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蒼耳
編輯：海島冰輪
1
我和張老闆已經冷戰三天了，因為一雙鞋。
我叫王曉涵，是一名學生。
張老闆是我媽，曾是一家公司的大老闆，現在在一個小服裝店裡替人賣衣服。
我印象裡的張老闆時常穿著名牌高定，踩著漆皮高跟，在職場上雷厲風行，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全是霸氣。
然而現在，我面前的她正在對著客人陪笑，幫著客人整理衣服，跑前跑後，只為了能賣出一件裙子。
張老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我有點記不清了。
大約是在七年前吧，我當時還很小，家裡好像遭遇了什麼變故，張老闆轉讓了公司，而我爸也牽著另一個女人，給張老闆留下了一張離婚協議書後轉身離開了家。
自那之後，張老闆消沉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她便找到了現在的工作——在我家樓下的服裝店賣衣服。
我不知道那段時間家裡到底遭遇了什麼變故，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離婚，只記得爸爸走了之後，張老闆一直抱著我坐在沙發上，她不說話，我也不說話，但我能感覺到有水滴到我的頭上。
張老闆淚流滿面，我伸手擦了擦她的臉，安慰她：“別哭了，很醜唉。”
突然，她開始號啕大哭，喃喃地說：“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她就那樣抱著我哭，直到第二天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張老闆是什麼時候停止的哭泣，只看到她一個人在廚房瞎鼓搗東西，半個小時後，我吃到了我的早飯——一個煎焦的雞蛋和一杯甜到齁的牛奶。
後來沒過幾天，我和張老闆就搬到了城中村，自那之後，我再沒看她穿過任何名牌衣服。
2
“說！你和他到底什麼關係？你是不是揹著我談戀愛了？”
“怎麼可能嘛，我跟他真的就是同學，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你怎麼就不信呢？”
“同學為什麼要無緣無故送你這麼貴的鞋？既然沒關係，那你就把鞋還給他！”
“因為我找你要了那麼多次你都不給我買！你難道要我光著腳去上體育課嗎！我不明白別人都有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有！”
“我怎麼不給你買了？非要買那麼貴的嗎？一千塊錢能買多少東西啊，就買一雙鞋，值嗎？”
“你就是小氣不給我買！你以前不也穿名牌衣服！為什麼現在就不能給我買！你自己過得窮就算了，為什麼非要拉我跟你一起過苦日子？”
“苦日子？我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我養你這麼大我還有錯了？不想過你就給我滾出去！”
我氣得扭頭摔門而出。
翌日，張老闆不知道用的什麼方法找到了送我鞋的男同學，親手將那雙鞋還給了他。
她還對男同學說：“我們家曉涵只想好好學習，暫時沒有閒心談戀愛，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好好學習，別現在耽誤她也耽誤你自己。”
後來，那個男生再也沒跟我說過話，更可氣的是，張老闆這一舉動，成功地讓我在全班同學面前顏面盡失。
一開始，張老闆還好聲好氣地和我說話，一看我對她愛答不理，她也就沒了興趣。
就這樣，我們好幾天沒有理睬對方，家裡的氣氛跌至冰點。
3
不知持續了多久，某一天我放學回家，一打開門沒有聞到飯菜的香味，屋子裡也不見張老闆的身影。
我正覺奇怪，忽見桌子上有張紙條，是張老闆留下的：“我外出幾天，這幾天你自己解決吃飯問題。”
外出？張老闆一個小店員外出幹啥啊？還要我自己解決吃飯問題？算了，大不了就吃泡麵吧，反正過幾天她就回來了。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在我吃了一個星期的泡麵之後，張老闆依舊沒有回來。
我開始慌了，但又無可奈何，因為張老闆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而我也根本不知道她在哪。
在我終於受不了泡麵的時候，我決定自己做飯，不就是把菜洗乾淨炒一炒嘛，能有什麼難的？
我費勁巴拉地做了個西紅柿炒雞蛋，最後雖然燒焦了一點，但也算是熟了。
不過，等我打開電飯煲的蓋子後我就笑不出來了，由於我水放得太多，大米“乾飯”竟直接成了大米“稀飯”。
我深感絕望，突然發現，原來看起來這麼簡單的事，卻這麼難做，也是難為張老闆了。
