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導演為什麼不敢放棄“最終剪輯權”?丨立場

電影導演為什麼不敢放棄“最終剪輯權”?丨立場

在電影《雙生》上映的第二天,韓國導演金振成在看到劇透評論時,完全懵了。

由金振成執導,劉昊然、陳都靈領銜主演的都市懸疑片《雙生》在上映後遭遇了慘敗:上映五天,票房1660萬,豆瓣評分3.6。

而對於導演來說,遠隔重洋透露過來的劇情令人感到迷惑:原本由劉昊然出演的雙胞胎兄弟戲份被直接剪成一個人,情感線的設定被完全打破,整部影片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

“我覺得最無法理解的是這麼巨大的變動,竟然在事前沒有徵求我的任何意見。”在《雙生》的後期剪輯過程中,作為導演,金振成沒有獲得最終剪輯權,沒有收到自己應有的勞務報酬,甚至在影片上映後都看不到,自己的片子究竟被剪成了什麼樣子。

電影導演為什麼不敢放棄“最終剪輯權”?丨立場

換角、補拍、擠壓三年,自行後期,在時局和資本的兩重擠壓之下,金振成一開始就丟失了導演的最終剪輯權,這或許是他唯一能夠維護作品的機會。若是再退一步,像其他導演那樣憤而放棄署名,那麼連追討自己辛苦錢的機會也要失去。

沒人會甘願放棄自己的作品,但當它已經被塗抹得面目全非之時,這究竟還算不算自己的作品?

最終剪輯權:權力的遊戲

最終剪輯權,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權力的鬥爭。

在好萊塢,製片人中心制樹大根深,最終剪輯權早已牢牢握在製片人手中,如果有導演能夠掌握住最終剪輯權,那證明導演本身已經是一塊金字招牌。

當年吳宇森闖蕩好萊塢,成為五位握有最終剪輯權的導演之一,是華語圈子迄今為止還津津樂道的事實。

電影導演為什麼不敢放棄“最終剪輯權”?丨立場

當製片方緊握住最終剪輯權時,大多會從純粹的商業利益方面來考慮。在電影上院線時,時長越貼合觀眾傳統的觀影習慣,票房往往更賣座;二則是內容,在藝術影片中,越個人化和晦澀的情節,越容易遭到“剪刀手”。

當一旦影片打入國際市場,影片在發行方手中,會剪出許多個長短不一的版本,影片的內容完整性,自然也不再是導演能掌控的了。

導演和片方對於影片剪輯權的爭奪,從電影藝術誕生之初就已經開始。1927年,《大都會》在德國柏林首映,時長153分鐘。正是由於各地發行商紛紛自行剪輯,導致該片一直難以還原本來面目,直到2001年才有修復版本面世,同時有四分之一的內容已經確定難以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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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慘的自然是美國影史上赫赫有名的《美國往事》。當時早已拍出《黃金三鏢客》《偷自行車的人》等多部知名影片的賽爾喬·萊昂內,為《美國往事》找投資長達11年,拍攝出的影片長達251分鐘,但後來在美國上映後,影片大段閃回場景被刪除,導致本片票房口碑全部失利。多年後,導演剪輯版本流出,才使得這部經典影片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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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即便你是大牌導演,也很難永遠避開與片方的剪輯權官司。尤其在好萊塢影片系列化、投資人越來越不敢冒險的今天,導演剪輯權已經越發難成為導演的特權。

早在多年以前的異形就是個例子:

在拍攝《異形3》時,大衛·芬奇在拍攝時完全沒有片場的控制權,在拍攝期間就不斷與製片方發生摩擦,甚至連導演剪輯版也沒有參與制作就退出了。大衛芬奇不僅不承認這部影片是自己的作品,並且一度揚言:“許多人都討厭《異形3》,但沒人比我更討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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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風行十年的漫威系列自然也跑不了。由於漫威宇宙畫風的統一,導演在拍攝時所能發揮的空間並不多。《雷神2》的導演阿蘭·泰勒“在拍攝時擁有絕對的自由”,但事實上,在拍攝後“製片方將影片剪輯得面目全非”,使得阿蘭·泰勒表示從此以後再也不想拍漫威電影了。

