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賈琦 秦曉鵬 李曙光

編輯 ✎ 成靜衛 廖影

7月28日晚間，暴風集團的一則公告在網上刷了屏。公告稱：“公司實際控制人馮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機關採取強制措施，相關事項尚待公安機關進一步調查。”

有知情人士向媒體透露，馮鑫此番被批捕，主要涉及暴風集團2016年與光大資本收購英國體育版權公司MPS，馮鑫在此項目的融資過程中存在行賄行為。

馮鑫被執法人員帶走的瞬間，也許會想起四年前那個光輝的時刻。

2015年5月21日，在連續創下了29個漲停板後，暴風科技的股價又一路小跑攀升至327.01元，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妖股。

人們常說“大廈不是一天建成的，但崩塌只需一個瞬間。”

然而，對暴風科技來說這句話似乎剛好反了過來。上市後的暴風，如同中了大樂透彩票般在很短的時間裡贏得了資本的青睞，然後花了整整四年，一點一點陷落。

01

金融暴雷

最直接的導火索，源自一場海外投資。

2016年，光大證券旗下光大浸輝聯合暴風集團牽頭設立上海浸鑫投資諮詢合夥企業（以下簡稱“浸鑫基金”），收購英國體育版權巨頭MP&Silva Holding S.A.（以下簡稱“MPS”）65%股權。

其中，光大浸輝擔任浸鑫基金的執行事務合夥人。浸鑫基金優先級有限合夥人出資人民幣32億元、中間級有限合夥人出資人民幣10億元、劣後級有限合夥人出資人民幣10億元。

然而，2018年10月，MPS公司的破產，宣告了這一高達52億元的併購，徹底失敗。

隨之而來的，則是一系列連鎖暴雷。

首先是直接導致了招商銀行28億理財產品產生了償付風險。

關於此，招商銀行已經對光大資本提起司法訴訟。2019年5月31日，光大證券當日公告稱，光大資本收到法院通知，因《差額補足函》糾紛，招商銀行向法院起訴，要求光大資本履行差額補足義務，訴訟金額約為34.89億元。

而另一邊，光大浸輝和上海浸鑫也在今年3月將暴風告上法庭，索賠逾7.5億元，要求暴風集團履行回購義務。

暴風集團5月8日公告稱，2016年3月2日，該公司及其實際控制人馮鑫與光大浸輝簽署協議，浸鑫基金初步交割MPS股權後，根據監管規則，雙方應盡合理努力盡快進行最終收購，原則上最遲於初步交割完成後18個月內完成。在符合約定條件的前提下，若18個月內未完成收購，暴風集團需承擔賠償責任。

但暴風集團稱，浸鑫基金完成初步交割後，監管環境發生較大變化，MPS經營也陷入困境，不具備持續經營能力，無法進行收購。

回想當初，嚐到了資本市場甜頭的馮鑫曾表示：“對我們來說，這等於重新掌握了一樣核武器。我創業十年，從來就沒有過核武器，從來就是小米加步槍，一槍一個子彈的。突然給你一個，你一按，就有巨大的威力。”

如今，馮鑫自己也嚐到了核武器的厲害。

除了光大，圍繞暴風系還有許多其他的雷。2015年、2016年暴風集團成立了大量“上市公司+PE”模式的基金。與歌斐資產合作成立了規模5億元的產業基金；與中信資本、平安信託等機構合作，成立了上海雋晟併購基金，基金總規模6.84億元。

