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是禪的一切

佛教 黃檗 菩提樹 金剛經 騰翔信贏 2017-06-04

禪的根本要意,在於求得一種新的觀點,用以觀待人生和世間世法。我的意思是說,假如我們想契入禪的最內生命之中的話,我們就必須捨棄鉗制吾人日常生活的那種違背真理的思想習慣,必須努力探索,看看有沒有一種合乎正理的判斷方式,或者嘗試自問:“吾人的通常思維方法,是否總是足以使得我們對精神上的需要求得絕對的滿足呢?”假如我們對於現前的這種生活感到不滿的話,假如吾人的日常生活中含有某種東西,使我們喪失絕對的精神自由的話,那麼,我們就得竭盡一切的力量,追求一種可使我們獲得究極圓滿之感的正道。禪不但提議要為我們來做這件事情,而且保證我們可得一個新的觀點,使得吾人的生活過得更新鮮、更深刻、更圓滿一些。但是,這是我們人生在世所要面對的心靈上的最大革命,這並不是一種輕而易舉的事情,這是一種火的洗禮,學者必須透過山崩地裂一般的暴風雨的考驗,始有達到目的的可能。

對於人生以及世間萬法求得一種新的觀點,日本禪者稱之為“satori”(中文寫作“悟”)。實際說來,這就是自從佛陀在尼連禪河畔菩提樹下成道之後,就被佛陀本人及其印度弟子使用的一個詞兒—“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即“無上正等正覺”的另一個名稱。用以指稱這種精神體驗的中文術語,此外尚有其他許多,各個皆有一種特殊的含意,可使我們看出這種現象被作如何解釋的情形。但不論如何,簡而言之一句話,如果沒有“悟”,就沒有“禪”可說;“悟”是禪的一切,也是它的根本。沒有“悟”的“禪”,好似沒有光和熱的太陽。禪也許會喪失它的一切典籍,喪失它的一切寺院,乃至喪失它的一切裝飾道具,但只要有“悟”存在,它就會永遠存在、永恆不滅。我之所以特別強調與禪的生命本身具有密切關係的這個最最根本的事實,是因為即使是在禪者本身之間,不但有不少人不見這個事實,甚至往往在禪被人用邏輯學或心理學的辦法解殺掉,或者被人看成一種可用高度專門但屬概念的佛教術語概括的哲學之時,認為禪已完全枯竭乾涸了,再也沒有什麼使其成為禪的東西存在其間了。我的看法則不然:禪的生命始於覺悟(中文稱為“開悟”)。

“開悟”也許可以解釋為對於萬法的自性所得的一種直覺或直觀的透視,與分析上的或邏輯上的理解正好相反。實際說來,這話的意思是:一個新的境界展開了,而這正是因受二元論的訓練而分裂的心靈一直未能體會得到的一種世界。或者,我們也許可以這樣說:一旦開悟之後,我們就可以從另一個料想不到的感受角度觀看吾人周遭的一切了。不論那是什麼,在一旦開悟了的人看來,這個世界就不再是從前那個舊的世界了;儘管仍然有著奔騰的山河與熾烈的火焰,但它已不再是從前那個世界了。用邏輯的方式來說,所有一切的對立和矛盾悉皆融和而成一種表裡如一的有機整體了。這不但是一種神祕,同時也是一種奇蹟,但在禪師們看來,這只不過是日日皆行的家常便飯而已。由此可見,此種開悟的境界,只有透過個人的親身經驗始可證得。

一個多多少少有些殘破不全的比喻是:忽然解決了一個難解的數學問題,忽然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或者,在無路可逃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條生路—總而言之一句話,當一個人喜出望外地叫道:“有了!有了!!”或者:“我發現了!我發現了!”(“Eureka!Eureka!”)—當此之時所得的感受。但這種感受只是開悟的理智的一面,故而也是偏而不全的一面,仍然不能觸及生命的根本基礎—那不可分割的整體。作為禪之經驗的開悟境界,必須以全副的生命予以體驗才行。因為,禪提議要做的,乃是有關個人精神統一的一種革命與重建事業。數學問題的解決只到解決為止,不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整個生命;所有一切其他的各種問題亦然,不論是實用的還是科學的問題,莫不皆然,悉皆不會影響到個人的生命基調。而開悟則是生命本身的重建。此悟只要真實不虛(因為“光影門頭”的假悟不在少數),對於個人的道德和精神生命都可產革命性的影響,發生強化、淨化而又確切的作用。有人請問一位禪師:“如何是佛?”這位禪師答道:“桶底脫落。”由此可見,這種精神上的體驗究竟產生了多麼徹底的革命。實在說來,一個人的新生確是一種驚天動地的大事。

