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鑑中國1000年」之七十四: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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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中國1000年」之七十四:霍去病

公元前122年10月,劉徹在祭祀祖宗的時候,捉到一隻怪獸,據說這隻怪獸頭上有角,足有五蹄。有人認出來,說這玩意就是麒麟啊。

麒麟可是祥瑞。於是,就將這隻麒麟獻於祭壇,和牛一起給烤了。

後來,有人上奏,說以前都是用數字來做年號,太單調了,建議用上天所降詳瑞來定名年號。陛下登基的第一個年號應該稱為建,第二個因出現長星而應該稱為光,第三次則是狩獵得到麒麟,應該稱為狩。

於是,便將年號改名為元狩。

這是史料中關於為年號定名的的記載。

但這裡存在兩個問題。一是缺失了元朔這一紀年。當然,元朔這個紀元肯定是有的,名字也有可能是為了紀念建立朔方郡而取的,這個沒什麼異議。二是此前的建元、元光、元朔三個名字到底是在這次定名時提出的,還是之前就已經在用的,存在一定的爭議。

不過根據考古發現的一些文物上的銘文來看,在元鼎之前的年號似乎應該是當時就有,而並非追加的。

這一年劉徹收穫頗多,除了獵到一頭麒麟,還獵到了兩個諸侯王。

估計是他聽說劉安在計劃謀反的時候很在意他有沒有立太子,所以,於當年四月,立兒子劉據為太子。

還是在這一年,匈奴也跑到上谷郡打獵,獵得軍民數百人。

劉徹惱了。這些年從來只有他獵別人,哪有別人敢來獵他?

次年,也就是公元前121年,任命霍去病為驃騎將軍,率騎兵一萬,從隴西出兵,北擊匈奴。

此役,霍去病穿插五國,歷時六天,越過焉支山,轉戰一千餘里,殺匈奴折蘭王,斬盧侯王,俘獲渾邪王之子及相國、都尉等,斬俘軍士八千九百餘人,還奪得休屠王用以祭天的金人一個。

這就完了嗎?當然不!

當年夏天,霍去病與合騎侯公孫敖同時從北地郡分兵兩路,衛尉張騫與郎中令李廣自右北平分兵出擊,再次征伐匈奴。

按計劃,公孫敖與霍去病兩支大軍分兩路攻入匈奴境內,會師後再繼續前進。可是,霍去病跑得太快,而公孫敖又在中途逗留了一下,結果霍去病在深入匈奴腹地兩千餘里之後,竟然失去了與公孫敖的聯繫。

但霍去病壓根就沒想過等公孫敖,他繼續發揚了遠程奔襲的作戰特點,率孤軍跨越居延海,經過小月氏,抵達祁連山。一路之上連戰連勝,最終俘獲匈奴小王七十餘人。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匈奴民歌。

而飛將軍李廣又倒黴了,他這次被博望侯張騫給坑了。

在此役中,李廣率軍四千為先鋒,張騫率騎兵萬餘殿後,兩軍相距約四百餘里。一前一後,攻入匈奴境內。

結果,李廣迎頭就碰上了匈奴左賢王率領的四萬大軍。

我相信,此時的李廣心中應該有一萬頭草泥馬飛騰而過。

當然,在計劃中,他這四千來人本就是誘餌,而對方這四萬人就是他們要釣的魚——雖然大了點,但到此時為止,一切還都在計劃中。只要張騫率領的主力大軍及時趕上,對匈奴形成兩面夾擊之勢,這條大魚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李廣心中有數,並不慌張。他看到部下有點恐懼,便命自己的兒子李敢率十餘騎殺入敵陣,左突右闖,然後安然返回,穩定了軍心。

之後,李廣擺出環形防禦陣,以箭矢抵禦匈奴;匈奴也以箭矢攻擊,雙方展開了對射,一時間箭如飛蝗,籠罩天際。

在這種對射下,肯定是人多的佔優勢。所以,沒過多久,漢軍就死傷過半,箭也快用光了。李廣就下令部下虛張弓弦,但並不發射。他則持黃色大弓,專射匈奴將領,這才緩和了匈奴的攻勢。