午飯是沒辦法吃了，我只能去外面尋求小餐館了。也不知道張老闆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4
順著街道走到路口的麥當勞時，我在窗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爸！
我正準備去和他打招呼，走近了才看到他對面坐著一個小男孩，眉眼之間與他竟如此相似，我頓時愣在原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爸終於看到了我，他朝我尷尬地笑了笑，問我吃了沒有，我搖了搖頭。他給我叫了一份意麵，並給我介紹那個男孩。
“曉涵，這是你弟弟王振，你們打個招呼吧。”
我朝他笑了笑，可王振並不理我，只低著頭玩玩具，我有點不知所措。
爸爸尷尬地笑著說：“你別介意啊，他還小，比較怕生。”
我搖了搖頭，等意麵上來，始終低著頭吃麵，一言不發。
這時，爸爸電話響了，我偷瞄了一眼，看到電話上的備註是“老婆大人”。
爸爸走到外面去接了電話，只留下我和王振面面相覷。
沒一會兒，爸爸帶著抱歉的笑走了進來。
“曉涵，不好意思啊，振振他媽媽讓振振快點回家，我要先帶他走了，你一個人在這吃行嗎，錢我已經付過了。”
我咬著嘴脣點了點頭，待這對父子走遠後，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小時候那麼疼我的父親現在卻和我這麼疏離？
為什麼曾經把我捧在手心上的人現在卻把別人捧在了心尖兒上？
為什麼王振可以擁有本來屬於我的美滿家庭？
我越想越委屈，一邊哭一邊大口吃麵。
面已經涼了，夾雜著眼淚的鹹味。
我覺得這應該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意麵了。
這一刻，我真的好想張老闆。
5
我一路哭著走到了外婆家。
外婆看我哭成了淚人，急得問我怎麼了，我抽抽搭搭地告訴她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外婆聽後，沉默了許久，緩慢開口告訴我：
其實這也不能怪你媽，你知不知道，七年前，你媽還是大老闆，要工作有工作，要地位有地位，你爸也對你媽寵得不行，什麼家務活都不讓她幹。
可惜這好日子在你出車禍後就到頭了。
你那時還小不記事，有一天你媽去公司，你非要吵著跟她一起去，誰都勸不住。
好不容易你媽把你安撫下來出門了，沒想到你又偷偷地跑了出去，過馬路時沒注意被一輛汽車給撞了，雖然及時送到了醫院，但你還是昏迷不醒。
你爸覺得是你媽不願意帶你出去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媽自己也覺得特別愧疚，主動轉讓了公司，天天守在你的病床前照顧你。
那時候，你真的昏迷了很久，久到醫生都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
你們家的積蓄都用來給你做手術啦，你爸想放棄治療，可你媽死活都不肯。
你爸覺得生活沒了指望，只給你媽留下了離婚協議就走了。
我們當時都覺得你挺不過去了，可你媽愣是咬著牙把你從鬼門關拽了回來。
孩子啊，你媽付出得真的太多了，你不要再怨她啦……
我腦子一時發懵，我一直以為張老闆轉讓公司和離婚是因為她自己，沒想到卻是因為我！
為了能更好地照顧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張老闆也從天上跌入了人間，開始學著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她從來都沒跟我說過這些事，我就以為她一直都很輕鬆……
6
一幕幕的往事，在我腦海中回放。
她剛開始學做菜時，手不知道被燙了多少回，而我卻嫌棄她做飯難吃……
她冬天洗衣服時，手泡在冷水裡都被凍裂了，而我卻嫌棄她衣服洗得不乾淨……
我埋怨過她掙錢少，埋怨過她家務活都幹不好，也埋怨過她不能像別的家長一樣，帶孩子去各個地方旅遊，可她從未埋怨過我什麼。
我知道，也許是因為她對我心有愧疚，可她其實真的不欠我什麼，而我呢，卻將這一切都視作理所應當……
想到這，我飛奔回家，只想著快點把張老闆找回來。
三天後，張老闆終於風塵僕僕地回來了，手上還抱著一個鞋盒——是那雙我想要的鞋！
我看著她說不出話，張老闆滿不在乎地說：“你陳阿姨說外地有個項目挺掙錢的，就拉我一起去了。喏，給你買鞋了，別再收人家的東西，也別再說我小氣了啊！”
我含著淚點了點頭，飛快地給了張老闆一個熊抱，喊出了我許久未喊的那個稱呼——“媽！”
夕陽下，我們母女倆抱在一起，終於解開了心結。
我突然明白，原來我早已擁有了全世界，張老闆就是我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