在這些基金中，馮鑫為其投資收益承擔連帶回購責任。但隨著暴風系現金流的進一步枯竭，以及馮鑫本人發生的一系列變故，我們可以明顯看到，他已經不再具備擔保能力。

這家被資本催生並衝上雲霄的公司，最終果然還是被資本所反噬。

02

公司或暫停上市

昔日股價超過320元的創業板明星股，在潮水褪去之後失去了它的泳褲，赤裸的暴風集團，一身負債、頹廢不堪。

▵ 2015年03月24日，深圳，創業十年的暴風科技成功登陸創業板

暴風集團的賺錢能力和股價一樣，上市當年即巔峰，而後節節下滑。

2015年，暴風集團實現了1.58億元的淨利潤，也算沒有辜負股價上的榮耀。但這1.58億中有近7成與主營業務無關，甚至有近8000萬元的收益來自會計數字把戲，即賣出子公司的一部分股權，喪失控制權後，剩餘的股權價值重估所得。

事實上，暴風集團的主營一直乏善可陳。

2015年——2017年，暴風集團營業收入分別為6.52億元、16.47億元、19.15億元，呈高速增長之勢，扣非淨利潤卻不升反降，分別為5409.09萬元、3757.01萬元和4031.60萬元。

2018年，暴風集團一舉虧損10.9億，同比下滑2078%。看起來只是虧損了一年，暴風集團卻即將踏入暫停上市的深淵。

最新《創業板股票上市規則》規定，創業板公司出現“最近一個會計年度的財務會計報告顯示當年年末經審計淨資產為負”的情況時（這裡的淨資產指歸屬於公司普通股股東的期末淨資產），股票將暫停上市。

2018年底，鉅虧的暴風集團淨資產為-8.53億元，所幸歸母淨資產還剩下2423.45萬元，為自己爭取了一年的時間。

這兩千多萬的歸母淨資產也是通過會計手段得來的。

暴風集團曾在2015年收購了深圳暴風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暴風智能”）部分股份，此舉形成了1.28億元的商譽。暴風智能2016年到2018年合計虧損了18.69億元，2018年末，暴風集團卻未對此商譽計提減值，會計師對此還出具了保留意見。

▵ 暴風集團參展北京第十一屆中國（北京）國際文化創意產業博覽會

多爭取的這一年，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生轉機。

2019年3月底，暴風集團的總資產只剩下了12.17億元，負債卻高達21.14億元。而比資不抵債更可怕的是，暴風集團的流動負債高達20.95億元，流動性壓力可想而知。

儘管2018年年報中受限的資產還不到1000萬，但今年7月25日，媒體報道的兩份裁定書讓暴風集團的窘況暴露無遺。

暴風捲入了兩個服務合同糾紛案件，法院通過對暴風集團的銀行存款、房產以及股權等資產進行調查，後得出：未發現有其他可供執行資產。

雪上加霜的是，暴風集團的經營情況並沒有緩解。根據業績預告，暴風集團預計2019年上半年的歸母淨利潤為虧損2.3億元—2.35億元，上年同期為虧損1.06億元。

按照這樣的軌跡，暴風集團可能會全年淨資產為負，進而被暫停上市。7月28日，暴風的另一則公告也承認存在此風險。

賺三年，虧三年，重組併購又三年。

以往，當上市公司把自己作到退市邊緣的時候，重組是保殼最佳途徑。如今科創板開閘、傳統IPO堰塞湖疏通，上市公司殼價值大幅貶值，重組保殼這條路未必行得通。

如果沒有救世主，暴風集團將被暫停上市。

03

倒下的樂視“學徒”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暴風的故事在中國資本市場堪稱“魔幻”。

暴風集團成立於2007年1月，最為成功的產品當屬播放器軟件“暴風影音”。

▵ 暴風影音展臺亮相2009中國文化創意博覽會

2015年3月24日，暴風科技掛牌創業板，上市之初曾連續29個交易日漲停，市值一度飆升到408億元。據傳暴風內部因此誕生了10個億萬富翁、31個千萬富翁、66個百萬富翁。

彼時暴風被稱為市場上的“妖股”和啟明星。

隨後猶如過山車般，暴風股價連綿不斷地下跌。截至2019年7月26日，暴風集團股價為6.30元，總市值為20.76億元，較其最高峰市值縮水387億元。

當年暴風播放器鼎盛的時候，阿里就曾出資20億元，意欲收購，現在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馮鑫被稱為賈躍亭的學徒。

