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小院兒(作者:嵇成波)

記憶中的小院兒(作者:嵇成波)

記憶中的小院兒,有些殘破。有我飽償的飢餓與寒冷;也有溫馨與幸福;也有些許的詩情畫意

我家住在孤榆村村西頭兒,出門就能看見一道之隔的水塘。兩間有點歪斜的泥草房,房草長滿青苔。土坯壘成的圓型煙囪在屋外西側,用土坯搭成煙囪橋與土炕通煙。煙囪上歪斜地插著半領早已燻黑的高粱杆席筒。

屋簷下掛著紅的辣椒;黃的苞米;綠的乾菜。小院兒四周,是爺爺用柳條紮結成的蘺牆。有一米多高,以防雞鴨進爺爺侍弄的小菜園兒。一道柴門,把那棵埀柳拒之門外,與院內的海棠樹依依相望。

我,就是在這小院出生,長大的。我忘不了小院兒的春天。小院兒的春天是和煦的:飽受一冬寒冷的爺爺奶奶拖著我(由於我有腿疾,行動不便),到屋外晒太陽。

南來微暖的風,輕拂面龐,給人一種舒展的感覺,使人愜意。坐在院子裡,能聽到院南蓮花溝潺潺的流水聲。燕子也飛回來了,銜著春泥,忙碌地築巢。土地鬆軟了,母雞在刨土,做著”土浴”,公雞守在旁邊,踱著傲慢的腳步,時而親呢地”咯咯”叫兩聲,時而引頸高歌。

不知哪一天,一夜細雨過後,猛然發現柳蘺變成淺綠色了,柴門外垂柳的枝條也變得溫軟了,隨著輕風漫蕩。“深深庭院清明過,桃李初紅破”(蘇軾《虞美人一一深深庭院清明過》)。

我家的小院算不上“深深“,也沒有桃李,有的只是一株海棠。

記憶中的小院兒(作者:嵇成波)

“是真的嗎?海棠的葉片還沒有長出,蓓蕾卻初現了!”爺爺見我興高采烈的樣子,直起身來,一邊挽著袖口一邊說:“到時候了,小園該翻土了。”拿起四股叉,把小園的土一下下翻起,把土塊碾碎,再用鎬頭摟成壟。在每條壟上刨坑,點籽兒,播下全家人一年的希望。為了這希望,爺爺要辛苦好幾天呢…...

蓮花溝水潺潺流,垂柳海棠嫩芽羞。淺綠淡黃色誰染,燕呢酥雨潤芳穹。雖然貧寒,小院卻充滿生機。

記得是某一年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月輝罩著小院兒,小院兒灑滿月光。在閃著青光的石碾旁,我依在奶奶懷裡,聽奶奶講...…抗聯把石頭搬到鐵路上,石人城裡響了一夜的槍…:…嚇得日本鬼子沿街設崗,四處搜鄉……"。

一直抽著悶煙的爺爺,碾滅紙菸。說:“老跟孩子嘮叨我那點事“。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徑自走進屋去。屋裡媽媽在煤油燈下納著鞋底兒,一針針,一線線,好象縫合著無奈和擔憂。

“奶奶,我餓”。

“不餓,不餓”。

……“奶奶,我餓,我餓”。

“不餓,不餓。一會就有吃的了”。這時伏在奶奶腳邊的大黃狗直起頭來,豎起耳朵。然後搖頭晃腦地向柴門跑去,項上的玲璫把胡蘆架漏下的光斑搖響。

記憶中的小院兒(作者:嵇成波)

奶奶放下我,快步打開柴門。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閃進柴門,肩上扛著一袋東西。奶奶低聲呵斥大黃狗:“消停地,別叫,別叫!”進來的人是爸爸。經過我身邊時,一股香甜的瓜香沁入我的心脾,更增強了我的餓感。奶奶抱起我,進屋,掛門,滅燈……小院在月輝下,一片寂靜。第二天,爺爺在柴門外的垂柳下,足足坐了一天。望著一道之隔的水塘出神,不知他在想著什麼,盼著什麼?那影像至今銘刻在我的腦海裡:柳岸綠堤黃鶯遐,蜂飛蝶舞荷戲蛙。茅屋柴門垂柳下,老翁蒲扇品茗茶。其實,這茶是晾乾的“婆婆丁”……