在宗教心理學中,與個人全副生命相關的這種精神上的強化,一般稱之為“皈依”(converson)。但因此詞通常皆被用於基督敬的皈依者(coverts),故而,嚴格地說來,不宜用於佛教,尤其是禪者的這種經驗,此蓋由於此詞含有太濃的感情意味,故而無法取代以知性為主調的“開悟”一詞。正如我們所知的一樣,佛教的大體趣向,是知性的成分多於情感的要素,因此,它隨開悟之教使它截然不同於基督教的得救之說;作為大乘務派之一的禪宗,自然就含有一大部分我們所謂的超越的主知主義,而這正是邏輯的二元論所無法產生的。借用詩歌的或象喻的表現方式來說,開悟就是“心花開放”,就是“障礙撤除”,或者就是“心境開朗”。

所有這些用語,都有一個含意,就是妨礙一部機器自動操作或某些內在作用充分展示的障礙消除了。障礙即經消除之後,一種廣闊無垠而綿遠無窮的新境界即行展開。如此,生命的作用既然有了此前所未有的自由,那麼,則享用它的一切最大潛能,達到禪修的目標,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了。此點,往往被人認為相當於“無利可圖”的意味。在禪師們看來,這種無功之功的教說,主要意旨在於超越意識思維限制的主觀心態。對於倫理學的理想,它既不否定,亦不超越,那只是一種超於外在因果的內在意境。

開悟是人生的轉折點

正如覺悟可以擊中存在的根本事實一樣,開悟則可在一個人的一生中造成一個轉折點。但此悟必須透澈而又截然,才能形成一種圓滿的結果。此種心性的革命,必須徹底到使得個人實實在在地感到他已經受了一次火的洗禮,方是名副其實的開悟。此種感受的強度與他所做的努力成正比。因為,正如吾人所有一切的心竅活動一樣,開悟的強度之間亦有一種程度上的差別。不冷不熱的省悟,心靈上大概不會發生像臨濟或佛光禪師那樣的革命性變化(例見下)。禪是一種個性而非知性的問題,這也就是說,禪以意志為其成長的首要原則。一種出色的知性也許無法揭開禪的整個奧祕,但一種堅強的靈性卻可飽飲不竭的生命之泉。我不知道理智是否膚淺,是否只能觸及個人心性的邊緣,但事實卻是:意志即是其人本身,而禪則須訴諸意志,始有成就的可能。一個人一旦徹底明白了此種動力的作用,便有悟開禪解的情況出現。正如禪師們所形容的一樣,小蛇已經變成巨龍了;更富意象一點說,原是在街頭搖尾乞憐,被孩子們當皮球踢來踢去的喪家之犬,現在變成一頭使人失魂落魄的金毛獅子了。

因此,臨濟在唯唯諾諾地接受黃檗的三頓痛棒時,他的樣子怎麼看都是非常可憐的;但是,一旦到他大悟之後,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因此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黃檗佛法無多子(沒有多少,只是一些些而已,沒有什麼了不起)!”而當他回頭見了罵他的黃檗時,便以巴掌回敬他的老師。黃檗叫道:“這瘋癲漢多麼無禮!”但臨濟的粗魯並非無理取鬧,故而這位老師亦頗樂意接受這個原甚可憐的弟子的這種禮遇。

德山一旦徹悟了禪的真理之後,立即將他一向極為寶惜,甚至認為不可或缺而隨身攜帶著的那些《金剛經》講錄,堆積在法堂之前,舉起火炬對大眾宣稱:“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說罷便將它們燒了。

百丈大悟之後的第二天,馬祖升座,準備為大眾講課,大眾剛剛集合,百丈便走出來,將拜席105捲了起來。馬祖一句話也沒有講,便下座回他的丈室去了。接著,他將百丈找來,問他:“我剛才話還未講,你為什麼便將拜席捲了?”

百丈答道:“我的鼻子昨日被你扭得好痛!”

“你昨天向什麼留心了?”

“鼻子今天又不痛了。”

他的舉動真是前後判若兩人!他的鼻子被扭前,他對禪的祕密是個門外漢。如今,他已成了一頭金毛獅子,成了他自己的主宰,行動自由自在,好像他已擁有了這個世界一般,甚至將他自己的老師都推到舞臺的一角去了。

毫無疑問的是,這種大悟已經契入了個人的心性根源之中。由此而來的變化十分顯著,這一點,我們已在上面所舉的例子之中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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