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軸線北段的建築節點與文化遺存

以歷史上的皇城為中心點,北京的中軸線大體可分為三段,皇城內部是中段,從永定門到天安門是南段,從地安門到鐘鼓樓是北段,北段中軸線上的主要建築節點有地安門、萬寧橋、火神廟與鐘鼓樓。古往今來,多少文人遊走其間,留下他們的屐痕與吟哦。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詩、那些文,共同豐富了這些文化地標的歷史內涵。

1.候馬北安門

北京的皇城在歷史上分為兩重。一重是外皇城,南部是東西長安街,北部是地安門東大街與西大街,東部是東黃城根與晨光街,西部是西黃城根與府右街等沿線。再一重是內皇城,位於紫禁城筒子河外圍。內皇城的設置,一方面是為了在紫禁城與離宮之間起到間隔作用,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在紫禁城與皇城之間加築一道防線。根據單士元《故宮史話》記載:“內皇城南起太廟和社稷壇牆,東、西、北三面各闢三門,即北上門、北上東門、北上西門;東上門、東上北門、東上南門;西上門、西上北門、西上南門。除此以外,在內外皇城的相對城門之間,再增築一個城門。如東上門和東安門之間,有一個東中門;西安門和西上門之間有一個西中門。由於北安門和北上門之間相隔一座景山,所以北中門設在景山之後。”北上門位於神武門與景山之間,北中門位於地安門內大街南端丁字路口。北上門、北中門與北安門(清代改叫地安門),均位於中軸線上,是內外皇城北部不同區域的宮禁。

在明代,北安門是朝臣出入之處,留下了不少他們的屐痕與吟哦。一天,李東陽走出北安門,等待僕人送馬,但是僕人遲遲不來,久候不至,李東陽只好到什剎海(前海)北側的慈恩寺遊覽消磨時間而寫了一首詩:“亂溪流水入荒塍,九曲灣頭十丈藤。尋遍野亭無舊主,訪回蕭寺有遺僧。蒼苔斷處看將合,老樹載時記未曾。莫怪疲童淹送馬,十年一到竟何能?”題目是《候馬北安門外,遊慈恩寺後園有感》,吟詠了那裡的野亭、荒塍、溪流與老樹蒼苔。末句很有意思,說是由於僕人送馬遲了,我才來到這裡遊覽,壞事變為好事,也就不責怪他了。

明代“公安三袁”之一的袁宏道也留下了與北安門有關的詩歌。一首是《秋日同梅子馬、方子公飲北安門》,另一首是《秋日同梅子馬、方子公、周承明飲北安門水軒》。梅子馬,即梅藩祚,子馬是其號,宣城人,以國子監生為寧鄉主簿。方子公即方文僎,子公即其字,新安人。周承明,公安人,或是周祚盛,字公美,少有雋才,是袁宏道童年的同窗。這三人都是袁宏道的好友,在京期間往往一道出行。詩人在題目中點明瞭飲酒的時間與地點,但具體在哪家酒店,《秋日同梅子馬、方子公飲北安門》沒有說明,而另一首也無具體地點,只說是“水軒”,哪裡的水軒呢?當然是什剎海邊上的水軒。宮苑參差、湖水浩蕩,恰是暮秋時節,霞光夕雲宛如閃爍的龍鱗,樹葉凋零而漁人在水邊垂釣,所謂“閒對枯槎與釣緍,暮雲斑駁似龍鱗”,遠處的山巒彷彿舊日友人,白色水鳥圍繞詩人飛翔,“青山不許談新事,白鳥如曾狎故人”。

在明代,北中門至北安門之間是明代內府的集中地,地安門內大街兩側連綿不斷的紅牆便是內皇城垣的遺存。東垣闢門曰黃瓦東門,西垣闢門曰黃瓦西門。在黃瓦東門裡設有司禮監、司設監、尚衣監、巾帽局、針工局、火藥局、司苑局、酒醋面局、內織染局、鐘鼓司、內府供應庫與安樂堂等。安樂堂是宮中職務低下的內臣養病與終老之處。黃瓦西門裡設有內官監,是為宮內服務的各行各業的聚集之處。這些機構如今早已墮入歷史的荒河,但是仍有部分建築留存,其機構所在地也有些作為衚衕的名稱保留下來。如黃瓦東門裡的鐘鼓衚衕、織染局衚衕、火藥局衚衕、安樂堂衚衕;黃瓦西門裡的油漆作衚衕,大石作衚衕、米糧庫衚衕。黃瓦東門裡面的街道稱黃化門街,內官監的所在之處諧音為恭儉衚衕,轉意為孔夫子的溫良恭儉讓了。

