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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方,不能離開證。方是矢,證是的,有的才能放矢,對證才是好方。所以,經方好,是好在經方的方證上。什麼是方證?方證,就是方的主治。這個證,是安全有效地使用本方的臨床證據。與後世方不同,經方的方證不是病機概念,而是非常實在的臨床證據,是安全有效使用經方的依據和憑證。下面,我給大家說說經方方證的四大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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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方,不能離開證。方是矢,證是的,有的才能放矢,對證才是好方。所以,經方好,是好在經方的方證上。什麼是方證?方證,就是方的主治。這個證,是安全有效地使用本方的臨床證據。與後世方不同,經方的方證不是病機概念,而是非常實在的臨床證據,是安全有效使用經方的依據和憑證。下面,我給大家說說經方方證的四大特徵。

黃煌談經方運用經驗


一、經方方證的四大特徵

(一)第一個理由,經方方證真實,按經典方證用方,療效可靠。

《傷寒論》說芍藥甘草湯主治“腳攣急”,我治療各種腿痛,效果確實不錯。上週一,一個老病人電話我,是她的坐骨神經痛發了,右腿痛得不能著地,必須弓腰方能緩和些,鍼灸也沒有效果。我說你記一下,兩味藥:白芍60克、生甘草30克。上週五她電話我,說此方真神,一劑緩,二劑止。而且,大便也暢通了。她每劑藥服了四次。

瀉心湯,也稱之為三黃瀉心湯,有大黃、黃連、黃芩三味藥組成,主治“吐血、衄血”。臨床就按此方證,對吐血、衄血等身體上部的出血,效果非常好。前幾年,我的一個遠親支氣管擴張出血,稍動即吐,用大黃10克、黃芩10克、黃連5克,沸水泡服,第二天即不吐,三天後出院,繼續服用瀉心湯,幾年不發。

又治療一個11歲女孩,從嬰兒時就要鼻衄、齒衄,越來越重,在蘇州大學醫學院確診為血小板無力症,嚴重時鼻衄如噴射狀,必須輸血,中藥吃了很多,基本無效,有一老中醫開的方有些效果,但價格昂貴,承受不起。我看方是犀角地黃湯合十灰丸。後我囑咐其用瀉心湯,也是沸水泡服,兩週後複診,居然出血控制,家長欣喜異常,他告訴我,每天藥費僅3元不到。還是瀉心湯的例子。

一位老漢咳血,查出是一種罕見的呼吸系統疾病,名氣管澱粉樣變,我不識此病,但曉得可用瀉心湯,每天4元多錢,居然控制了出血,至今1年多,依然沒有復發。此方,經很多名醫應用,經得起重複,清代名醫陳修園說過:“餘治吐血,諸藥不止者,用瀉心湯百試百效”。

所以,張仲景的方證是不騙人的,很實在,可以重複其療效,這是我推廣經方的第一個理由。

(二)第二個理由:經方的方證很客觀,可以看得見,摸得著。

齊國的國王有次與一位為他畫像的人交談。齊王問他:“畫什麼最難呢?“答:”畫馬和狗之類的最難。““那畫什麼最容易呢?”答:“畫鬼怪最容易。馬狗之類,大家都知道,早晚都能看見的,不可以畫差一點,所以難。鬼怪,沒有形狀,也沒有人見過,不知道它的模樣,所以容易畫啊。'這用在中醫學上也一樣的,講理論最省力,因為它不受客觀實際檢驗,可以瞎說一氣,而講方證則要接受客觀實際的檢驗,所以很費工夫,很難。但張仲景就喜歡講實實在在的東西,沒有空泛的理論,而是具體可見的方證。經方的方證很客觀,可以看得見,摸得著,點得到。

比如,柴胡加龍骨牡蠣湯證的“一身盡重,不可轉側”十分傳神,這是張仲景運用一種白描式的手法,對一個身體極度疲憊,行動遲緩的抑鬱症患者,或者步履維艱、轉身困難或共濟失調的腦病患者,或者是受到極度驚嚇,邁不開步子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一種極為簡略的描述。甚至可以將陽痿理解為“一身盡重不可轉側”的局部表現,也可以使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