小院兒清貧,更多的是艱辛。海棠樹葉兒黃了的時候,田野也黃了。屋簷下,只剩下一個空巢,鳥兒知時令,燕子也飛到遙遠的南方去了。秋天來了。那時候雖窮,環境卻很好。在小院裡就能看到:高遠的藍天懸著豔陽;繽紛的田野厚實而空曠。風,清爽爽的,飄散著果谷的幽香。迤邐的田間路上,車隊成行,車車滿載著希望。而車老闆兒的哼唱掛在甩響的鞭梢兒上…因為我家在村邊,最能體驗秋的喧譁,秋的豔,秋的香。爺爺的小菜園兒,也到了收穫的時節。再不採摘經過霜凍,菜就不好吃了。

那可是一家人過冬直至來年開春的菜品呢。用現在的話說:那可全是綠色食品啊!那時很少有化肥,老百姓也不認化肥。爺爺只用農家肥,用蓮花溝裡的水澆園子,用手捉蟲子。大白菜一棵有十來斤重;什麼青皮蘿蔔,紅皮蘿蔔;倭瓜在爬上柳籬的蔓上吊著,墜斜了柳籬。辣椒紅透了,鮮亮鮮亮的,採摘到箥箕裡,然後用細麻繩串起,掛在屋簷下自然風乾。我最愛乾的活就是採摘海棠果了,其實,我只能撐塊草簾,把草簾的另一頭系在海棠樹幹上,我拽著另一頭草簾的兩角。防止海棠果落地摔破。然後把採摘的海棠果放到地窖裡,那時能在入冬前吃到鮮果,真是太奢侈了。

記憶中的小院兒(作者:嵇成波)

這麼多年,我仍能想起秋天的小院兒,秋天的海棠:秋來海棠果酸甜,倭瓜墜斜柳籬邊。垂柳下,老翁前,孫知叟思夢未圓。小院兒,承載著我的成長與收穫。秋天就這樣在人們的喜悅與忙碌中,漸行漸遠了。

最難熬的冬天如期而至。那時家裡都很窮,小孩子根本沒有襯衣襯褲,只穿著空殼棉襖棉褲。棉襖繫上釦子,下襬往裡鑽風,涼,冷。如果不繫釦子,抿上懷兒,雙手交叉抻到袖管裡,便暖和了許多。於是當小孩子們放手玩耍時,就露出白花花的胸脯子。那時候的小孩,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破衣拉花,愣是不感冒,不生病。個個鼻涕拉瞎,跟歡虎似的。那時到我家來的玩伴居多。因為村內的小孩子,大多到村西的水塘裡滑爬犁,打尜,打出流滑。玩渴了,到我家裡討水喝。有時我把他們讓到裡屋,在火盆上烤烤手,或是脫下凍得硬幫幫的鞋,緩緩腳上的涼氣。因此我家的小院比別人家熱鬧,天天有玩伴進出。

下雪了,一夜之間,白了田野,白了水塘,白了小院,白了房屋。特別是我家住在村西頭,風吹得直接,積雪也更加厚重。兩間低矮的草房,掩映在雪窩中:三日柴門擁不開,階平庭滿白皚皚。這個時節,有的人家殺豬,有的人家殺雞殺鵝。今天你家包豆包,明天他家包餃子。每天都得忙乎半宿。不管窮過富過,每家或多或少都準備點年“嚼咯”。

記憶中的小院兒(作者:嵇成波)

我家也不例外,媽媽把一簾簾包好的豆包兒放在院內的雪窩上:冷熱對流,一股白白的蒸汽瀰漫開去,不一會兒功天,豆包就凍得幫幫硬。爸爸把殺好的年豬肉分成小塊,用水塘裡的冰把肉埋上,再用雪迷上冰的縫隙,然後澆上涼水。只聽冰、雪、水凍合的滋滋聲,瞬間結為一體。我和我的玩伴們,在冰天雪地裡熬著日子,盼望著年的到來。那時的小院兒,雪白,天藍。天冷,人熱。時隔這麼多年,我依然記得:柴門掩暮雪,垂柳墜玉蝶。海棠枝壓短,窗花又盈月。這,就是我魂牽夢繞的故鄉,日思夜想的小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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