官;三等座才為普通中國人乘坐。但因膠濟鐵路沿線總共也沒有多少歐洲人,此等人種差別,慢慢的也就廢弛了。

周村到青島的一張火車票,若按等次來分,一等為10.5銀元,二等為5.3銀元,三等約為1銀元,這個價格在當時非常昂貴。以三等票價為例,一個銀元按當時換算比例,約合2350個大錢,而當時的一斤小麥才值一百文大錢。一斤大米約值140個大錢。所以一張三等票價約等於24斤小麥,20斤大米。考慮到當時小麥價格的昂貴,工資的低下,一張三等車票大約相當於,普通工人中工資較高的礦工的11天工資。

當時火車票的價格不僅在於昂貴,還在於當時貨幣混亂帶來的金屬貨幣稀缺。以周村的情況來看,原來的大清制錢,開始被墨西哥鷹洋所取代。而從當時相關記錄看,周村“市面制錢甚為缺乏不敷週轉”,自清廷開始在周村設立制錢局,“造制錢以濟不足”,但“所鑄之錢極為惡劣,人皆不用”。金屬貨幣顯得更為昂貴。但即使是在這樣昂貴的情況下,到1912年,周村站一年可發送旅客65445人次;1913年,發送77249人次。在膠濟線上,僅次於青島、濟南西和濰縣。

當時火車的時速雖然不高,約在32公里每小時。但這個今天看來的“慢火車”,在當時已經是破天荒的“高鐵”。原來未通鐵路之前,從青島到濟南,需要走十二天,現在則縮短到了十二個小時。鐵路讓周村人的世界變小了。

此後十幾年間,特別是到一戰爆發之後,許多周村人、周村臨近的人,乘坐火車到了威海、煙臺、青島,乘坐輪船去了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到了倫敦,到了法國,回來時又到了美洲,看到了當時屬於新生事物的拖拉機。鐵路又讓周村人的世界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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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膠濟線線路圖

鐵路給周村人帶來了準時、快捷的時間觀念。客車早上七點整從青島出發,大約下午3點到達周村,晚上七點五十到達濟南。青島、濰縣、高密、周村和濟南等“大站”停車15-20分鐘,而小車站只有1-5分鐘。

列車初開時,對於這種準點發車的習慣,周村人很不習慣。因此膠濟鐵路不得不專門在報紙上刊登廣告:“膠濟火車定有罰款,凡買票者不能離開行李,倘貨物行李業已上車,帶票之本人稍為遲延,車已開行,即照章罰大洋三元,本人次日再乘車前往,亦不取分文,有耽誤而受罰者,頗多故書之以告商旅。”

鐵路的到來,還將逐步改變周村人的兩性觀念。傳統中國男女不同坐、“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被打破。在火車上,周村的女性已經越來越多地難以避免與男子並肩而坐。久而久之,人們對在近代交通工具上男女雜坐的現象也就習以為常,“男女雜坐不以為嫌”“男女之大防”的底線最終在近代交通工具上被突破。

就這樣,慢慢地,周村大街上出現了一種此前從未有過的“新”生活:“東門外,是商埠,外國鬼子佔馬路。學校、醫院加洋行,還有天主大教堂。小石橋,青年會,放電影,辦舞會,男的女的互相摟,外國娘們露大腿,你說忌諱不忌諱。”(參見郭濟生著《東方商都》) 還有一種新人類:“假洋鬼子”。“一根文明棍柱著,兩撇鬍捋著,三炮臺的煙抽著,四季洋服換著,無(五)關緊要的話說著,六親不認的眼鏡子戴著,七天一個禮拜歇著,八圈麻將打著,九九歸一.實實(十十)在在地拉了一腚饑荒。”

鐵路讓周村,讓周村人變得不一樣。火車、外國客棧、教堂、教會學校、醫院,開始將周村鎮從傳統中國的長山縣中,逐漸被剝離出來。

周村的光緒三十年,因而也就徹底地變成了世界性的公元19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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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1930年代早期的周村,道路兩旁都是明清建築,推著獨輪車的車伕,大多運送的是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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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村火車站老照片

尾 聲

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

1904年11月11日,在周村開埠過程起到關鍵作用的山東巡撫周馥,從山東調任江蘇。

臨行前,周馥令山東大學堂學生前來送行,“惟大學堂學生辭以路遠,不能走送”,周馥卻無官威,反而傳令給來的大學生每人發三百文以作路費,一時之間,“人力車頗為利市。”歡送儀式頗為壯觀。等周馥登火車時,“洋人皆摘帽示敬。”但送行儀式搞得太久,等火車啟動時,已經“已申末矣”(約現在的17點),最後周馥選擇在周村下榻一晚。

晚上仍在批閱文件,准許山東建立“商業學堂”的周巡撫大概不會想到,此後十年,還是在他停駐的這個車站,山東的民工將通過這裡踏上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場,因而曲折離奇地促進了五四運動的爆發;而以護國為名的一群土匪亦將從此處出發,洗劫周村城裡的銀號,令周村自此一蹶不振,但孫中山國父對此卻讚揚有加。

再過十幾年,《大染坊》裡的陳六子亦將沿著鐵路線,去濟南、青島設廠,成為中國資本主義發展所謂黃金十年的縮影,直至1937……

在史學上,有一個命題,叫做“倘若一個現實沒有歷史,我們是否能夠真正瞭解其意義”?意思是說,當我們並不瞭解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過去時,我們是否真的理解從我們一出生,就被拋入的這個世界,以及我們自身存在的意義?

讀著歷史檔案中,周村火車站曾經發生的一幕幕,對此問題我稍有感悟。此前,它對我來說,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歷史的現實”,如今卻多少有一些跨越時空距離的歷史聯繫,也似乎因此找到了一些自己的意義。

1971年,我父親成了膠濟鐵路的一名火車司機,這讓我出生伊始,就開始吃鐵路、穿鐵路。到1991年,我幾乎就子承父業,考個鐵路司機技校,當個火車司機或鐵路職工。那個曾與我的人生命運隱約相關的青島鐵路司機學校,濟南鐵路司機學校,其前身最早是由1899年德國人錫樂巴設在青島的一所鐵路學校。第一批學生,只有13人……

這似乎是說,對我而言,我個人經歷的很多方面,似乎在1904年周村鐵路通車時,就已經埋下了伏筆。

周村火車站的歷史,向我折射了我、我所在的家庭、“當下”的周村,曾經與近代山東、中國乃至世界歷史的瓜葛,此前我怎麼也沒有想過,通過膠濟鐵路與周村火車站,我與李希霍芬、俾斯麥、德皇威廉一世、二世這些世界級名人的關係,也未曾想過我與袁世凱、周馥這些中國級歷史名人的關係。雖然與他們時空距離遙遠,社會等差巨大,但仍然有“草蛇灰線,伏延千里”的地方。沒有他們當年的所作所為,焉能有今時今日的“我”?通過這些大歷史,才可以解釋我生活中,那些已經習以為常的微觀現象。

1904年的周村火車站,是一個很好的觀察歷史的哨位與站點。只要人們肯傾聽那些來自歷史深處的聲音。

從1904年的周村火車站看歷史

周村街景,拍攝時間、地點不詳。

作者 李友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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