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武威現狀

成林 忠實4026 2018-11-28

編者按:本文是著名記者範長江1936年來到武威,看到的武威當時的現狀。

武威計有兩城,一曰滿城,一曰漢城,或曰新城與舊城。新城現完全變為馬步青個人練兵場及私人住宅。舊城為一般商業所在,新舊城間有一極為平坦馬路,馬路兩旁植樹已成林,風景宜人。惟此間造林,其樹苗乃系砍伐另外民間樹木而來,這是“毀林以造林”,真正的造林,不是“移林”,而是普遍的增植樹木。


民國時期的武威現狀


涼州古城全景

武威的軍政情形,記者所知者不多,惟此時適讀明戚繼光先生文集,見其“誓詞”中有云:“其將領士卒,若秦視越,……迥無痛癢相關之情,恣意科斂,以供饋送,分類嵬索,以需造作,極力諮詢,以奉奔走,俯首偵伺,以徇好惡……至於隨處差委員役, 徨以應……卻將事實,一毫不為”。我希望涼州不會是這樣。

地方軍權如果侵入了稅務,司法,縣政,那簡直是不可收拾。所以涼州的稅務,法院,縣政府在他們正當業務之中,都非常清閒。地方上幾個大紳士與軍隊“勾結”,包辦了一切。

縣政府所能做的工作,就是“通款”。記者在武威是住在距縣府不遠的地方,每天夜晚都有許多人從縣府垂頭喪氣的出來,引為奇怪,有一天晚上,特別去參觀究竟。當記者將近縣府的中堂,有兩種聲音刺入耳鼓,聲音發自相近的兩間屋內。一種是:“帕,帕,帕,帕……”的竹板擊軟性物的聲音,雜以:“一呀,二呀,三呀,四呀……”的唱數聲,再加以“哎呀!哎呀……”的慘叫聲。另外一種是:“碰撲!”“碰撲!”……的重杖擊一種鬆中帶硬的物體聲,還“嘿”“嘿”……聲,和“啊呀!”“啊呀!”的沉重痛呼聲。再前進數步,在兩處黑暗的燈光中,顯出活動的複雜人影。記者漸擠入人當中,先向“帕”,“帕”聲那面走去,只見兩位操貴州口音的人坐在一張公案上,案上有一盞異常黑暗的菜油燈,中國土紅紙做的燈罩罩在上面,他們每人頭上戴一頂土耳其式帽子,看來一位是科長,一位是科員,科長坐在上方,面前放的幾本糧冊捐簿之類,手裡拿一根小鞭,似乎是臨時的指揮棍。科員坐在側方近燈處,前面也有記賬的簿子,隨時把秒票對燈光照照,似乎在看是不是假的。公案前面有八條特製手刑木凳,八個衙役分兩行各人管理一張凳子,凳子上正有幾個人被打著,外面環繞凳子站立的,有近百的“非紳士”模樣的人,也有些隨便坐在地下,不過,大家的情緒,沒有一個覺得奇怪或者緊張的樣子,似乎都是等著“消了差”就算完事的神氣。突然,“王大興”的叫呼聲,發自科長口中,人群中應聲出來一箇中等身材的人,他很迅速地跪在公案前面,是什麼臉面,記者沒有看得清楚。“你的款怎麼樣”?科長問。“沒有法子想!老爺開恩”!這是回答。“不行!打!”指揮棍向那人一指。“老爺!我今天只有五角!以後再想辦法”!“不行!打!不過,少打你十個”。於是衙役把那人右手上了刑凳,那人的左手往衙役的手上一放,有極輕的多數金屬塊相互壓擊的聲音,發自兩手相接的剎那間,隨後我只見組成住竹板頭落在凳子上面而響,被打的那人空叫了一會,就退回人群中去了。公案上的那位科員,把兩張小票看清,和一些銅元數妥之後,鄭重地放進了錢櫃裡,接著又有人被叫。記者又轉身到另外有燈的地方去看,有許多人正圍著一間屋子,從窗子上往裡而探視,秩序很亂,到門口往裡面看,一位身材高大的漢子,站在公案旁邊,左手按著桌沿,右手惡狠狠地指著地下,口裡說:“看你繳不繳”?!一個破了罩子用紙糊上的煤油燈,掛在大漢身後的公案上方,光線非常軟弱,不能清晰地看出屋內情形。不過,這一點卻看得清楚:在大漢的指頭下面,和衣平臥著一個男子,他的頭和腳,各有一人按著,身旁立了一個衙役,右手提一條結實的木棍,把一頭頂著地板,左手叉在腰間,粗而且長的呼吸著,似乎在休息,地下被按的那人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只有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略挾昏迷的呻吟聲。