漸漸的,天色已晚,攻勢漸息。盤點損傷,發現士卒已折損過半,箭矢將盡,說好的援軍仍然沒有任何消息,漢軍將領均是面無人色,只有李廣神情自若,照常巡視陣地,調整部署。

次日,激戰再起,漢軍在李廣的指揮下奮力殺敵,雖又是傷亡過半,但殺傷的匈奴遠超他們的損失。

終於,就在他們認為一切都完了的時候,張騫率領的主力大軍趕到了。可是李廣的先鋒軍已經近乎全軍覆沒,無力對匈奴實施兩面夾擊,只好放任匈奴撤圍遠去。

戰事結束了,該賞的要賞,該罰的要罰:

博望侯張騫行動遲緩,貽誤軍機,論罪當死,以錢贖身,貶為平民。

合騎侯公孫敖中途逗留,貽誤軍機,論罪當死,以錢贖身,貶為平民。

李廣功過相抵,不賞不罰。

冠軍侯、驃騎將軍霍去病增加食邑五千戶。其部下鷹擊將軍趙破奴封從驃侯,校尉高不識為宜冠侯……

這個賞罰單是不是很眼熟?是的,之前衛青打仗也是這樣,一場仗下來,主帥一路喜氣洋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其它輔助大將則是各種論罪當斬,然後花錢免罪。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之前提過另一個問題:從劉邦起一直到劉徹,為什麼這麼多年,匈奴都沒辦法解決,難道衛青——當然,還有現在的霍去病——比那些開國的猛人們都要厲害嗎?

現在,這兩個問題要放在一起解釋。

讓我們先來回顧一下漢孝文帝對李廣的一句評價: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

可惜了,你沒遇到好的時候。如果你在高帝手下為將,封個萬戶侯就跟玩似的。

初看這句話,似乎是因為文帝時沒什麼戰事,所以沒有給李廣施展的空間,自然也就談不上封侯了。但是,有人發出質疑,從景帝時期戍守邊境開始,到劉徹時期反攻匈奴,李廣似乎沒有表現出什麼戰爭天賦啊。

甚至有人還評論說,匈奴人之所以叫李廣是飛將軍,是在諷刺他只會逃跑。

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

因為在劉邦手下與項羽死磕,和在大漠草原與匈奴周旋,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戰場模式。

自古以來,不乏那種隨便扔到什麼戰場中都能發揮出色的統帥,這種人我們稱之為戰爭天才。但更多的將領,則是在他們熟悉的戰場中能遊刃有餘,可一旦換個戰場,就有點力不從心了。

從李廣的同僚程不識對李廣的評價,以及他的幾次用兵情況來看,李廣算不上天才統帥,但他在幾次戰爭中表現出的謹慎穩重,膽大心細,勇武過人,說明他具備一位名將的基本素質。只不過,他似乎更適應防禦作戰而不是進攻。如果放在楚漢爭霸的戰場上,他或許能與樊噲、周勃等人齊名,封個萬戶侯自然不在話下。

但他的這一套打法不適合對付匈奴。

匈奴的作戰特點很簡單:機動靈活,來去如風,一觸即走。在茫茫大漠中,能夠把“敵來我走、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這一套遊戲戰法使用的淋漓盡致。

在這樣的戰場環境中對付匈奴只有一個辦法:以攻對攻,以快打快。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要想不被賊偷,就得把惦記你的賊打死。但前提是你得能找得到、追得上、打得過。