20世紀50年代,北京市開始進行城市改造,拓寬道路,建設新樓,除舊佈新,1952年開始拆除城門、城垣、牌樓。1953年將北中門及其雁翅樓拆除。次年11月又拆除北安門,也就是地安門。地安門是一座黃瓦紅牆單簷歇山七間宮門式建築,明間與兩次間為通道,各裝兩扇大紅門,四梢間為值房,下為檻牆上設直稜窗。其中明間寬7米,次間寬5.4米,梢間寬4.8米。總面闊38米,進深12.5米,通高11.8米。地安門作為皇城北部的最後一道門禁被拆除以後,宮禁洞開,皇城便完全暴露出來,嚴重影響了中軸線的形態與氣勢,因此近年多有專家呼籲復建,但由於交通問題未見落實,只是將地安門內兩側的雁翅樓根據環境進行了局部復建。東側復建4間,西側復建10間。復建的雁翅樓覆蓋黑色火布瓦,門窗塗飾硃紅顏色。

2.重修萬寧橋

地安門北側是萬寧橋。

萬寧橋建於元代。熊夢祥在《析津志》中說:“萬寧橋,在玄武池東,名澄清閘。至元中建,在海子東。至元后複用石重修。雖更名萬寧橋,人惟以海子橋名之。”玄武池是三國時期曹操在鄴城挖掘的一處人工湖泊,在裡面操練水軍。這裡借用指海子,即今天的什剎海。萬寧橋原來是木橋,至元年間改為石制,更名“萬寧”取江山安寧永固之意,但是在民間仍然習慣地稱其為海子橋。萬寧橋西側是澄清閘,是調節海子與通惠河之間水位的閘門,因此萬寧橋有時又叫澄清閘。

元順帝至正八年(1348),高麗人李穡來大都就於讀國子學。十四年(1354)參加科舉考試,殿試進士及第。李穡多次往來大都,對這裡的風物十分熟稔,他的《牧隱先生文集》中收錄了一首述及萬寧橋的詩:“斲來山石白於霜,截作新橋海子旁。引得龍鱗趁太液,牙檣錦纜照紅妝。”“白於霜”形容造橋的石材像秋霜那樣潔白,自然是漢白玉,取自今天北京房山區的大石窩。就是這樣一座潔白的橋樑勾起了他對大都的思念,懷念那裡的牙檣錦纜、浩渺水波與漂亮女子。他這首詩的題目就是《憶大都》。

萬寧橋下面是通惠河,南來的漕船穿過萬寧橋,在海子停泊而極一時舟楫之勝。這裡既是大都的重要碼頭,也是文人的遊覽場所,其時吟誦的詩句今日讀來依然明婉動人。趙孟頫在《鬆雪齋集》中便收有一首《大都紅門外海子上即事》:

白水青林引興多,紅裙翠袖奈愁何?

底從暮醉兼朝醉,聊復長歌更短歌。

輕燕受風迎落絮,老魚吹浪動新荷。

餘不溪上扁舟好,何日歸休理釣蓑?

海波清澄,綠樹嫵媚,紫燕迎風飛舞,歌聲長接短續,游魚引動的浪花,使剛剛露出水面的嫩荷搖擺起來,侍女們身著紅色的裙子與翠綠的上衣,從朝暾初升到暮色飄落,為客人們斟酒唱歌助興,但是詩人卻感到了濃密的鄉愁。《鬆雪齋集》還收有一首與海子有關的詩,題目是《海子上即事與李子構同賦》。詩人這樣吟哦:“小姬勸客倒金壺,家近荷花似鏡湖。遊騎等閒來洗馬,舞靴輕妙迅飛鳧。油雲判汙纏頭錦,粉汗生憐絡臂珠。只有道人塵境靜,一襟涼風詠風雩。”美麗的海子使詩人想起江南的鏡湖,黃金的酒壺裝滿美酒,舞靴輕靈猶如飛翔的小鳥。這是年輕人喜歡的場面,而詩人呢?年事已高喜歡清淨而追慕孔夫子“風乎舞雩,詠而歸”那樣的境界。與他唱和的是一位年輕詩人李子構,他這樣吟道:“馳道塵香逐玉珂,彤樓花暗弄雲和。光風漸綠瀛洲草,細雨微生太液波。月榭管絃鳴曙早,水亭簾幙受寒多。少年易動傷心感,喚取娥眉對酒歌。”在寬闊的馳道上騎馬追逐,細雨微波,簾幙輕寒,從月夜朦朧到曙色微白,在華貴的金樽裡尋覓詩情。據說寫這首詩的時候,李子構只有17歲,故而自稱少年,趙孟頫十分欣賞他的才華,於是重用韻又和了一首。可惜天妒英才,三十餘歲,李子構便與世長辭。

