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廣電獨家」 冷成琳

“拍紀錄片是一件關乎情商的事兒。我們發現在現實生活中會為人處世、情商很高的編導和攝像帶回來的素材質量也是高的,主人公既會忘掉攝像機,又肯處處為攝像機著想。”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廣東廣播電視臺馬志丹工作室派出的攝製組來到小萬工(紀錄片《四十年:美好生活》第一集《小萬工,好姑娘光芒萬丈》的主人公)所在的武漢萬科分公司樓下的時候,小萬工想,像我們這樣的普通家庭,無論哪個城市估計都能找出來成千上萬個,自己有什麼值得拍的呢?導演馬志丹告訴她:“我就是拍普通人啊,紀錄片是一個國家的相冊,記錄的就是這個國家普通家庭的生活。”

去年,像這樣紀錄普通人命運、與時代和人民共振的優秀紀錄片,還有《希望的田野·拉林河畔》《走進蘭考》《小崗紀事》等。它們的背後有哪些獨到的創作經驗?

▍紀錄片創作要把握生命源——時代性和平民性

2017年3月,在離開北京前夕,小萬工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上寫了一篇文章,講述自己北漂9年搬家7次,最終迴歸武漢的經歷。這引起了小萬工鄂南高中、清華大學的校友丹飛的關注,他把小萬工的故推薦給廣東衛視紀錄片導演馬志丹。馬志丹立馬打電話給丹飛,說“就是這個人物”進入2018年紀念改革開放40週年紀錄片,就這麼敲定了下來。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馬志丹為什麼一眼就看中了小萬工?她告訴「廣電獨家」:“小萬工的故事觸動了大眾日益為住房問題焦慮的時代性特徵,還有裸婚、逃離北上廣等一連串的社會熱點話題跟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普遍相似的經歷、相似的感受必定引起共鳴。而小萬工夫妻對待愛、婚姻、家庭的態度,對待生活和工作的態度,也很值得青年去學習。”

一直以來,馬志丹鏡頭聚焦的都是普通人,比如《四十年:美好生活》中雲南蒼山洱海邊畫油畫的白族老奶奶們,以及由中專生成長為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獲頒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的重載司機景生啟……

白族老奶奶這群人物的選取,還出於馬志丹對題材寬度的考慮:在每個重要的宣傳時期,除了在題材上立足全國,她還必定會找一個少數民族人物。

這群白族老奶奶一輩子捕魚耕山,有的甚至不識字,但是她們的生活一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們開起了客棧,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年逾古稀的她們本是含飴弄孫的歲數,但仍在饒有趣味地描繪著生活的圖景——她們正是這個時代的典型人物。

讓我們把視線再轉向黑龍江。郝雲榮是黑龍江省五常市杜家鎮的一位普通農民,擔任村裡婦女主任一職。2017年4月份,黑龍江的天氣還很寒冷,黑龍江廣播電視臺紀錄片創作團隊的20多人扛著“長槍短炮”踏上了拉林河畔,一直拍到2017年春節,用將近一年的時間創作出了這部拋棄所有特別的創作技法,全部採用白描手法來創作的紀錄片。郝雲榮和車家屯屯長黃成春、為天津老闆種水稻的70歲的杜中學、新型農民陳洪剛一起,成了《希望的田野·拉林河畔》的主角。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總導演沈書介紹,《希望的田野》是一個大IP,《拉林河畔》是第一個系列,正在拍攝的第二個系列叫《興安嶺上》,在伊春市上甘嶺區的一個溪水林場拍攝,反映的是黑龍江林業工人的生活狀態。“最近幾年國家禁止採伐,林業工人的生活和生產都在轉型,在這個過程中是有陣痛的。我們就拍他們在轉型過程中如何奮鬥的。”第三個系列《烏蘇裡情歌》也已經在策劃、實施過程中。

對於時代性,河南電視臺紀錄片工作室主任趙昱的感受十分深切。當接到在改革開放40週年這個重要歷史節點製作一部關於蘭考的片子時,她的第一反應是“有點發怵”,因為“這個題目做得太多了”。經過反覆研討,他們決定不做政論片、專題片,而是以紀實風格拍攝。這部紀錄片就是《走進蘭考》。

在很多人心目中,蘭考就出要飯的,蘭考就是風沙,蘭考就是鹽鹼。蘭考的學生去上大學,人家會問“你們那兒風沙鹽鹼還大嗎?”蘭考的公司去北京招商,人家會問“蘭考那麼窮還招商?”因此,“顛覆所有人對蘭考的固有印象”便成了攝製組的初衷。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我們確定了一個思路,要把熟悉的事情陌生化,用全新的眼光來打量蘭考。”趙昱告訴「廣電獨家」,“第一步是找出反映蘭考的意象性符號。如果找不到這樣的符號的話,所有的紀實都是散落的,沒有附著點。