要想找得到、追得上、打得過,三大條件一個都不能少:名將、好馬、運氣。

其實無論是衛青還是霍去病,對匈奴的攻擊都可以稱之為“禮拜攻勢”。短則兩三天,長則六七天,無論戰果如何,一定會收兵。

因為沒有後勤補給——不是跟不上,而是壓根就不會有。在草原荒漠運送物資完全就是個笑話。

所以,出擊的部隊就只能自帶夠他們幾天用的水糧物資,然後跟隨著主帥的出發。如果他們能在期限內找到敵人,那或許就會是一場勝利;否則,就只能在糧草吃完之前撤兵回家。

在茫茫大漠能否在短時間內找到敵人、追上敵人並且打敗敵人,需要的是敏銳果敢的統帥、耐久及遠的好馬,還有縹緲不定的運氣。

在這片戰場上,身為統帥,你首先得敢出擊,整天窩在邊塞等匈奴來是最笨的辦法,匈奴打不過你,就跟本不來招惹你;但你要打不過匈奴,那他就會先過來撕吃了你。

而衛青和霍去病都屬於那種用兵靈活,不拘古法,善於長途奔襲、快速突襲和大迂迴、大穿插作戰的將領。所以,當別的將領還在猶豫觀望的時候,他們就敢於果斷出擊,千里奔襲。然後憑藉他們敏銳的嗅覺和過人的勇氣,再加上一點天賦的運氣,找到匈奴最為脆弱的地方,並且取得勝利。

而他們所能依賴的,就是大漢帝國集數代之力,養出來的那些戰馬。

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可以說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中原王朝與北方遊牧民族的戰爭史,幾千年來,其實中原王朝佔上風的時候並不多。因為大多數情況下,中原王朝不缺名將,有時候也不缺運氣,但更多的時候,缺少好馬。

從戰國後期開始,騎兵逐漸取代車兵,成為戰場的主力,戰馬,就成為了國家級的戰略物資,地位相當於現在的石油。

秦漢時期對馬政有多重視呢?那年頭,你偷只牛,也就判個枷刑;但你敢偷匹馬,直接就是死罪。而管馬政的官叫太僕,位列九卿,相當於部級幹部。

漢朝建國後,劉邦就讓蕭何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馬匹牧養和管理制度;呂后時,嚴禁母馬外流;文帝時,採取免除徭役的放法鼓勵民間為朝庭養馬;景帝時,擴大邊境遊牧地區馬場的規模。到劉徹登基後,已經積累了一支龐大的戰馬儲備,這才使得劉徹有能力打造一支所向無敵的騎兵。

當然,有了敢於出擊的統帥,有了適應長途奔襲的戰馬,但在大漠中,這些都是浮雲——因為你找不到敵人。運氣好點的話還能全身而退,運氣不好能被生生拖死。

很明顯,運氣始終站在了衛青和霍去病的這一邊。

從他們幾次戰役的情況來氣,衛青每次出擊,似乎還有跡可尋,有著較為明確的戰略目的。而霍去病的每次出擊,簡直就是瞎闖一氣。可是,他每次都找到匈奴最為脆弱的老巢。如果這是一部小說,這就是一部無趣之極的爽文,因為他們兩個人的主角光環簡直能亮瞎人的雙眼。

有了這樣一支騎兵,有了敢於孤軍深入,擅長長途奔襲的衛青和霍去病,還有有如神助的運氣——用《漢書》的話說叫做“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三大條件都有了,劉徹想不嬴都不行。

但是,如果把條件改一改,讓衛青與霍去病生長在劉邦時代,他們是否還能夠散發出名將的光彩?或者讓樊噲甚至韓信為主將,帶領這樣一支騎兵去北擊匈奴,是否還能取得這樣輝煌的戰果?

但歷史無法驗證假設,所以我們無法得知結果。

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相信命運地安排。至少,霍去病就像是老天派過來,專門幫著劉徹解決匈奴問題的天使——或者可以稱其為外掛。

當年秋天,匈奴渾邪王、休屠王派人通知劉徹,說他們要舉部落投降大漢。

這個事還跟天使霍去病有關。原來,上一次戰役中,霍去病俘獲了渾邪王的王子,奪了休屠王的金人,還擒殺他們上萬人,讓匈奴伊稚斜單于非常生氣,想把他們幹掉,這兩位當然不想死了,可反抗吧,又打不過人家,想來想去,就決定投降漢朝。