到了明朝,通惠河的水源減少,喪失了漕運功能,且被圈進皇城東部而改稱玉河,成為裝點禁苑的流動風景。清以後,萬寧橋因為處於地安門後身,而地安門位於皇城後面俗稱後門,故而萬寧橋也隨之冠以“後門”稱後門橋。隨著時間的流轉,萬寧橋也隨之變遷,為了通行有軌電車,1924年在橋面上鋪設軌道,1936年鋪築瀝青,1953年將萬寧橋兩側的河道改為暗河。20世紀70年代在萬寧橋西側暗河之上建簡易商業用房,80年代在萬寧橋兩側搭建巨幅廣告牌,從而將萬寧橋完全遮蔽起來。1984年北京市政府將萬寧橋列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1998年4月24日,中共北京市委、市政府理論學習中心組約請北京大學教授侯仁之講述北京城的歷史,侯先生講課的題目是《從蓮花池到後門橋》,並提出修復萬寧橋建議。次年8月,萬寧橋修復工程正式開工,2002年12月竣工。在這次修復工程中,拆除了萬寧橋兩側的廣告牌與臨時建築,挑開暗河,修復駁岸與橋樑欄板,從而使近800年曆史的古橋煥發了新機。萬寧橋單孔拱券,長約34.6米,寬約17米,橋洞高約3.5米,寬約7.2米。在這次修復中,補齊了損壞的欄板、望柱以及兩端的抱鼓石。其中,西側有望柱16根,欄板15塊,東側有望柱13根,欄板12塊。東側與西側不對稱的原因,是因為當時萬寧橋東南尚有住戶,為了方便居民出行而減少了節間數量。2003年後,居民搬遷,遂將東邊的望柱與欄板補齊。

為了方便遊人往來,在這次修復中又在澄清閘舊址上興建了一座三孔石橋,時任北京市副市長的汪光燾就橋的名稱請教侯仁之。侯先生在覆信中寫道:

後門橋改建一新,深受地方群眾讚賞。我雖建議在前,正是有賴鼎力規劃施工,終於迎來我們首都在規劃設計最初起點的新景象。這實在是很可紀念的一件事。更有出乎個人意料之外的是橋下河渠的上游,又新建一石橋,便於沿什剎海、前海東岸南北通行,從而為來往行人提供了一個飽覽水上風光的好去處。承囑我為此新橋命名,實出我意料之外。受命之餘,籌思再三,考慮到橋名必須便於稱道,又應與什剎海上的風物相結合,因而聯想到前後海之間有銀錠橋,創自明朝中時,立足橋上,西山央望,遂有“銀錠觀山”之稱。1984年重修之後,原形設計已有變化。又後海西岸高樓聳起,遙望西山勝景,自然受到影響,但是銀錠橋之名,依然如初,日益增民間嚮往之情。聯想及此,因而建議前海東岸新建石橋即命為金錠橋。這樣,什剎海上前後兩橋,金銀並稱,不僅便於記憶,而且與金錠橋隔海相望的西北岸上原有衚衕兩處,即以大小金絲套為名。我便以金錠橋之命名,徵求相會諸位好友之意見,無不欣然同意。敢以奉聞,尚祈裁奪為盼。

然而,“至於寫橋名以便刻石”,侯先生則在另一覆信中婉言謝絕:“因為我缺乏書法訓練,近來又深感目力衰退……反覆考慮,還是另請長於書法的專家執筆為是……”