經方的主治,常常可以在身體上找到對應點。比如咽喉部是半夏厚朴湯的主治部位,原文是“咽中如有炙臠”,凡是咽喉部位的異物感、粘痰、疼痛、咳嗽、浮腫等,均可用半夏厚朴湯。小腹部是桃核承氣湯的主治部位,原文是“少腹急結”,所以,凡是在兩少腹部的壓痛、腫塊以及便祕等,均可用桃核承氣湯。頭項腰背,是葛根湯的主治部位,原文是“項背強几几”。頭項腰背,整個後背的困重感、拘急感、冷感,以及局部皮膚的疾病,如痤瘡、毛囊炎等,均可以考慮用葛根湯。下肢浮腫是防己黃芪湯的主治,原文是“腰以下當腫及陰,難以屈伸,所以,用防己黃芪湯一定要檢查一下下肢,有無浮腫,兩膝蓋有無疼痛等,有浮腫,有膝痛者,此方效果才好。

所以說,方證方證是實證的,其極強的客觀性,使得經方方證不會出現太多的歧義,一個蘿蔔一個坑,一個經方一個證,桂枝湯證、麻黃湯證、大柴胡湯證……,看得見,摸得著,便於學習,便於應用。

(三)第三個理由,經方方證刻畫的是人,而不是病。

《傷寒論》《金匱要略》中有關“人”的記載是非常多的,比如“尊榮人”、“失精家”、“溼家”等。尊榮人,骨弱肌膚盛,容易疲勞,沒有力氣,贅肉多,容易生血痺的病,用黃芪桂枝五物湯。張仲景還有如淋家、嘔家、亡血家等提法,這是根據疾病的易趨性來定體質。又如強人、羸人的提法,是根據體質強弱、外形胖瘦來定的體質。以上各種關於病人的記載,都說明古代醫家重視人的觀察和分類。

人是活人,所以,人的特徵,胖瘦枯榮是次要的,關鍵是神色,也就是人精神狀態。經方方證往往有對患者精神狀態特徵的描述,而且非常精彩和傳神。

(四)第四個理由,經方方證教你如何處理複雜多變的臨床病症

臨床是非常複雜的,說句笑話,疾病不是按教科書來生的。面對眼花繚亂的病情,面對寒熱錯雜虛實互見的證型,如何出手干預?要看時機,要看檔口。經方方證著眼於當下,而不是拘泥於某種常規或病理。每個經方方證,就是前人處理臨床複雜多變問題的模式。

餘國俊先生說過這麼一件事,他說30年前,他在成都讀書,學校劉教授頗善醫道,惟常年失眠,遍用諸方,療效平平,深以為苦。因聞城裡一老中醫一年四季治病,無論男女老幼,亦無論所患何病,開手便是麻黃附子細辛湯,竟而門庭若市,門診人次逾百,人稱“火神菩薩”,便往一試。既至,老醫令其伸舌,隨口吟曰“麻黃附子細辛湯”。助手立即抄方與之。劉教授悻悻然,不意服完1劑,當夜竟然安睡!(《中醫師承實錄》)

這種思維方式,就是經方醫學的方證相應模式,後世有稱之為“有是證,用是方”。在經方人眼前,只是看現在何種方證,而不是某種理論或概念,如果拘泥於某種經驗常規,常常誤診或誤治。

12年10月在江陰治療一位老嫗,體瘦膚黃,行走蹣跚,述說頭暈頭昏、右手震顫、手腳欠靈活年餘。病情始於老伴去世後,心情抑鬱,平時易悲傷掉淚,入夜難眠,怕冷。西醫檢查無異常。我先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三週,無效,依然頭暈欲僕。複診根據真武湯證的“頭眩,身瞤動,振振欲僻地”經典方證,用真武湯原方:制附片15克、白芍15克、白朮15克、茯苓15克、乾薑10克,7劑。震顫等症狀明顯輕減,氣色也大大好轉。為何開始沒有用準?就是拘泥於心情抑鬱、失眠,而忽略其震顫頭暈的真武湯證。

經方是應對人體某種特定應激狀態的藥物調控手段,方證是臨床醫生把握這種特定應激狀態的經驗結晶。掌握經方方證,就能以不變應萬變,能夠處理複雜多變的臨床問題。用清代醫家徐靈胎的話是:“蓋方之治病有定,而病之變遷無定,知其一定之治,隨其病之千變萬化,而應用不爽”。

二、掌握和運用經方的四大思維方法

(一)抓住特徵法

抓住特徵法,即抓住仲景所描述的特徵性證候,實行方證對應的方法。因為那些“特徵性證候”集中地反映了疾病的病因病機,而形成了特定的“證”。換言之,仲景已將“證”辨析得準確無誤,醫者遵之而遣選對應的經方即可。故餘學習《傷寒雜病論》的重要方法之一,就是熟讀背誦原文,牢記病脈證治。