當然,如果製片方非常善於銷售DVD和藍光碟,那麼導演剪輯版則又成為了盈利的好商品。為了增加銷量,導演剪輯版、導演評論音軌、拍攝花絮,都會成為電影的附加產物。但對於有的導演來說,這無異於畫蛇添足。《異形》導演雷德利·斯科特就曾經表示,異形的公映版本就是他最滿意的版本,而導演剪輯版“根本沒有誕生的必要”。

放棄署名:導演最後的抗爭

在國內,由於DVD和藍光影片發行市場萎縮接近於無,網絡平臺又處在蓬勃發展期,導演的影片通常在公映後就已經成為定局,所謂的導演剪輯版,大多無法見光,所以導演只能把所有精力放在和製片方的談判上。

在中國商業化逐漸完善的情況下,製片人中心制和導演中心制不斷進行拉鋸,在前幾年也多有出現導演和製片方訴諸法庭的情況。

2011年,《肩上蝶》導演張之亮,因為公映版比電影節放映版少30分鐘,實在無法忍受,一怒之下宣佈退出影片所有的宣傳工作。在雙方拉鋸戰下,片方最後還是同意,公映版本使用由導演剪輯的120分鐘版本,但也乾脆利落地放下話來:這部影片會承擔更大的票房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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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不那麼幸運的導演。同年的《假裝情侶》,導演劉奮鬥最終就沒有爭奪到影片的最終剪輯權,在雙方因為時長和補拍鏡頭產生分歧後,劉奮鬥的署名方式是“前期導演”。

當時卷在漩渦中的劉奮鬥說:“到目前為止,中國任何一個電影公司和導演都沒有電影的最終剪輯權,只有電影局有。製片方和導演在爭那個實際上他們都沒有的東西。”

這一點,恰好在幾年之後的《浮城謎事》和婁燁身上驗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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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浮城謎事》上映41天前,婁燁突然接到廣電總局的意見,建議修改男主角用錘子連砸十幾下殺死拾荒者的鏡頭。但是婁燁導演堅決拒絕了這一修改。後來,雖然影片只用了淡出處理,但婁燁仍然放棄了公映版本的導演署名,以此來抗議對導演創作權力的干涉。由此,婁燁也成為了大陸第一位放棄署名權的導演。

當一部影片的商業化壓力極大,導演對藝術創作的追求就越發地微不足道。即便是婁燁自己,後來也曾公開表示,他之所以能把導演剪輯權堅持在自己手裡,是因為他的影片投資回報壓力並不大,一旦投資特別大的話,決定權也自然不會落在導演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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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無力堅持自己的影片剪輯權力,導演放棄署名權,就成為了一種行為上的控訴。事實上這對影片的發行也極為不利,如徐浩峰的《刀背藏身》,就迄今還未上映。

在此前導演和片方因為最終剪輯權鬧上法庭時,法庭給出的判決即認定:通常情況下,導演聘用合同不能由單方任意解除,這既是對導演權利的必要保護,同時也是對投資方利益的必要保護。

一旦允許任何一方單方任意解除合同,都勢必造成合同履行的極度不穩定,並進而造成雙方利益的損害。目前,作品著作權歸製片人所有,導演享有可轉讓的法定署名權利。

隨著中國影片商業化日益成熟,製片人中心制和導演中心制的衝突日益強烈。同時,越來越多的知名導演開始涉及製片人領域,身兼大導演和製片人兩職的電影人,就成了為這座天平的重要砝碼。

像賈樟柯就不認同製片人擁有最終剪輯權的制度。他曾坦言,好萊塢製片人掌握最終剪輯權的確很普遍,但這是建立在他們的製片人專業程度很高的基礎上,事實上在中國,製片人對藝術規律的理解還是難以和導演比肩。

電影導演為什麼不敢放棄“最終剪輯權”?丨立場

而目前由於中國電影行業不成熟,還未出臺詳細的製片人制度。許多製片人和導演的建議都是,希望導演和片方能在事前的合約裡,寫明剪輯權的問題,以免後續發生爭議。

但將這一權利落實在紙面上,真的有那麼容易嗎?

有導演在被問及這一問題時,立刻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都說資本寒冬,有時候連找到投資都費勁,在一開始就說,我要導演剪輯權,萬一片方不想給,導致整個項目都被擱置了,又該怎麼辦?”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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