現在鐫刻在橋上的“金錠橋”與侯仁之簽名,均移於侯先生覆信中的相同之字。2013年,侯先生辭世,享年102歲。

3.回望鐘鼓樓

萬寧橋北部有火神廟、鼓樓與鐘樓。

火神廟始建於唐貞觀六年(632),供奉火德真君,歷代多有修繕,20世紀50年代後淪為雜院,擠進了43戶居民和一家招待所。2002年6月,北京市西城區政府啟動了火神廟騰退修繕工程,2008年3月竣工。兩年後舉行開光典禮。火神廟山門原本是坐西向東,修復後在南端增闢一門,正面橫額曰:“敕建火德真君廟”,其內供奉道教的守護神王靈官,故而在山門之後又懸掛豎匾曰“靈官殿”。山門之後是火祖殿,匾曰:“熒惑寶殿”,供奉火德真君,是一座勾連搭建築,原來懸有乾隆手書匾額與楹聯。額曰:“司南利用”,聯曰:“菽粟並資仁,功成既濟;槐榆分佈令,序美惟修。”火祖殿之後是重樓,俗稱玉皇閣,二層正面橫匾曰:“萬壽景命寶閣”,底層曰“真武殿”,供奉真武大帝。西側小間曰“太歲殿”,供奉太歲星。閣後橫匾曰“紫霄香案”。最後是三座重樓,北面一座,東西各一座,通過兩座高臺抄手遊廊相連,高臺各闢一座細長拱門。北面的重樓為綠琉璃瓦黃剪邊,其餘各殿及山門均為黑琉璃瓦綠剪邊。

明萬曆時曰“萬歲景靈閣”,為萬曆御筆。清乾隆時改為“萬壽景命寶閣”,為乾隆御筆。樓上供奉玉皇大帝,樓下供奉萬壽雷壇、三霄老子與三十六神祇。東配殿供奉關帝、關平、周倉。西配殿供奉鬥姥真君,殿內懸掛“妙統辰樞”之匾。鬥姥真君也作鬥姆元君,是北斗眾星之母,是道教中重要的神祇。現在的東邊配殿是月老殿、觀音殿,匾曰“慈航普渡”;西邊的配殿是財神殿與三官殿,供奉天地水三神。三官殿對面是戧柱牌樓,原來在東門外面,此次修復時改在門內。

火神廟是北京市內歷史最悠久、建築規模最大、等級最高,專門用來祭祀火神的道觀。明萬曆時委派道錄司官員主持祝事,清康熙二年(1663),火神廟被列入國家祀典。由於地理位置絕佳,處於萬寧橋堍西北,什剎海東側,火神廟既是“以水濟而厭勝”,又是遊覽勝地。萬曆二十七年(1599),袁中道來京參加會試,閒時與他的哥哥宗道、宏道與謝子楚、謝在杭去火神廟“小飲看水”。大家都很高興,吟哦了不少詩。袁宗道是寫給火神廟道士的,其中有兩句“事火道人事,翻來水上居”,為火神服務的人卻居於水邊,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中道則稱頌這裡是“柳花濃沒地,鷗貌靜隨湍”,是“石橋明樹裡,真不像長安”。石橋就是萬寧橋了,綠蔭澄明,水鳥翔舞,哪裡像是北方的都城呢?同遊之人,謝子楚是安徽歙縣人,以詩名世。謝在杭,即謝肇淛,曾任廣西布政使,是閩派詩人的代表。五位詩人雅集,除了宗道與中道,可惜沒有見到其他詩人的詩作。

火神廟的北側是鼓樓與鐘樓。鼓樓建於明永樂十八年(1420),坐北朝南,佔地6865.5平方米,建築面積2736.27平方米,通高46.7米,由墩臺與重樓兩部分組成,四周繞以矮牆。墩臺亦稱露臺,南北有臺階,東西為坡道。重樓為歇山調大脊三重簷樓閣式建築,灰筒瓦綠剪邊,共三層。底層闢八座拱門,南北各三座,東西各一座,東北隅設一小門,內築登樓石梯。二層為暗層。頂層面闊五間,進深三間,繞以迴廊。丹牆朱窗,雄渾壯麗。其所在之地應是萬寧寺中心閣的位置,或者就是在中心閣的基礎上興建而成,故而在建築風格上頗有元風。