如曾治一女患者,30餘歲,銀行職員,患瘧疾,西醫查出瘧原蟲,行抗瘧治療無效。及服中藥數日,亦未能截止。遷延20餘日,竟臥床不起,乃延餘出診。見患者呻吟不已,詢之每日午後即發,只是高熱(體溫40℃),卻無寒戰,且發時身痛如被杖,嘔吐不止,而脈無弦象。診畢,便立即想到《金匱要略》有“其脈如平,身無寒但熱,骨節疼煩,時嘔”之溫瘧的記載,遂書白虎加桂枝湯原方,服1劑,次日瘧便未發。家屬與病員鹹稱奇異而問曰:方中何藥能殺滅瘧原蟲?餘隻好默然一笑。

由是觀之,抓住特徵法者,只要證候特徵與仲景之描述相符,便可信手拈來,可以不受後世創立的諸種辨證方法之限制。這實際上是在重複仲景當年的治病實踐,不失為準確運用經方之一條捷徑。尤其值得強調者,此法對於發掘運用歷史上幾近埋沒或廢棄不用的高效經方(如《金匱要略》治療風痱證之古今錄驗續命湯及侯氏黑散,餘曾撰文介紹發掘運用之經過),堪稱不二法門。蓋因有些病證之特徵並非燦然可見,或其特徵為紛紜複雜的症狀所掩蓋而不易抓住。這就要求臨證者“獨具隻眼”,穿雲透霧,詳審覃思以抓住特徵。

(二)病證合勘法

病證合勘法,即將西醫診斷的病,或中醫所稱的“病”(如瘧、痢、中風、虛勞等)與仲景書中之“證”結合起來,進行對照研究,揭示其內在聯繫以遣選經方的方法。如餘曾撰文揭示“內耳眩暈病”與仲景書中“少陽火升,痰飲上逆”證之內在聯繫,而師仲景之意,綜合運用小柴胡湯、澤瀉湯、小半夏加茯苓湯等,命名為“靖眩湯”,屢收迅速息止眩暈發作之高效。又如對病毒性肝炎之辨治,餘曾有過切身體驗,印象頗深,爰道其詳。

餘在24歲時,初業醫不久,一次因夜飢加餐,去小食店吃了一碗餛飩,次日即腹痛、便溏。以為小恙,未予治療。數日後,出現上腹部劍突下壓痛,儼如壓有一塊板狀物,尤其仰臥時若以雙手置於該處,則壓痛十分難受,幾不能耐,竟至神倦納呆,終日嗜臥。回味《傷寒論》所云:“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的描述,儼然與此無異。究其成因。仲景指出,結胸與痞證皆緣於誤下。餘雖未服過攻下之藥物,但曾有過腹痛腹瀉,是亦病因相類。

乃試以小陷胸湯煎服,1劑後,大便日行數次,全為黃褐色粘液。誠如徐靈胎所云:“大承氣所下者為燥屎,大陷胸所下者為蓄水,此所下者為黃涎”。連服2劑,上腹壓痛之苦漸漸消失。對此,餘深感仲景之書對每一脈證的生動描述,言簡意賅,精確真實。只要識證準確,方證相符,確可收到立竿見影之效。餘數十年來之所以堅定地潛心於仲景學說,這次嘗試,可謂是餘讀書與臨床緊密結合的又一有益啟示。

至此,本案尚未終結。繼上述證治之後數天,餘精神食慾已基本康復,能外出行走。但在行路時卻感頭暈、目眩,尤為意外和令人緊張的是,出現面部及全身皮膚黃染,深如橘色,尿黃褐如菜油。沉思之餘,對仲景原文又一次浮想聯翩,諸如“胸脅苦滿”(曾有上腹壓痛),“少陽之為病……目眩也”,“諸黃,腹痛而嘔者,宜柴胡湯”等。據此,毅然投以小柴胡湯重加茵陳、滑石之類。服3劑,尿色澄清,黃疸漸退,續進數劑諸症霍然,誠可謂藥到病除。至今50餘載未曾復發,並經多次體檢,肝功完全正常。

不難看出,運用經方必須病證合勘,尤其要重視“證”:一是要抓主證,逐步深入,全面分析歸納;二是一個病之主證,並非固定不變,而是依病情變化隨時改變的;三是無論是西醫診斷的病名或中醫的病,都必須根據中醫理論,客觀、全面、細緻地分析現實證候,進行辨證淪治。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達到用好經方的目的。倘若舍掉“證”而侈談“病”,只能是無的放矢,徒勞無益。