空場上突有小販叫賣“油炸豆腐”。記者想起當晚有人請赴茶會,才擠出人圍,再通過小販的包圍,出了縣府。

民間對於軍隊與地方各機關的供給,實已疲於奔命,如柴一頂,民間亦有拆屋作薪,繳納“官柴”的現象,所謂“斧劈柴,一斧一心酸,昔為棟與樑,今為樵與薪——”,這樣的歷史諺語,我們不要忘記!

三月八日記者特至涼州西二十里之天主堂一行。此間原為甘寧青三省天主教之總機,創立已將近百年,現總會雖移蘭州,此間仍為各種聚會要地。堂中多德國教士,華語華服,除面目外,不易別其為非中國人。他們自己種有葡萄,自釀有極佳之葡萄酒,記者痛飲幾醉。唐王翰涼州詞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人征戰幾人回?”記者如不到天主堂,幾錯過涼州之“葡萄美酒”矣。

此等教士有種種方法吸引民眾,交接官廳,人多精於老練,對於中國社會情形洞悉無餘。關於軍事消息,中國邊地官廳,往往須藉助於他們,始有應付辦法,記者對於宗教,認為各有其意義,各人儘可自由信仰。但外國傳教士自由在中國設立教堂,設置產業,收納教徒,有組織有計劃的分佈全國,是否會有其他的危險,頗值得研究。


民國時期的武威現狀


烏鞘嶺

和武威的朋友告別是九日的事情,道路溯白亭河而上,至古浪已是六千尺的高度。古浪為甘肅最易地震區域,城垣今已無存,住屋亦無多,縣城直等鄉鎮。古浪南有古浪峽,峽窄而長,車行甚險,為軍事戰守地。再南即過一萬尺高的烏鞘嶺。當夜因天晚,乃宿嶺北小鎮龍溝堡。

次日清晨乘冰凍地硬翻烏鞘嶺。嶺上有韓湘子廟,俗傳至靈,過往者皆駐足禮拜,並求讖語,記者亦隨諸人之後,拜求靈讖,欲問“中國今後數年之局勢”,乃籤書雲:“子當貴,病速愈,……”!大概韓湘子近年亦“態度消極”,“不問國事”,故“顧左右而言他”!

下烏鞘嶺,車涉莊浪河上游冰灘而過,冰已漸解,頗為危險。循莊浪河西岸下行,過鎮羌驛,岔口驛,再至武勝驛,過莊浪河大木橋,轉至莊浪河之東岸,旋至永登縣。這是記者旅行祁連山南面青海區域的故道了。


民國時期的武威現狀


著名記者範長江

(一九三六年六月七日包頭)

(注:本文選自範長江《中國的西北角》一書,有刪節。)

作者簡介:範長江(1909—1970),四川內江人。傑出的新聞記者,新聞家,社會活動家。他生前寫過大量的出色的新聞報道,擔任過新聞機構的領導工作,為全國的新聞事業做出很大貢獻。1991年,中國記協與範長江新聞獎基金會聯合設立了“範長江新聞獎”,這是表彰獎勵我國中青年新聞工作者的全國性高層次新聞獎。該獎項於2005年與“韜奮新聞獎”合併成為“長江韜奮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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