從鼓樓向北100米左右是鐘樓。與鼓樓一樣,鐘樓亦建於永樂十八年(1420),坐北朝南,通高47.9米,佔地面積5740平方米,建築面積1477.9平方米,底部為高臺,其上為鐘樓。高臺四面闢券門,東北隅闢一小門,內構登樓石梯。鐘樓亦為磚石結構,黑琉璃瓦綠剪邊,四面亦闢券門,兩側為仿木石窗。與鼓樓宏偉壯觀不同,鐘樓則挺拔娟秀。鼓樓與鐘樓均毀於明末戰火。談遷在《北遊記》順治十一年(1654)二月癸酉中記載,那一天他去太學觀看石鼓,路過鼓樓,看到“樓毀而石洞高築。雄風四來。稍北鐘樓。其制其毀並如之”。按照談遷的記述,鐘樓與鼓樓的形狀大概類似,也是木構重樓。入清以後先修復了鼓樓,乾隆十年(1745)開始修建鐘樓,兩年以後建成,為了防止火災,重建的鐘樓全部改為磚石結構。

在明清兩朝,鼓樓與鐘樓是北京的報時機構。鼓樓內設有24面大鼓,鐘樓內高懸一口銅鐘。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中,夜間設有5個時間節點,即戊時一更,稱起更(19時—21時);亥時二更(21時—23時);子時三更(23時—凌晨1時);丑時四更(1時—3時);寅時五更,又稱亮更(3時—5時)。定更與亮更均是先擊鼓後撞鐘,二更至四更則只撞鐘不擊鼓。擊鼓的方法:先是快擊18響,再次慢擊18響,最後不緊不慢再擊打18響,共計54響。之後重複一遍,總計108響。撞鐘的方法與次數也是如此。1924年,鐘鼓樓報時的功能被廢止。1990年除夕,鐘樓再次撞響大鐘,作為對新春的祝福。1996年11月20日,國務院將鼓樓與鐘樓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1年除夕,鼓樓再次響起鼓聲,重現了報時的場景。

在歷史上,鼓樓與鐘樓不僅是“以時出治,聲與政通”的國之重器,其周圍也多有文人往來,或者就住在附近的坊巷裡,危素便是其中一位。據《霏雪錄》記載,王冕來大都遊覽,危素路過他的住處,王冕“常見其文而不相識”,於是請他入座,“不問其姓名,徐曰:‘君非鐘樓街住耶?’危曰:‘然。’不出他語而罷。”鐘樓街即今天鼓樓與鐘樓西側的舊鼓樓大街。旁人問王冕怎麼知道他就是危素?王冕說此人的文章裡有一股詭異之氣,“目其人舉止亦然,料知必危太樸也”。太樸,是危素的字。王冕不認識危素卻知道他住在鐘樓街,可見其名望之高。

危素是元末明初的著名學者,曾經做過元朝的吏部尚書。其為人剛毅正直,多有建言而敢於擔當。洪武元年(1368),明軍攻入大都,危素跑到報恩寺(今北新橋二條49號)投入井中,一個僧人把他拉出來,對他說,你不能死,“國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國史也”。聽僧人這麼說,危素收回了以死殉國的念頭。這時明軍士兵已然逼近存放歷史檔案的大庫,危素急忙跑到明軍將領那裡,請他把軍隊撤走,從而把“元實錄”保全下來。危素是重要的史學家,參與了宋、遼、金三朝史書的撰寫工作。他又精於書法而為時人所重,解縉學書據說便得法於危素。他的文章與詩歌也深負時譽,他的一首七絕吟道:“五雲坊下暮煙斜,夾道疏槐照碧波。卻憶江南風景好,修修纖竹翠連坡。”又云:“我憶東曹粉署郎,琅玕寫就拂雲長。只疑散步雲林曲,獨聽秋聲待晚涼。”

危素、趙孟頫、李東陽、公安三袁與侯仁之等,這些歷史人物,他們的文化活動已然成為中軸線不可須臾分離的重要元素,因此在介紹北京城的北部中軸線時,不應僅僅是建築節點,同時也應該描述圍繞其間的文化活動——那些人、那些詩、那些文,那些建築節點,將二者結合起來,不是可以更加深刻闡發其中的歷史內涵與文化含量嗎?

(作者:王彬,系魯迅文學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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