(三)權衡邪正法

權衡邪正法,即對於一些病程較久、或體質較差、或常規治療乏效的病證,要透過“邪盛”之表象,深究正虛之實質,從而遣選整體調節作用顯著的經方的方法。此亦從切身體驗而來。

餘自幼體弱多病,10餘歲時患間日瘧,發時寒戰、高熱,疊用奎寧、瘧疾丸、中藥截瘧之劑以及單驗方等均無效,遷延大半年之久,面色蒼白,形銷骨立。先師陳鼎三診畢,曰:“此為勞瘧,屬虛勞,宜小建中湯。”投原方數帖,寒戰、高熱消無芥蒂。

夫瘧疾乃瘧原蟲作祟,邪也;寒戰高熱者,邪正相搏也。西藥殺滅瘧原蟲,中藥截瘧,皆為正治。其無效者,必有深層之原因。而先師斷為“勞瘧”,按虛勞論治,出一小建中湯,獨闢蹊徑以奏厥功者,必是綜合分析病理、病程、體質、治療等諸多因素之後,從整體上權衡邪正關係,而判斷為正氣太虛,不能抗邪。

然則補虛祛邪之方甚多,況《金匱要略》本有“柴胡去半夏加瓜蔞湯治瘧病發渴者,亦治勞瘧”之明訓,先師何不遵之。而另選小建中湯呢?或因此等正氣之虛,頗難落實到具體的臟腑經絡,而屬於整體性的陰陽氣血俱虛。《靈樞·終始》雲:“陰陽俱不足,補陽則陰竭,瀉陰則陽脫。如是者,可將以甘藥,不可飲以至劑。”

小建中湯,即桂枝湯(外證得之解肌和營衛,內證得之化氣調陰陽)倍芍藥,重加怡糖為君,便完全符合此種整體調節法度。勞瘧者用之,能溫建中氣而補氣血陰陽,潤和營衛而除寒戰高熱。顯而易見,遣選這樣的高效經方,縱然背熟本證之原文,有時也難信手拈來;而需突破思維定勢,高瞻遠矚,方能權衡邪正而洞悉深層病機,參悟方理而明其整體功效。果爾如斯。臨證時自能舉重若輕,遊刃有餘矣。

(四)參驗名家法

參驗名家法,即參閱並驗證古今中外注重實踐、講求療效的中醫及西醫名家獨到經驗的方法。如陳修園治臍旁左右痛主用當歸四逆湯加吳茱萸、生薑者,乃是使用經絡辨證,而歸咎於衝脈為病:“衝脈當臍左右,若為寒氣所凝,其衝脈之血,不能上行外達,則當臍左右而痛”(《時方妙用》)。餘信而從之者,迭經驗證也。如治一女患者,14歲,臍左疼痛,住院20餘日,屢用中、西藥物乏效。來診時疼痛較劇,彎腰緊捂痛處,呻吟不已。投以先師經驗,本方加橘葉10片,服1劑,疼痛緩解,服3劑而痛止,迄今10餘年未復發。

而陳氏治臍下痛主用真武湯或桂枝湯加附子、茯苓者,乃是六經與臟腑辨證相結合,而歸咎於“少陰水髒、太陽水腑虛寒,不得陽熱之氣以施化,致陰寒凝結而痛”(同上書)。1951年秋,餘因公涉冷水、又食生冷之後,小腹劇痛,控引睪丸,遂驗證陳氏經驗,服真武湯1劑,幾小時後疼痛漸止。

此外,陳氏調經,推重溫經湯:“《金匱》溫經湯一方,無論陰陽、虛實、閉塞、崩漏、老少,善用之者無不應手取效”(《女科要旨》)。陳元犀則徑謂本方“過期不來者能通之,月來過多者能止之”。餘之二嫂,30餘歲,患崩漏,迭服中藥乏效,餘徑用本方,數劑而痊。益嘆陳氏之書,發皇仲景微旨,語無虛發,簡切實用,豈可因其通俗易懂而忽視之!

結語

餘臨證50餘年,崇尚仲景理法,喜用經方,固知運用經方之臨證思維方法,決不限於以上數種。拙文掛一漏萬之弊,在所難免。竟爾不堪藏拙者,旨在強調:作為一個臨床醫生,學習與研究經方之目的全在於運用,而冀準確運用經方以獲高效者,必須掌握科學的臨證思維方法。誠如是,則弘揚與發展仲景學術之功,自在其中矣。

本文來源於網絡,作者:黃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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