首先進入她腦海的第一個意象性符號就是焦桐。焦桐是焦裕祿1963年在蘭考縣工作時,為了號召大家種泡桐防風護沙,親手栽下的泡桐幼苗。等到那一批泡桐樹成材的時候,正好是改革開放初期,當地出了很多木匠,把樹木做成板材和傢俱售賣。泡桐做成的風箱賣到了江浙滬一帶,上海樂器廠聽到風箱的聲音挺好,便就著風箱做了一件樂器,發現音質比江浙產的泡桐更好,於是找到蘭考。如今民族樂器廠在蘭考遍地開花,成為一個支柱產業。這是一個頗富戲劇性的故事。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最終,《走進蘭考》以“焦桐”“推手”“車站”“家當”“喜宴”5個符號為主題,顛覆了人們對蘭考的傳統印象。

安徽廣播電視臺《小崗紀事》的時代性和平民性則是由題材本身所賦予的。小崗村隸屬於安徽省鳳陽縣,1978年以前是遠近出名的“三靠村”,“吃糧靠供應,花錢靠救濟,生產靠貸款”。20世紀60年代,小崗村曾出現餓死60多口人、餓絕6戶的慘況。1978年,18位農民以“託孤”的方式,冒著極大的風險立下生死狀,在土地承包責任書上按下了紅手印,拉開了中國農村改革的序幕。改革開放40年來,小崗村的發展軌跡正是中國鄉村發展的一個縮影。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小崗紀事》以“永不言敗”的程夕兵,“固守土地”的袁懷清,“從頭再來”的周黨之,“向土地要錢”的王茹霞,“大包乾”兩代人嚴宏昌、嚴餘山等小崗村村民為主要拍攝對象,從冬季一場大雪入手,講述主要人物各自的夢想與遇到的困擾,例如種糧大戶想要轉型農產品深加工的願望,果蔬大棚合作社遭遇暴雪災害後能否翻身等。從“冬守春望”“人勤春早”“守望田野”“稻菽飄香”等4個主題切入,聚焦小崗村冬春夏秋四季不同的面貌和故事。

這些優秀紀錄片從選題開始,就緊緊把握住了創作精髓。

▍如何讓拍攝對象“既忘掉攝像機,又肯處處為攝像機著想”?

《小萬工,好姑娘光芒萬丈》的拍攝過程比預想的還要艱辛。小萬工在武漢萬科的工作非常繁忙,經常一個人開著車跑來跑去,馬志丹和攝製組也就扛著攝像機、單反、反光板、燈光等一大堆設備,跟隨她在公司、項目公司、設計院、工地、規劃局、家之間四處切換。預計三個月的拍攝週期,最終一共用了五個半月。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小萬工在工地查看建材

小萬工問馬志丹:“你們有沒有劇本啊?這樣就不用所有場景都拍啊,挑想拍的部分就行,這樣多累啊!”馬志丹回答:“紀錄片最大的魅力就是人物的未知性,你不知道這條河流向何方,只能一直跟著,一起去經歷。”

小萬工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上記錄了自己和攝製組相處的點滴:他們每次來家裡都會換上從賓館帶來的拖鞋;他們從不打擾生活,節假日和我們一起回通城老家,總是拍完我們吃飯他們才吃飯……他們對工作精益求精,甚至在結束武漢部分的拍攝之後,單獨派攝製組去北京待了一個多月,尋訪我住過的每一處尋常房子、參與建設過的每一處普通項目……

馬志丹鏡頭下的人物都很鮮活,這得益於她跟紀錄片主人公的相處之道,“人跟人的接觸是有氣息、有磁場流的,跟被拍攝者處得好,他們在鏡頭前就會自然流露,不做作也不講假話。一定要放下身段,就是家常的人說家常的話。”

甚至被拍攝對象吃飯時,馬志丹和攝製組就在他們家裡吃。有時小萬工工作到很晚才回家,馬志丹在外面吃飯後也會打包飯菜給她拎回去。小萬工彈鋼琴,馬志丹就和她坐在一條鋼琴凳子上,小萬工彈奏,馬志丹伴唱。拍到後面,一開始還很羞澀且寡言少語的典型理工男李志強會主動問“馬導,今天怎麼拍”,他們的兩個孩子一看到馬志丹和攝製組就會熱情地撲過去。

“在小崗村待了一年之後,我像是變成了小崗村村民。”《小崗紀事》總導演郭巍說道。2017年11月,安徽廣播電視臺《小崗紀事》3個攝製組進駐小崗,與小崗村民同吃同住、朝夕相處,展開長達一年的不間斷跟蹤拍攝。

“既忘掉攝像機,又為攝像機著想”,這些優秀紀錄片為何這樣好看?

