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生活了15年,要不要回家鄉是個“靈魂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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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8年第26期,原文標題《從北京到杭州,命運選擇題》,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口述/楊帆 記者/駁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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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8年第26期,原文標題《從北京到杭州,命運選擇題》,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口述/楊帆 記者/駁靜

在北京生活了15年,要不要回家鄉是個“靈魂拷問”

楊帆一家四口

我本身是浙江富陽人。富陽在杭州西南角,距離武林廣場約30公里,從西溪到武林廣場也有近20公里。它原是縣級市,趕在2016年9月份的第11屆G20峰會前,撤市設區,連帶地,由G20帶動的杭州房價上漲也波及富陽。我從北京舉家搬遷至杭州,正好趕上了杭州這座城市的行政變化和房價的大波動。

2004年,我到北京讀書,畢業後留在北京,並在這座城市娶妻生子,一住就是十多年,雖然沒有戶口,仍算在北京留得比較徹底。要不要回浙江是個“靈魂拷問”,遇到刺激才會發生。幾年前兒子出生後,上學的問題擺到了眼前,問題似乎緊迫了起來。當時大家還都在大肆討論“逃離北上廣”,但我還真不是受此影響。在我拿到飛豬offer的時候,我剛剛買了房子住進去不到半年,逃離的星星之火即便從前有過,當時也恰好處於熄滅狀態。

實在想不好,我就用笨辦法。我跟我老婆二人,攤開一張紙,分為兩列,兩邊各自羅列生活在北京、杭州的好處,其中收入算得特別詳細,比如回杭州,表面上我的薪水的確漲了,但我跟我老婆原本的兩份收入要變成一份,算下來生活壓力並沒有真正下降,更何況我們還揹著每月1.8萬元的住房貸款。

所以飛豬這個offer確定後,我猶豫了整整一個月。周圍朋友都問,機會不錯,趁機回杭州有什麼不好嗎?我自己也知道是這個道理,但算上上學,我在北京整整15年,佔據我人生的一小半,要離開還真沒那麼容易。

在這之前,其實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在北京換了套大點的房子,裝修完搬進去才3個月,享用了這麼幾天,又得開始折騰。經濟壓力又是另一個問題,我需要先把北京另一套我老婆名下的小點的房子賣掉,才能湊上在杭州買房的首付。而且,兒子滿3歲了,本來打算鬆一口氣,這樣一來,剛剛安定下來的生活又得全方位開始折騰。

對我來說,問題永遠不僅是“離開北京”,而是“離開北京並且回杭州”。我們離開北京不可能去杭州以外的任何一個城市,走了之後也不可能再回北京,這是個非A即B的選擇題。所以,我們非常謹慎,甚至用命運岔路口的比喻來審視自己的決定。可一旦做了決定,落地杭州比誰都快、堅決。

最終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先回去看看,家人暫留北京。

首先是住。公司裡有好多人杭州、北京兩地通勤,我打算頭幾個月暫時也這麼幹,所以一開始只想租房子住。邊租邊買,但這個決心到杭州的第一個星期就橫遭阻礙:老婆又懷孕了。這完全是個意外,可既然來了,總想生下來。想來想去,一家人反正終需住在一起,所以房子買早不買晚。另一個促使我下決心的背景是當時9月份在杭州召開的G20峰會,它給整個杭州帶去的影響至今仍在延續,僅看房價,之前杭州正從“領跌全國”的曲線末端復甦,眼看著要漲起來。

2016年9月1日入職,第一個週末,我就去看房了。

看到第八套,到了一個不錯的小區,離工作地點開車15分鐘,周圍也有學校,綠化也相當不錯。當時看了兩天的房子,最大的感觸是,杭州的房子普遍比北京質量高一大截,年份新,格局優秀,綠化通常也不錯。

我看上的是個四居室的Loft,197平方米,還帶車位,要價620萬元。我在北京有過幾次買房子的經驗,覺得買房子首先就不能猶豫,所以我當下就跟對方說:“590萬,我現在就定。”對方蒙了,我猜測她的想法是,“一般人買房子總得一家人來來回回看上幾趟”。杭州人還是相對更認新房,二手房買賣也不如北京業主們有經驗。所以她有點不知所措,我能看出來這位女業主其實很動心,但是一咬牙,忍住了,說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

第二天,業主父母到場,他們換了一種口吻,價格不肯讓一分。在北京,中介見到成交可能性,一般都會兩頭談,跟賣方商量能不能再讓一點兒,跟買方商量能不能把價格再往上加一點兒。但杭州的中介不這樣,他讓我們雙方自己談。

我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情況,那咋辦?談唄。怎麼談?“阿姨我們誠心要,能不能便宜點?”“不能。”“能不能便宜點?”“不能。”好笑吧?僵持了兩次,就黃了。

好在中介又告知,同一個小區裡還有一種戶型,大三居,170多平方米,價格也在600萬元左右。有一套在售,但房東不在本地,看不了房。我看了同一棟樓裡的另一套同戶型房子後,就決定要了。雖然它跟先前那套性價比差一點,不帶車位,但我相信房子質量不會有問題,沒親眼看到房子,也打算定了。

這就過去了一個月了。“十一”假期回北京前,也就是9月30日晚上上飛機前,我把訂金轉給中介。等我下了飛機,中介已經在溫州跟業主談了一個小時了,結果竟然還是一分錢都沒談下來。當時我就不太想買了,房子沒看我就付了訂金,這還不肯降一分錢?我覺得業主沒誠意。後來自己跟他通了電話,沒想到對方二話沒說就便宜了2萬元,我免不了又得嘀咕一句:“杭州的中介真是不給力。”

4個月後,我們一家終於在杭州團聚。再過半年,第二個孩子也出生了。那天我拿著戶口本去給兩個孩子交社保,突然意識到,這還是一家人頭一次在一個戶口本上。

年輕時擔心自己被一個小圈子侷限住,即便在北京戶口無望,也沒覺得是天大的事兒。但真正住在杭州,我住一個小區,戶口同在這個小區,辦護照、看病都在社區範圍內就能搞定,甚至違章交罰款的地方也在附近,以前從沒把這些當作要實現的目標,但現在包括我媽也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幸好當時回來了。

但這種安心的感覺不是杭州這座城市帶給我的。我們富陽人,其實在杭州並沒有歸屬感,杭州市裡我都不熟,我現在即便住在這裡,也沒什麼“杭州人”的感覺,最多行政屬性上是。我們這一代人,可能沒有把戶口當天大的事兒來珍視吧,我朋友當中就有拿到戶口又放棄的,因為“不想在那種單位浪費生命”。還沒到牽涉孩子上學這類緊要時機,你要這樣說或許也可以吧,但我不認為這種所謂的“緊要時機”真正會發生。

以前在北京,我沒有過所謂“異鄉人”的漂泊,實際上我還挺懷念它,因為現在的生活節奏的確完全不一樣了,我紮紮實實胖了10斤,但我並不把這一點歸罪於杭州,我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爹,跟從前在北京肯定不一樣。

在北京這麼多年,想看什麼話劇、展覽,我知道哪裡有,但回到杭州,西溪這一帶連個正經吃飯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剛開始挺不適應。即便如此,我仍然覺得,“回來得太晚了”。

兒子出生後,我父母也到了北京,為我們上班族小夫妻帶孩子,富陽家中留下年邁的外公獨自生活。外公摔了一跤,身體狀況從此再沒回到從前,之後一件事連著一件事,外公過世前,都沒怎麼見過他的曾外孫。我總覺得,如果早些回杭州,情況可能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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