劉徹聽到消息後還不敢相信,以為這兩位是詐降,就派霍去病率軍迎接。

但這個過程並不順利。先是休屠王反悔了,渾邪王就把他給殺了,吞併了他的部落。然後霍去病率軍渡過黃河後,與渾邪王遙遙相望之時,又有很多匈奴人不願投降,紛紛逃走。

霍去病一看這還能行?再逃下去光渾邪王一個光桿司令投降了有啥用?於是,便縱馬馳入渾邪王大營,將逃跑的八千餘人盡數斬殺,這才震攝住了匈奴人。命渾邪王自己馬上去朝見皇帝,其它人人渡河安置。

這次投降的一共有四萬餘人,號稱十萬人。

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匈奴這邊至少有五萬人的時候,霍去病就敢跑到人家大營裡殺了八千多人,然後把剩下的人安然帶過黃河。

這要換個人,一看對方几萬人炸營了,可能拍拍屁股就回去請示領導了。但霍去病就敢闖進去大殺四方,控制局勢。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主角光環呢。

匈奴渾邪王舉部落投降大漢,這個事聽起來挺威風,可以在新聞聯播中連續播上好幾天。但真辦起來,這其實是四萬個包袱。

先是要把這幾萬人給接回來。劉徹下令派出兩萬輛車去接人,但車得要馬來拉,就算一匹馬拉一輛車也得要兩萬匹馬。朝庭用馬也得向民間購買,但問題是:國庫沒錢。

劉徹說了,沒錢先欠著行不行?可養馬的老百姓不樂意了,欠條不能吃不能喝的,萬一馬給你了,你來個不認賬,那可就虧死了。於是,很多人就把馬藏起來不賣。

劉徹急眼了,說長安令辦事不力,該殺。

時任右內侍的汲黯也急了,說長安令沒罪,你要殺就殺我吧。再說了,渾邪王投降,按正常程序,一個縣一個縣地把他的人傳送過來就行了,何必搞這麼大排場呢?

一番話說得劉徹啞口無言,但沒有理會他。

投降的這幾萬匈奴人到了長安之後,劉徹封渾邪王為漯陰侯,其它一些小王也被封為列侯,然後又拿出上千萬錢賞賜。

這群匈奴人哪來過這麼繁華的地方,再加上劉徹還給他們發了錢,這就像土財主進城一樣,馬上就開啟了剁手模式,瘋狂地買買買。

一下子湧入了這麼多人,商家們也開心,也進入了雙十一模式,各種促銷打折,招攬顧客。

眼看著一個個的商家都要衝上皇冠級別了,淘寶——哦不,城管來了,把凡是跟匈奴交易的商家全抓了起來,咔嚓咔嚓砍了五百多人。

他們的罪名是:走私。

大漢法律規定,吏民不得持錢物出關。雖然交易地點在長安,但交易對像是匈奴,所以照樣視為走私。

汲黯快瘋了,他馬上又跳出來上書,說匈奴整天搞我們的事,皇帝您興兵征討,死傷無數,花費巨大。正常來說,這些投降的匈奴人應該把他們全部當作奴隸,帶上他們的財物,一併賞給犧牲將士的家眷。就算做不到這一點,咱也不能徵調百姓來服侍他們啊,搞得跟供奉敗家的兒子一樣。現在就因為商人跟人家做點買賣,就殺掉五百多人。您這樣瞎搞一氣,不合適。

劉徹又是啞口無言,還是沒有理會他。

之後,劉徹將歸降的匈奴人全部安置在隴西、北地、上郡、朔方、雲中五郡五郡之外,設置屬國進行管轄。

從此以後,金城(蘭州)、黃河以西,順著南山(祁連山)直到鹽澤(羅布泊)一帶,便再沒有匈奴人了。

河西走廊一帶至此盡歸大漢帝國。

如果說的再明白一點,那就是甘肅省全境劃入了漢朝的版土。

值得一指的是,匈奴休屠王被殺後,他的老婆孩子隨渾邪王降漢,被安置在宮中黃門署養馬。

他的大兒子日(mi)磾(di)因為長得帥,又很會養馬,深受劉徹寵信,封其為馬監,賞賜達千金。後來因為他爹鑄造金人祭天,還賜姓金,稱金日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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