▵ 賈躍亭

兩家皆以互聯網視頻起家，先後都走上軟硬件結合的生態道路。樂視網在創業板的市值衝到1500億的時候，無數公司願意說自己像樂視，有生態，馮鑫也曾向樂視公開致敬。

馮鑫在各個業務上都在和賈躍亭看齊，軟件是暴風影音，硬件是暴風TV，暴風魔鏡，也都在體育版權上一擲千金。

賈躍亭曾經逢人必說“生態化反”，馮鑫逢人則是說“通過DT大數據中心打通各個板塊業務用戶，充分發揮各個板塊業務間的協同效應，提升公司運營效率和商業變現效率。”要依託4塊屏幕分別是PC、手機、VR、TV，打造2塊以影業、體育為核心的內容再生平臺。

就連誰先在公開場合唱了《野子》，馮鑫也要和賈躍亭爭一爭。

好的學壞的也學，賈老闆赴美前將名下99.54%股票質押，馮鑫在交易所備案的股權質押比例達到95.35%，另外的4.65%則因為資產糾紛也被凍結。

但賈老闆夠機靈，見勢不妙就金蟬脫殼，馮鑫步步走錯，深度套牢，直至最終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兩個人就連崩塌的原因都一樣，都是因為盤子太大，導致資金鍊斷裂。

但馮鑫的故事還是沒有賈老闆生動，樂視在倒塌前對於版權內容的大手筆投入是有目共睹的。樂視生態的根基是內容，樂視網每年要花數十億購置版權，2016年、2017年，樂視購置版權內容的支出分別為32億和30億。

通過獲取海量的內容版權，樂視吸引了海量用戶和廣告主，亦帶動了硬件上的樂視電視、手機銷量的節節攀升。一度使樂視生態的故事動聽到人人相信。無數業界大牛都對樂視推崇不已。生態化反的前景似乎觸手可及。

但是暴風的故事就不如樂視精彩了，暴風空有樂視的框架，卻沒有樂視的血肉，原因是沒錢。

2017年暴風購置影視版權的花費不到6000萬。2017年樂視即便瀕臨絕境，版權購置資金依舊是暴風的50多倍。

一年6000萬，說實話即便在2017年，都買不到任何一部中等投資的影視劇資源，再加上寄予厚望的MPS暴雷，國內通過定增收購稻草熊影業受阻，暴風在內容上幾乎毫無建樹。

沒有了內容，就沒有了生態的發動機，自然也談不上硬件的銷量增長。除了2017年樂視爆炸，釋放出來智能電視的市場份額，加上市場換機紅利，使得暴風TV的銷量同比增長40%外，暴風TV一直徘徊在市場末端。

2019年5月20日，暴風TV高管在工作群中稱：“由於融資進度問題，公司決定所有人員遣散，後續問題公司統一回復。”

這引起了多名暴風TV前去暴風總部討薪。

而2016年暴風推出暴風魔鏡，在VR風口上給自己強加上VR概念，暴風魔鏡一度估值達到13億，如今在整個VR風口破滅的情況下，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 暴風科技魔鏡（VR虛擬現實）吸引觀眾體驗

在錯誤估計自己的資本能量之後，馮鑫給自己埋下多個隱雷，如今紛紛爆炸。

據天眼查信息顯示，此前暴風集團被列為被執行人80次，被上海、北京等地法院列為失信被執行人6次，股權凍結1次。

如今馮鑫被帶走，或許將成為壓倒暴風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初馮鑫從雷軍掌舵的金山出走創業，以1200萬買下暴風播放器，也是那個時代的風雲人物。可惜他沒有學到勞模雷軍的務實，反而在資本的誘惑下，野心膨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每個人大抵都會遇到屬於自己的巨大契機，但要分得清，那是真實還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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