為了得到被拍攝對象的配合,《小崗紀事》攝製組想盡辦法。不光跟著他們下田拍攝,還幫他們一起幹活,為他們生產生活中遇到的困難出力。村民們說:“來小崗村拍我們的媒體特別多,但是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像你們這樣,我們半夜三更去農田裡幹活,你們也半夜三更跟著我們一起下田的。”攝製組還經常到農民家裡跟他們拉家常,像親戚朋友一樣分享討論家裡發生的大事小情。如果碰到誰家做了包子,攝製組就主動上門去跟他們“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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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巍 《小崗紀事》總導演

郭巍說:“在跟農民的交往當中,你越是端著,越得不到村民的信任。攝像機長年累月不間斷地跟著他們,越往後他們對攝像機的存在就越適應。當他們當攝像機不存在的時候,離我們節目的成功也就越來越近了。

《希望的田野·拉林河畔》總導演沈書也感嘆,要走近一個陌生的家庭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我們電視拍攝和廣播、報紙不一樣,高清拍攝需要很多設備,對任何人的家庭生活其實都是一種干擾。我們力圖把干擾降到最低,踏踏實實跟被拍攝對象在一起,和主人公的心貼在一起,這樣才能夠做到令他們無視攝製組的存在,在鏡頭前表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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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希望的田野·拉林河畔》總導演

有一個細節很有意思,攝製組剛進村的時候,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有狗,見到他們就汪汪亂叫,狗一叫錄音就會有問題,根本沒法拍攝,後來相處熟了,狗也把他們當成家人,見到他們不再叫了,還會在拍攝時乖乖地趴在旁邊,或者搖著尾巴跟在他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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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昱 河南電視臺紀錄片工作室主任

河南電視臺紀錄片工作室主任趙昱則透露,專門選擇了50歲左右的紀錄片導演李寧拍攝《走進蘭考》,是因為李寧不僅有豐富的閱歷,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有生活經驗,特別“接地氣”。“我跟你說一個他之前拍攝過的紀錄片的名字你就能感覺到了,叫《帶著猴子走江湖》,在央視也播過。他特別會跟老百姓打交道,而我覺得拍《走進蘭考》,你跟老百姓的熟悉程度,老百姓對你的認可程度,決定了這個片子的生動程度和真實程度。

她特別提到了李寧的一個習慣,就是“口袋裡裝糖,進門不空手”。李寧跟老百姓聊天時,特別是在農村,會特意在口袋裡裝幾顆糖,見到小孩子就分幾顆,小孩子很高興,孩子的父母也覺得你喜歡他的孩子,自然跟他關係拉得很近。由此,《走進蘭考》開發了很多“素人”,比如“小米哥”“紅薯夫妻”,都是新型蘭考人、新型農村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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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寧 《走進蘭考》總導演

《走進蘭考》總導演李寧在談到自己和老百姓打交道的習慣時說:“我們河南拍農村題材比較多,我靠經驗給劇組定了一個小規矩。農村很注重禮尚往來,我想辦法解決經費,到百姓家裡拍攝的時候,碰到過年過節不能空手,飲料、牛奶拎一盒兩盒,兜裡帶著糖,家裡有孩子的給人家一顆糖,一下關係就拉近了,拉近關係人家才能敞開心扉和你聊。特別是拍基層的生活,不能高高在上,不然拍到的也都是大話、官話和空話,尤其是蘭考人應對媒體採訪很有經驗,但那不是我們需要的。”

對此,《希望的田野·拉林河畔》總導演董長青總結得很到位,他說,拍紀錄片是一件關乎情商的事兒,“我們發現在現實生活中會為人處世、情商很高的編導和攝像帶回來的素材質量也是高的,主人公既會忘掉攝像機,又肯處處為攝像機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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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長青 《希望的田野·拉林河畔》總導演

▍拍紀錄片是累積“時間的重量”

從事紀錄片創作29年,帶領團隊拍攝過500部紀錄片,馬志丹至今仍活躍在紀錄片創作的最前線。2004年創辦人文紀錄片欄目《人在他鄉》,2013年率先在全國衛視創辦勵志類人物紀錄片系列——《我的夢·中國夢——追夢在路上》,2016年5月廣東廣播電視臺“馬志丹工作室”正式掛牌成立,成為廣東廣播電視首個電視工作室……現在的馬志丹既當將軍又當士兵,不僅僅在指揮營沙場點兵,在戰壕裡第一衝鋒陷陣的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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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志丹 《四十年:美好生活》總導演

馬志丹曾在2004年提出“時間就是重量”的創作理念,全部保留有價值選題的原拍素材,使用檔案管理的理念經營下去,隨著記錄時間的延伸,將有選題價值的短紀錄片延展為長紀錄片。

在這一理念下,《張泗溝村變遷記》拍攝時間跨度三年半;《汶川十年:三個女孩》從2008年5月20日三個女孩從四川成都乘飛機到廣東省三甲醫院接受救治開始拍攝,到2018年8月中旬,跟蹤拍攝了十年零三個月。其中,《汶川十年:三個女孩》在2018年中國(廣州)紀錄片節“中國故事”獲十佳提案。

馬志丹說:“拍攝紀錄片就像拍攝電影一樣,從頭至尾講故事;紀錄片又比電影更有魅力——真實而未知。真實是靈魂,未知是吸引力,吸引著拍攝者一路追逐時光中的人物向前走,吸引著觀眾一路追看畫框中的人物故事,在真實中帶動對未知的嚮往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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